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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 南 當 代 散 文 選 譯
作者:碧銀Bích Ngân作品
10 女 人
親愛的T: 剛讀到你的“意妙”,遲了些是嗎?老實說,被她離棄以來,我不怎麼愛查看信箱。因為真正獨身的緣故,信件就會像蝴蝶一樣紛至沓來。 絕大多數是女士來信,她們個個都漂亮,就是沒人比得上她。 你應該不會忘記,因為她的美麗,我們之間曾大打出手以致鼻青臉腫。為了她,我曾將一千零一個“忍”字燒成灰燼吞到肚裡,我像一個聾啞人一樣不顧一切拎著槍衝向戰場,何況我比你更能花言巧語。我能隨時隨地說出她最愛聽的情話,敢於在她高高的家門前高聲示愛,耐心在電話裡談上幾小時並且在書信中不停地討好她。 你說你快成家,要我給你分享夫妻生活的“秘笈”。請你不要在我那尚未痊癒的傷口上撒鹽,我會更加痛苦。 經過那麼多年臥薪嘗膽才得到她的芳心,又經過多少艱難的考驗才能低一步高一步把她接上了花轎,如今,你叫我怎麼不痛苦。成為夫妻之後,我還不停地為她痴迷,只是不再把幾千個“忍”字硬吞下肚。她呢,嘗遍了被擁有的樂趣又隨即產生佔有我全部時間的慾望。 她不讓我有絲毫一分鐘安靜。才轉身就聽到她撒嬌: “你會一直愛我嗎?” “當然!” “你的話越來越少,是不是我讓你厭煩?” “對你,我……永不厭煩!” “可是你的語調已失去往日的激情……” 在帶有女人特色的推論下,她歇斯底里,哭哭啼啼,解解釋釋,又修好,又要挾,又搬出越來越難以交出滿意答卷的種種疑問。 她最常重複的問話: “你看,我還美嗎?” 你應該清楚,女人即抽象又具體。她明顯語帶雙關,藏在後面的意思往往比露在前面的重要,亦即我的眉目好看,手腳好看,因此,身材也……好看,是嗎?她的一切,一分一寸必須完美沒有瑕疵。我趕緊回答: “是的,非常動人!” 她即刻反問: “你說我非常動人,也就是比某個女孩好看是嗎?” 我未及定神,她的嘴巴已拉得好長: “果然,我不是你……惟一的女人。” 你看,身為女人,不論美醜她們都有共同的特點,就是很願意花時間挖空心思去幻想自己永遠是惟一的,永遠是天字一號。而作為男人,只有那些膽小怕事的又缺乏雄性本色的才一味地奉妻為尊。深諳此理,可是我的嘴巴卻不聽使喚: “自從結婚以來,你是我惟一的愛!” 話出如離弦之箭,眼看她被射中,我禁不住失色。 她頓時淚如雨下,我既憐愛又憤懣,而憤懣之情猶多: “你要是老那麼胡思亂想,咱最好別說話!” 她擦一下眼淚,滿懷委屈的樣子: “我就只有你,不跟你難道找鄰家男人說話不成?” 我突然感到喉嚨發燙,隨即咆哮: “好啊!你儘管找鄰家男人去談心吧,他有時間又有錢。” 一個月後,她真的搬到鄰家去了。那男人不僅空閒,富有,明顯有足夠的能力耐力去應付她(像地震或H5N1禽流感病毒那麼危險)那無窮盡的提問。 親愛的T, 如果你同我一樣只要一次不小心說溜了話而且缺乏“忍”的能力,我這痛苦的經歷也許對你那九十九年婚姻起不了任何幫助的作用。我會寄給你,當然不是點擊滑鼠,因為“忍”字已被我燒掉不知多少了。你一定要到郵電局去領取。我用的是快遞。也許會很快,也許明天下午你能收到。記住,不要一次吞下去,要耐心每天服用。 祝賀你能緊緊地把握幸福,記住不要粗心大意把過去的心上人那麼老老實實向老婆交待。 你那失去“忍”字的朋友 披刊於《越南華文文學》第27期
11 椅子和妻子
登機時間到了而電話鈴聲不止,仍是公司的業務。妻望著電子告示牌上閃爍的登機時間在催: “一年到頭我專等這幾天休假,你還是關機吧,會誤點的!” 我一口氣把話說完,吩咐,鼓勵,期許下屬,然後把話機關上。 在飛機上甫坐定,妻急忙從手提袋裡掏出她的手機,並一把奪過我的,斬釘截鐵:“整個行程,誰也不許開機!” 說完,她連接把機子關掉並將它們墊在手提袋底下。 頭幾天,我把一切置諸腦後,全心全意陪妻盡情瀏覽那些山洞海灘雲天的美姿並享用美食。我們一起盡情體驗探索這片已開拓的沃土所帶來的感受並不時對它的豐富多彩而感到新奇。我此刻精力充沛。妻則興奮年輕。我們不約而同地吸出一個道理:共同探討共同享受獲得的美感真值得忘記一切,包括忘掉那被視作不離身的移動電話。 儘管如此,幸福只是一種感覺,忽冷忽熱時有時無難把握難捕捉。業務和事業才是耗盡九牛之力換來的實物。身為大丈夫又是一家業績顯赫的公司老總,“交椅”這種既安穩又顛簸的“座位”看來毫不穩固。這個“屁股多椅子少”的年代,只顧貪圖與妻享樂焉知幾天過後自己不被從總經理的座位擠掉才怪。 我目前的椅子搞不好就是兩個副手的目標。一個臉黑黑的,另一個白臉書生。一個當面唯唯諾諾,另一個時時提出建議,隨時反駁。然,兩者之間,還是那黑臉的令我時時感到順氣,舒舒服服。他給我帶來飄飄然的感覺,總令我感到自己站在高處。至於那個白臉有時搞得我氣炸肺,總令我看到自身的許多不足,缺這缺那,需要這頭補那頭修。 況且最近——雖然同妻在細浪拍打的海邊一塊享用海鮮,我的腦海仍一再湧現那白臉書生疑慮的眼神——他好像獲得許多同事的好感,尤其會計長那丫頭。縱使男的光棍女的未嫁,但他們親密的程度似乎已超過正常關係。說不定趁老總我不在,他們在策劃一次人事……革命。越想下去,我越無心陪妻遊玩享受,即使此刻她模樣是那麼楚楚動人。 背著她,我偷偷打開手機,焦心等待…… 第一天過去,直到第二天,手機仍安靜。為了確認聯絡信號仍維持通暢,我撥給一個朋友,一切毫無故障。 那麼,故障應該來自公司,來自我等著接電話,等著收到信息,等著聽業務報告請示的地方。打回去吧,臉上掛不住,畢竟,我還在休假,還處在委託兩個副手處理業務的階段。 第三天,在忍無可忍和妻的憤懣不解之下,我急忙返回。 趕到公司,辦公樓安然無恙。花依舊開得鮮艷,業務依舊同我安坐在自己那熟悉的椅子上順利運作。那黑臉的依舊唯唯諾諾,那白臉的依舊桀驁不馴,會計長那丫頭照舊可愛。公司賬目與往常一樣清清楚楚…… 唯一不正常的是妻已單方申請離婚。對於我把那毫無知覺的“椅子”看成比她至關重要的事實令她無法接受。 2009、5 披刊於《越南華文文學》第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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