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 與 女

　  鈴……鈴……鈴……。

　　聽到電話鈴聲，江少霞從廚房出來，邊行邊用毛巾把手抹乾，剛把電話拿起，就聽到話筒傳出孫女寶琳的聲音，只聽她哭哭啼啼的說：

　　“婆婆，爸爸打媽媽了，嗚……嗚……，您快些來吧，我很害怕呀！嗚……嗚……。”

　　少霞安慰了孫女幾句話，就放下電話，氣急敗壞的衝上二樓，把正在看電視的丈夫陳子奇嚇了一跳，當知悉女兒家出了事故，便急忙與妻子駕著摩托車，向女兒家出發。

　　來到女婿施振聲家門前，只見二層半高的樓房，大門緊閉，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聲音，少霞步下車來，走上二級台階，把門鐘按了幾下，很快的，八歲的寶琳把門開了，臉上淚痕未亁的拖著外婆向二樓走去，子奇把車鎖好后順手將大門關上，快步的走上二樓。

　　在二樓的房間中，只見女兒麗珊懷抱著一歲多的二女兒寶琪，雙眼紅腫的獨坐在房中一角發呆，甫一見雙親，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從眼眶中一粒接一粒的掉下來。

　　摟著寶琳坐在女兒面前，看見麗珊傷心的神情，少霞感到既心疼又驚訝，因為，一直以來，振聲對麗珊一向都是言聽計從、千依百順的，令兩老看在眼裡甜在心裡，更為女兒找到這樣的好丈夫而高興。雖已結婚近十年，從沒聽見二人大吵大鬧過，更別說是動手打架了，況且振聲為人忠厚善良，脾氣溫馴，說話總是輕聲細氣的，很少見他大聲說話，今天居然動手打他一向呵護備至的妻子，其原因可見是頗為嚴重了。少霞只是皺著眉頭的看著女兒傷心流淚，似乎心裡有數。過了一會，見女兒平靜下來，便開聲詢問事情的始末。

　　如往常般，振聲吃過早餐后，就開始出外工作，他是一名“摩的”司機，除了吃飯和睡覺外，一天的時間差不多都在街上度過。和麗珊結婚五年后，父母便相繼去世。振聲是獨子，所以自父母離世后，家裡就只有夫妻和女兒三人。兩年前，麗珊再生了一個女兒，小寶琪聰明可愛，給這數口之家，增添了不少樂趣，振聲每次回家，都把小女兒抱著來逗弄，令小寶琪的笑聲響遍屋中。

　　自從家中小了二位老人家后，麗珊每天除了做家務和照顧二個女兒外，日子是過得非常寂寞的，因為當大女兒上學后，家中就只剩下小女兒了，想找個人說話也沒有。因此，當她空閒的時候，就抱著女兒坐在自家的台階上，望著過往的人和車輛來打發日子。

　　這種情形，讓同住一條巷內的街坊龍少仁看在眼內，便找機會來接近她，時常藉故找上門，往往一坐就是二、三個小時。最初，他只是坐在麗珊家的台階上談笑，后來，當比較熟絡時，就堂而皇之的自出自入，把麗珊的家當成自己家般的，想上樓就上樓，完全不用問過主人家，而且，和麗珊談話時，總是坐得很貼近，還不時的用手去輕打一下對方的頭或手，態度極為親熱，而麗珊對少仁的行為不知是礙于情面或是基于某種原因，她除了咯咯嬌笑外就用嬌嗔的眼神給對方一個白眼。漸漸的，他越來越膽大了，在眾目睽睽下，也肆無忌憚的毛手毛腳了。于是，一些難聽的流言傳至振聲的耳中了，最初，他只是一笑置之，認為根本是謠言，因街坊鄰里間的交往是最為平常不過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的，何況妻子麗珊，他是絕對信任的，只因為彼此相愛五年后才結婚，夫妻一向感情深厚，女兒也有了二個，他深信妻子是不會背叛他的。但越來越多的閒言閒語，令他也感到信心動搖而半信半疑了。于是，他開始留多了一個心眼來看這件事，結果，讓他發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那就是每次回家，總會見到“那人”和妻子坐得很親蜜的在談話，而且態度非常愉快和親熱。但，當他身形甫現后，“那人”便會借故離去，每次都是這樣，令振聲感到事有蹺蹊，便決心追究事實真相。

　　今天，振聲故意提早二個小時回家，當他剛把摩托車停在家門口時，屋內的情景，令他很是生氣，因為妻子麗珊和“那人”同坐在地上，不知正在說些什么，只見麗珊正在嬌笑的用手輕指了“那人”的額頭一下，而她的另一隻手卻被“那人”的手握著。當看見振聲時，“那人”立刻放了麗珊的手，振聲把車放好后，板著臉進了家門，一言不發的上了二樓的臥房，只見大女兒正在做功課，而小女兒還在睡著。寶琳乖巧的衝著振聲笑，並甜甜的叫了聲：

　　“爸爸，您回來啦！”

　　振聲走上前，摟著女兒親了一下，用手撫摸著她的頭，接著就步至小女兒的床前，凝望著熟睡中那嬌俏可愛的臉蛋。此時，麗珊步進房中，說：

　　“振聲，今天為何這樣早回來呀，是否不舒服？”

　　一連問了數聲，振聲都不作答，麗珊走上前，用手去摸振聲的額頭，他大力把妻子的手推開，用充滿怒火的目光看著她。麗珊被丈夫的舉動嚇了一跳，皺著眉頭，她按著不快，說：

　　“今天你是怎麼一回事呀，不舒服就去看醫生嘛，幹嗎發這麼大的脾氣，就像是我得罪了你似的，真是奇怪！”

　　“不是妳得罪我，而是我回來得不是時候，阻礙了別人談心。”

　　聽到丈夫冷漠而又帶著火藥味的話，麗珊知道丈夫吃醋了，便笑著說：

　　“看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和仁哥（因少仁比振聲年紀大十歲，故此跟丈夫稱呼他為仁哥），每天都是這樣談天啦，沒什麼不妥呀，今天你發什麼神經，竟然胡說八道，也不怕別人聽見會笑你。”

　　振聲把語氣提高，冷笑著說：

　　“是嗎？每天都是這樣捉著妳的手，而妳又用手點著他的額頭，打情罵俏的談情嗎？我早就被別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笑話了多時，還用等到今天嗎？”

　　麗珊瞪著眼呆望著丈夫，似乎一時還未意識到丈夫話中之意，半晌后，她指著振聲氣憤的說：

　　“天啊，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什麼打情罵俏？什麼談情？簡直是一派胡言，真是太過份了。”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起來，把正酣睡的寶琪吵醒了，寶琳慌忙走上床去，把妹妹摟著，不知所措的呆望著吵架中父母，眼中流露出恐懼的神情。

　　二人越吵越激烈，最后，振聲還憤怒的摑了麗珊一巴，接著衝下樓去，把大門用力“砰”的一聲關上，騎著摩托車離去。

　　目送丈夫背影，麗珊怔怔的呆立著直到寶琪大哭，她才回過神來，把女兒抱在懷中，悲聲痛哭。寶琳見母親痛哭流淚，也跟著依在麗珊身旁哭泣，哭了一會后，寶琳就走下樓去，撥電話向外婆求救了。

　　知悉一切情況后，少霞搖頭嘆了一口氣，然后對女兒說：

　　“麗珊呀，這次媽媽也不幫妳了，早在二年前，在妳小產后，出院回家休養的時期，有一天我去探望妳時，他竟然不避嫌的直接進入妳的睡房，我就感到有些不對勁了，因為他不是妳的親人，只不過是街坊，而且又是男的，有什麼理由可以這樣隨意的進入別人的睡房呢？何況他看妳時的眼神，根本就是存有非份之想。因后來我多次來妳家時都遇到他在場，每次妳轉身離開時，他的眼睛都會追隨著妳，直至看不到妳后，他才收回目光。更過份的是，自從寶琪出生后，在妳坐月子時，我每天都有去照顧妳，他竟然每天都在妳家，而且比我還早到。不過，每次當我到達不久，他便會離去，有多次，我來到時，妳正在餵寶琪吃奶，他色迷迷的目光就不時的投向妳的身上，他的態度讓我感到憤怒。我也曾多次提醒妳，叫妳多加防範，因我肯定他是黃鼠狼拜年，不安好心，可是，妳卻笑我思想守舊，用有色的眼光來看人，還不斷的為他辯護和說好話。麗珊呀，我雖然不和妳同住，但離妳亦不是太遠，況且我也有朋友住在妳附近的，我多次向友人打聽過此人，所得到的都是不好的評語，說他終日遊手好閒，好吃懶做，因為貪圖女家有錢，所以太太比他大十多年也不計較。早在十年前，就聽到他四處出去‘偷吃’，現在四十多歲，而他太太亦已年近六十歲，人老珠黃了，他更加變本加厲的去拈花惹草，他一向對女人都是油腔滑調，加上他的外表不俗，所以吸引了不少寂寞及無知婦女。不過，他老婆也不是省油燈，更是個醋娘子，曾經因為丈夫與某女人來往過密，而醋海翻波的去找那女人大吵大鬧，弄至那女人與丈夫差點離婚。今次還好是振聲罵妳，若是那女人找上門來，吵到街知巷聞時，那時候，我看妳的面往那裡放。振聲是一個好丈夫，為了這個家，他早出晚歸的工作，也是為了讓妳和女兒們吃得好，住得好呀，妳自己仔細想想，他那一樣不是聽妳的呢，而且他不吸煙、不喝酒，也不賭博，更把妳當女皇般的看待，得夫如此，妳尚有何求呢？雖然他不富有，但也不算窮光蛋呀，最低限度，他沒有要妳出去拋頭露面四處奔波的去找錢呀，對否？所以妳應該要知足了。”

　　見女兒雖沒開口說話，但從她的神情，似乎對自己的話有些不以為然，于是，少霞把目光投回丈夫，示意要他說話。一直在旁靜坐的子奇，見到此情形，知道是開口的時候了，于是他語重深長的對女兒說：

　　“麗珊，妳的性格一向刁蠻任性，從不肯聽別人的話，這只怪我們自小太過縱容妳。因妳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呀！由于我們疼妳，所以妳的兩個哥哥也不敢欺負妳，怕會被我們責罵，因此凡事都讓妳七分，就怕妳一不高興，大哭大鬧的話，到時倒霉的將會是他們。唉，就因為這樣，養成妳自以為是，凡事一意孤行，不肯聽取別人意見的自大性格，但，麗珊呀，這次真的是妳不對了，妳母親也曾把所見到的情形說給我聽，我身為男人，從男性的角度來看此人是心存歹念，意圖不軌。因為除了正在熱戀中的男女會有說不完的悄悄話，和整天對著都不感到厭倦的場合外，其他的男女間，根本就不會有此情況出現，他是一個有太太的人，而妳亦是有夫之婦，有什麼理由他天天都來找妳聊天？而且一聊就是幾個小時呢？很明顯他對妳存有非份之想，而妳偏偏又毫無戒備的給機會他來接近妳。妳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相信妳不會對振聲不住，但，人言可畏呀，而且，那些婚外情，都是從這種情況下產生出來的，因為日久會生情呀。今次振聲動手打妳，固然是他不對，不過，妳也有錯的地方，妳試換個場合來想想，若振聲像他那樣，整天從早到晚都去找另外一個女人談話，妳能不生氣嗎？我敢肯定的說，遇上這種事情，不管任何人都會吃醋的，因為這是人之常情呀。我雖已一把年紀，但若然妳母親與人有過份接觸，我絕不會答應的。我沒權去理會別人的想法，也不管別人笑我是「古老石山」，我只知道我們華人同胞的保守觀念是永遠不可能和洋人相提並論的，他（她）們的什麽換妻俱樂部，什麼一夜情和試婚等等新潮玩意，我們華人是絕不會接受的，就算有極少的一些人夠膽去嘗試，但我可以保證，決不會是我陳家的兒女，我是絕對不容許有此種事發生的。所以經過這事后，妳應約束一下自己，不要再讓那人有機可乘。如果妳還重視這個家，妳就不要再任性妄為了。振聲也是由于妒忌，一時氣憤才會打妳，妳也不要放在心上，當粉筆字般的抹掉吧，要知道有緣才可以結成夫妻的，希望妳能好好的珍惜。振聲方面，我自會說他，所以他回來時，妳就不要再和他計較了，知道嗎？”

　　父親的話，讓還在心怨丈夫無理取鬧的麗珊被驚醒了。振聲是個好丈夫好父親，為了這個家，他辛辛苦苦的在外賺錢，可是，自己近來總愛將他和那人用來比較，而且對丈夫越來越感到不滿，覺得他什麼都不及別人。原來自己竟然也不知不覺中，對那人產生了感情，難怪看振聲時總是感到不順眼了。天啊，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日久生情」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丈夫打自己的這一巴掌是打對了，而且她衷心多謝上天保佑，讓振聲能早些發現，若日子拖久了，到時自己控制不了時，所產生的后果，就不會是這樣了。正如父親所說，有緣才能結成夫妻呀，自己竟然差點把一個幸福的家庭親手破壞，真是太傻，太不值得了。

　　麗珊用充滿內疚的目光，望著雙親，低聲說：

　　“爸爸，媽媽，謝謝您們，您們說得沒錯，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有一個這樣疼愛我的丈夫，又有兩個乖巧的女兒，我還有什麼不滿足呢？只怪自己一時糊塗，差點鑄成大錯，您們放心吧，我會向振聲道歉的，希望他能原諒我。”

麗珊的話令二老終于放下心頭大石，用欣慰和諒解的神情對女兒展開笑臉。

                         2010.7.30  寄自越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