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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會有 TAKE TWO
當知悉自己只差一分，而考不上某所名校時，周志彬只感到整個世界變得一片灰暗。他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以自己一向的優越成績，居然會考不上這間頗具名氣的學校？ 還記得當考完了最後一科時，幾個談得來的同學，聚集在一起，談論著考試的對錯時，自己還很自負的向同學表示，對此次答題充滿信心，並十分自信一定可以順利的考進那間名校讀大學。 當時同學們都對他投以羨慕的目光，因為他一向的成績都名列前茅，是老師們眼中的優秀學生，同學們心目中的偶像。父母亦常因他卓越的成績，得到親朋戚友的讚美和羨慕，而感到自豪和沾沾自喜。 可是，如今，一切都完了，就因為只差一分，他的整個人生，便變得暗淡無光，有如世界末日般的，變得一無所有了。他感到再無面目去面對老師、同學、父母以及所有人的目光，不論他（她）的眼光是婉惜，同情或是失望，他都不想、也不願見到。 在回家的途中，每當有人望向他時，他所感受到的都是不屑和譏笑的眼神，雖然，那些都是一些他不認識的陌生人。但他卻固執而又肯定的認為別人是在恥笑他。 周志彬出生在一個富裕之家，父母親的生意，因為經營有道，越做越大，賺的錢也越來越多，志彬又是他們的獨生子，加上他聰明好學，每個學期都取得好成績，所以父母當他是心肝寶貝，對他百般遷就，有求必應，從來都不會逆他意，久而久之，便養成了他好勝逞強，凡事都要求達到最好而又經受不起些小挫折的性格。故此，今次的打擊，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 他無精打采的騎著那輛剛買不久的名貴摩托車回到了那棟五層高的家門口，按了門鐘不久，傭人彩姐從屋內出來為他把大鐵門打開，把車停放好後，他快步沖向三樓自己的臥室。 整層三樓是他個人的王國，自懂事後，他過著皇子般的生活，父母對他千依百順，呵護備至，把他的臥室，佈置得華麗非常，隨著他年歲的增長，房中的設備應有盡有，空調、液晶體電視、冰箱、電腦、唱機音響等，還有一個健身室呢！各種健身器材，都是高檔入口貨品，每個到過他家的同學都對他能擁有如此豪華的“私人空間”，表示羨慕不已，因此在同學面前，他一直有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可是，如今，他如何去面對同學們呢？ 和衣倒在床上，把頭枕在雙臂上，志彬雙眼定定的望著天花板發呆。他不敢想像媽媽知悉他不能進讀名校時的表情。 媽媽雖疼愛他，但也喜歡嘮叨他，只要有一些不合她心意，她就會滔滔不絕的說個不休，連爸爸也怕了她這套“長氣功”，而且媽媽是很愛面子的，她一定會覺得這是一件丟臉的事，到時，她就會日夜不停的向自己展開“疲勞轟炸”的。 志彬越想越感到難受，越想越鑽進牛角尖。 於是他立刻起身，開了房門，到二樓父母的寢室。把母親放在梳妝臺上的一瓶安眠藥拿走。回到房中他從冰箱中取了一杯冰水，然後毫不猶豫的把瓶中尚餘的十多粒安眠藥吞下肚去。放下手中的玻璃杯，他重新躺在床上，等待著死神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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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他在朦朦朧朧中聽到父母親的拍門聲，他本不想理睬。可是，門外的呼叫聲，越來越急促，他輕輕歎了口氣，下了床，行至房門前，正預備把門拉開，而就在此時，門已被撞開了，眼見父母迎面沖向自己，志彬剛想躲避，但卻已來不及了，志彬驚呼聲還未來得及發出，父母竟已穿過自己的身體沖向床前去了，而自己卻毫無一點被撞痛的感覺，志彬呆呆的用手撫摸著被父母穿過的身體，神情迷惘的轉身望著母親用手推著床上的人，口中還不停的在叫喊著： “志彬，志彬，你醒醒呀，別嚇媽媽呀、志彬·” 父親也在不停的推動著床上的人，彩姐和司機亞文都站在房門外張望，神情很緊張，志彬見父母如斯慌張，不禁感到十分奇怪和不解，因為自己明明站在房中，為何父母卻在床邊呼喊呢？還有到底躺在床上的是誰？為何會睡在自己的床上？而自己竟然不知道？ 懷著滿肚子的疑團，志彬向床前行近，並向床上的人望了一眼，刹時間，他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因為，竟然有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睡在自己床上。他呆若木雞，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直至父親和亞文合力把床上的“自己”抬起，往樓下走去，母親滿臉驚慌的也追隨著父親身後時，志彬才如夢初醒般的跟著追下樓。 亞文開著車，父親與那個不醒人事的“自己”坐在後座裏，母親坐在亞文旁邊，並不斷催促他開快點，更不時的扭轉身子憂傷的望向後座中的兒子，口中不停焦急呼喚著兒子的名字，志彬雖在車上，可是卻沒有誰去理睬他。 志彬不斷的呼喚著雙親，不停的用手去觸摸他們，但，他們全無反應，就像聽不到，看不見般一樣。 志彬發覺自己就像透明人一樣，眼前的人與物件，自己居然是抓不著的，他嘗試將整個身軀坐到母親和司機身上，他們依然若無其事的繼續哭泣和開車，經過多番努力，也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後，志彬沮喪而失望地看著車上的人。 從母親斷斷續續的哭訴中，志彬終於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原來當志彬回家時，從他出生就開始看著他長大的彩姐，發現他神色有異，於是便靜靜的留意他的舉動，後來志彬進入母親房中取藥時，剛巧彩姐正在洗手間做衛生，而神情恍惚的志彬卻沒有發覺彩姐的存在，當他返回房後，彩姐走近梳妝臺細看，卻看不出少了什麼東西（因為梳妝臺上，放著各類的物品，除了有化妝品，有首飾，還有維他命丸和其他的幾種藥油），彩姐想了一會，便走上三樓，在志彬的房門上，她連續拍了很多下和叫喚了多聲，可是，卻得不到志彬的回應，彩姐越想越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再回想剛才志彬回來時的神情和他不知在二樓母親的房中拿了何物？於是，彩姐立刻致電給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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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彬終於完全明白和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死了，在父親懷中的正是自己的“肉身”，而此刻的自己，只不過是脫離了軀殼的“靈魂”，難怪父母和所有的人，會對自己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也難怪自己觸摸不著雙親，原來自己已是一個虛無飄渺而別人又看不到的鬼魂了。 志彬只感到一股寒氣從心中冒起，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凝望著悲傷欲絕的父母，志彬突然間只感到熱淚盈眶，往昔父母對自己的萬種恩情，如潮水般的在他腦海湧現，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任性了，十多年養育恩情未報，卻因小小挫折就輕易的放棄生命，讓父母傷透了心，真是不孝呀。 就在志彬自艾自怨，不停的責備自己時，車已抵達醫院。 目睹幾個醫院人員，七手八腳的將“自己”推進急救室，父親焦急不安不停的在走廊上踱來踱去，可憐的母親坐在長椅上低聲飲泣，這些情景令志彬感到非常難受，他沖向母親，蹲在她的面前，想握著母親的手卻沒法握得著，他只好不斷的叫喊。 可是，任他叫到聲嘶力竭，母親就是充耳不聞，不瞅不睬，最後，志彬轉至父親面前，張開雙手，意圖阻攔父親，但，父親依然毫無障礙的從他身體穿過，志彬絕望又無奈的輕輕歎了聲後，便往另一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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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茫然又失意的漫無目的在醫院內四處行走，在經過某個病房時，他聽見一陣婦人淒涼的飲泣聲，他忍不住好奇的停步向房中張望，只見病床上躺著一個廿四五歲左右的青年，雖然臉色稍為蒼白，瘦削，卻不減其俊朗的外表，此時雖雙眼含著淚水，但他的神情卻表現出十分堅定，只聽他輕聲對坐在床邊，神色慘淡淒愴，正在傷心痛哭的婦人說： “媽媽，您不要再難過了，我雖然失去了一條腿，成了殘廢，但，我還可以留住性命，和媽媽生活在一起，還可以天天看見您，我已感到很高興，很滿足了，別再哭了，好嗎？看見您這樣傷心和難過，我的心真的非常難受。” “都是媽不好，若不是我叫你載我去拜神，就不會發生車禍，也不會讓你失去了一條腿，這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嗚……嗚，天啊，有什麼罪孽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吧，為何要我兒子來受罪呢，我情願斷腿的是我呀，我都已經幾十歲了，就算沒有了雙腳也不要緊，可是，我可憐的兒子才廿多歲呀，他還有很長的人生路要行呀。” 婦人呼天搶地的哭訴聲，讓那年青人的淚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 這感人的場面，令志彬也忍不住熱淚盈眶，他深深感受到婦人對兒子的愛是那樣無私，那樣偉大，甘願換自己來替代兒子，母愛真是太偉大了。 痛哭了一會後，還是兒子先擦乾淚水，然後深呼吸了一下後，對婦人說： “媽媽，別再怪責自己了，就算那天您不叫我載您，若老天爺要我受此一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呀，老天爺沒有要我的命，只要我一條腿，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媽媽，那天當我蘇醒後，發現自己已被截斷了一條腿，當時，我是如何傷心和震驚，我接受不了這殘酷的事實，我也曾想過結束生命，但，每當看見您時，我便捨不得離開您，更知道自己不能這樣不孝，就此拋下您。當我只得三歲時，爸爸便因病去世，是媽您含辛茹苦的獨自養育我，您曾對我說過，我是您唯一支持活下去的希望，若我真的離您而去，這對您將會是個致命的打擊，我不能這樣自私的，因您是我最敬愛的媽媽呀。這十多天來，在醫院內，我親眼目睹多宗生離死別的場合，這令我深深體會到生命有時候是很無奈的，有些人，雖已病入膏肓，可是他（她）仍然堅持與病魔對抗至最後一分鐘，希望可以戰勝死神，但偏偏有些人卻不懂珍惜生命，喜歡挑戰死神，用吸毒和飆車或其他方式來摧殘自己，把生命當兒戲。媽媽，經過多天的冷靜，我不會再為自己少了一條腿而難過了，因為世界上比我更不幸的人多得很，有些人一出世，就沒了四肢，也有從未看見過這個彩色世界，或聽到過任何聲音和開聲說過話的可憐人，我比他（她）們可算是幸運得多了，因為我還有眼睛還有雙手和頭腦呀，這些都是我的謀生本錢。” 他停了一停，眼中現出了堅毅的神色，接著說： “所以，以後您也不要再內疚了，讓我們共同迎接一個新的開始吧。” 聽罷兒子的話：望著他那充滿自信的眼神和微笑，婦人就像看到了希望，她含淚緊握著兒子的手，欣慰的笑了。 他的話，讓志彬感到羞愧，別人變了殘廢，還可以把悲傷放開去安慰母親，而自己只不過是受了一些小小的挫折，便要自殺，完全沒理會到會令雙親傷心難過，看看別人再想想自己，志彬覺得自己實在太過自私和不孝了，他希望能向父母懺悔，請求他們的原諒，但，還可以嗎？還有機會嗎？ 不過，他已無暇多想，便向急救室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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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急救室外，父親坐在母親身旁正輕聲安慰著她，母親的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兒，不停的落下來，志彬正想走向他們時，急救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身穿白袍，戴著口罩的醫生從室內走出來，父母親立刻起身向他迎去，並開口向他問情況，只見醫生把頭搖了搖，說： “病人送來太遲，很抱歉，已經救不了。” 醫生的話，讓父親怔住，而母親狂呼了一聲後，眼前一黑，昏倒了，還好丈夫就在旁邊，把她扶著，才不至跌倒在地上。 志彬呆看著這一切，他不敢相信自己已離開了人世，他還年青，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他怎麼可能就這樣拋下父母，拋下朋友和一切，不聲不響的離開呢？他不要這樣，他只是一時想不開，才會做出此愚蠢的行為。可是，如今他已後悔了，上天就不可以再給他一個機會嗎？他恐懼而又不甘心的喊叫著，可是，任他喊破了喉嚨，也沒人理睬他，他焦急得眼淚直流，卻沒有辦法解決，就在他徬徨無措的時候，從急救室中推出了一具蓋過頭的屍體，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肉身，他不能讓他們把他推走，他拼命阻止，卻徒勞無功，完全起不了什麼作用，情急之下，他奮力撲向那具屍身上，出盡氣力的喊叫： “不要，不要推走我的肉身，我還不想死，放開我，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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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猛烈的掙扎，讓志彬突然驚醒，他睜開了眼睛，只見父母站在床前，用充滿關懷的眼神望著自己，母親輕聲說： “好了，終於醒過來了，志彬呀，有什麼不開心，可以同爸媽說呀，為什麼要自殺這樣笨呢，我們只得你一個兒子，若你就這樣一走了之，不就是要了我們的命嗎？你就這樣忍心不管父母的死活嗎？” 母親無限憐愛的撫摸著他的臉龐，慶幸的繼續說： “還好今天我早回家，又聽到彩姐說你回來時，悶悶不樂，所以立刻上樓看你，誰知開門就發現你已昏睡在床上，而地下卻有我吃的安眠藥瓶，於是立刻送你來醫院急救，一路上，只聽見你神志不清的亂說亂叫，把我們嚇壞了，還好，我的安眠藥只剩下十多顆，又發現得早，所以醫生才可以把你救活，志彬呀，你到底為了什麼要自殺呢？”， 知道自己還是活人時，志彬不由暗中鬆了口氣，原來剛才所見到所聽到的都只不過是自己昏迷後的幻覺，此刻的自己，還活生生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慶幸上蒼再給了他一次機會，讓他可以重活一次，他閉目向天發誓，今後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決不會再輕易的結束寶貴的性命，因為生命是不會有Take two的。 凝望著父母關懷的臉孔，志彬低聲向父母道歉，並保證此種事情永不會再發生。 兒子的話，讓父母感到欣慰，只要兒子沒事，他們又哪會再怪責他呢！
2010.9.30寄自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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