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憶

2017. 3. 20

孺人出身本貧乏，起名淑娥堪稱雅。

唐洪莊氏為長女，年方十六到王家。

老夫少妻皆不怨，歲數相異七至八。

裁縫居所鍋腔破，咬緊牙關種禾稼。

荒年難餓手藝匠，乍聽此說未疑假。

可恨賭場指頭癢，新娘怒闖將夫拿。

土改分得田與屋，務農兼養雞和鴨。

單幹互助皆勤快，省吃儉用仍緊巴。

惜別六齡押頭女，幸來滬侄喚寄媽。

一九五六別舊舍，范家橋邊築新笆。

膝下無子將我抱，從此視作親生娃。

次年開刀宮外孕，父撐小舟似飛槎。

出院娘又患眼疾，摸黑餵我燉米渣。

饑饉臨時奔上海，幸有堂舅和姨媽。

雨夜遭竊父問卜，野貓叼雞娘淚擦。

感恩遠親思報答，千針萬線鞋底納。

文革帶晚背語錄，邊切豬草邊咿呀。

先前才教後又忘，大字不識難為她。

母親受邀去憶苦，台下一片淚嘩嘩。

七十年代磋砣事，父當隊長娘急煞。

虹口表姐來投靠，皖南知青徙我家。

詎料偷嫁成軍屬，娘曾掩涕濕巾帕。

公社衛生現場會，娘忙飯菜還燒茶。

高中回鄉幹農活，我肩難抵苦與辣。

拔秧水田母雖累，悄幫兒子秧來插。

養豬養羊更養兔，里里外外一把抓。

代課期間忽統考，娘在灶下嘆苦娃。

負笈省城近四載，年假不歸母牽掛。

魚肉煮好央人帶，蛋米換錢隨我花。

入職常赴海內外，承歡盡孝少閒暇。

父有賢室風霜伴，安然辭世八十八。

故土難離母獨守，得閒釣魚看豆瓜。

兒接娘到城中住，心滿意足逢人誇。

媳染沈痾婆姆痛，老年公寓暫為家。

石港四安到五水，再搬劉橋又唐閘。

每況愈下無記性，丟三落四愛找茬。

但有一點暖心處，每回探望不言差。

腦縮猶念媳婦好，哪知青絲手先撒。

強作歡笑慰老母，吞聲獨對失憶媽。

慈顏曾語兒命好，我顧左右而言他。

手機五載未敢放，最怕三更來電話。

去歲恰逢平安夜，鈴聲急促驚魂嚇。

打車速奔福利院，奈何泣喚無應答。

辰時嚥氣剛八點，白龍廟裡懸輓紗。

嗚呼九三堪稱壽，孫子孫媳帶素花。

我代亡妻抽身布，歸來捧得骨灰匣。

二老雙雙並塋處，臘梅年年綻芳華。

只恨三春暉難報，獨對一墓思無涯。

父亡娘歿妻作古，日黯風淒暮映霞。

長歌跑調誰在意，胸臆直抒莫問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