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導師

◆紀念越南教師節

 

越南教師節即將到來,中小學的老師,我有寫不盡的題材;四年大學生涯,老師印象卻如此模糊,搜竭枯腸,也寫不出一篇像樣的文字。

大學生基本上自管。大一時還有兩位掛名“班主任”,但從不管事,只有喜慶時,才見到一面;大二以後,再也不設班主任。上課老師從不提問,也不檢查。有時從校外請來客座教授,爲了發揮效益,幾百學生“濟濟一堂”,談不上互動,更無感情交流可言。華人學生十分單純,京族學生則世故老練,談不到一塊兒,因而大學校園的友情也是一片空虛。

上了大四那可不一樣:綜合大學大四的內容主要是寫論文,教師對學生要手把手地教,名為導師。我的導師是阮麟勇教授、博士、人民教師。他是我的恩師,在我人生的道路打下深深的烙印。

阮麟勇教授出身學術世家,他的父親阮麟教授是著名的越南語文專家。我的導師18歲大學畢業,這個記錄恐怕沒有人能打破。可惜造化弄人,他的長兄、著名音樂學家、蘇聯功勳藝術家阮麟戌教授在蘇聯學成後娶了位俄國妻子,在新西伯利亞市定居,使他值得自豪的履歷蒙上了汙點。改革開放後,阮麟戌教授載譽而歸,受到舉國歡迎;但在當時,跟外國人——即使是蘇聯老大哥——結婚,那是“罪大惡極”,幾同叛國。

我生活的包給制時代不問學業,只要家庭出身好,到社會主義國家留學是輕而易舉的一碼事。當時流傳一則笑話:即使一頭牛,只要設法走出國門,回來時一定成“副博士”!像我的導師這樣的天才,偏偏沒有留學機會。他唯一在國外的資歷是曾在中國瀋陽土壤研究所當9個月實習生,受教于張憲武教授;他得到的許多榮譽稱號都是國內修成的。

可能得到乃父基因遺傳,阮門一族個個都是飽學之士。除了上文提到的阮麟戌教授外,還有:心臟外科專家阮麟越教授、農學家阮麟雄教授、考古學家阮麟強副教授、足球專家阮麟中博士,以至他妻子兒女都頗有名氣。儘管已有很高知名度、曾連續三屆當選國會代表,但教授至今還是“黨外人士”。在一次和選民接觸時,他被質疑:“您在履歷中自稱連續19年被評選為勞模,請您如實告訴選民,究竟犯了什麽罪而未被接納入黨”?教授機智地回答:“我國有八千三百萬非黨員,難道他們都犯罪”?

對我這個資產階級出身、舉家南遷的“白衛”(較為客氣的稱呼,在中國似乎要劃入“黑五類”),阮教授沒有任何歧視,把知識傾囊相授。

由於在家中日常使用越語,中學時我以“越語通”自詡,進入大學也沒有語言障礙。可是到最後執筆寫論文時我才感到自己的越文詞彙不足,只好硬著頭皮用中文書寫,一時傳為奇談,是阮教授協助我翻譯成越文。

老師帶頭創辦“自願把新科技給農民送貨上門”運動,帶領我們上山下鄉,把科技之光帶到窮鄉僻壤。老師言教身教,不僅傳授知識,還教導我們研究科學一點兒也滲不得假,這不僅是科學道德,還是做人的準繩。我四十餘年輾轉奔波,有時歷盡艱辛,亦甘之如飴,不敢有違師道教誨。

我背上沉重的歷史包袱,晉升無望,又沒有老師的魄力,大學畢業後只好到北方一個僻遠省份謀求個閒職,過風平浪靜的日子。雖身處逆境,但我仍然關注老師的每一項成就,其中最為突出的是,1971年,廣治前線吃緊,抗生素奇缺,化膿金黃葡萄菌感染猖獗,軍醫束手無策。教授奉命支前,就地用土法生產抗生素,挽救了無數戰士的性命。為此,他榮獲三級勞動勳章和二級抗戰勳章。

近年老師雖然退休,但他退而不休,仍然擔任博士生導師和許多名譽職務。他著作等身,共出版了200部(篇)學術論文和科普著作。

老師有一句名言,被許多人奉為座右銘:“健康地生活、無痛苦地死亡、不必積累財富、讓後人敬仰”。

他擔任越中友協常務委員,為促進越中友誼不遺餘力。

今年是老師75大壽,我以中、越文寫了一首七絕向他祝壽:

玉帝階前老壽翁,瑤池仙女結心同。

世間稱頌神遊侶,孝草承恩沐蕙風。

 

註:阮麟勇教授夫婦共有兒女各一人,名為孝、草,皆已成名。教授夫人是醫學博士、副教授、108軍醫院副院長。

 

                                                     2013.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