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國縱橫

 

已多年告別棋壇,向華強文友有關下棋心得的文章勾起了我曾馳騁棋壇的往事。

我小學時不僅酷愛下棋,還學會查閱棋譜,知道“三變接變五,二變接本……”等玄乎其玄的術語。年少談不上什麼心得,只不過癡迷漢界楚河,覺得好像雙方真刀真槍,喊殺連天;弱能勝強,棋經有道:“呂蒙能馘羽,衛瓘足縛艾”。街坊里大人喜歡找我這“小棋手”對弈,但大都是我手下敗將。我倒覺得他們雖然氣勢洶洶,但都是一手“棋屎”,勝之不武,對拆解排局卻饒有興趣,好像解數學題。

當時在海防婆廟前擺棋攤的有一位華人老者,用紙皮畫棋盤,用汽水蓋子做棋子,十分簡陋;另一位越南中年人用木製棋盤和象牙棋子,而且態度溫和,顧客也較多。這位中年人似乎只有壓箱底一盤棋局,乍看,執先手有很多殺著,但下注者只兩三招就被盤主解殺還殺,輸了還不知道怎麼輸的。

我回家反復排演,家人還以為我著了魔,跟影子下棋。我終於揣摩到這是一盤黑先紅勝的排局,於是,傾囊一搏。我執紅子後走,頗令盤主感到意外;當下到第四著,我置對方棄車於不顧,直落沉底炮時,盤主推枰認輸,還附帶江湖套語:“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請放在下一條生路”。

消息不脛而走,許多棋友紛紛上門認紅棋,但一個個鎩羽而歸。我冷眼旁觀,發現盤主悄悄移動了一個卒子,成了黑先勝。我鑒於承諾在先,絕不打破沙煲。打此後,我對江湖棋局興趣索然,致力於瀏覽古譜和名家對局。

大凡擺棋攤的,都擺殘局,容易設套,快見分曉;很少擺全局,不僅十分費時,而且強中更有強中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我聽說有一位黝黑的老者,不會越南話,靜悄悄地在婆廟另一角擺棋攤。他擺的可是全局,並且在己方空出馬位(讓單馬),賭金多多益善,從未失手。我慕名拜訪時,他早已人去“棋空”。多方查訪,只知道老者唐山客,靠賭棋維生,綽號“煙屎澤”。

聽到“煙屎澤”的大名,我如雷貫耳。“煙屎澤”真名馮敬如,跟黃松軒、盧輝、李慶全並稱廣東棋壇“四大天王”。他不論先後手,都慣走單提馬,殘局功夫極佳。他發明的“單提馬棄炮陷車局”,使高手望棄炮而生畏。

當時越南北部平原每當秋收後是最歡樂的時節,村中耆老常在廟前廣場畫大型棋盤,選秀男俊女充當棋子,名為“人棋”(下圖),猶如攻擂,彩金不菲。據說馮敬如香港淪陷後輾轉南下,流落南邦。那些鄉間“臺主”那裡是他對手?他也就不客氣地伸出“而”字形地手囊括彩金。可惜他不良嗜好太多,終生窮困潦倒,最後不知所終。

 

越南象棋盛宴是1965年“廣州象棋社”組團訪越。不要小覷這個市級象棋社的實力:代表團成員楊官磷、胡榮華、蔡福如依次是中國象棋聯賽的冠、亞、殿軍。我當時在海防,得以一飽眼福,觀看了一場“橫掃千軍如捲席”。

我隨後專注學業,棋藝日漸生疏。我大學畢業後回到南定工作,人生不得志,加上文化生活貧乏,借下棋消磨時光。我最好的成績是代表南定對壘河內隊,跟北方全國冠軍黎晉壽交手時,以直落兩盤敗績。成績不過爾爾,我失望之餘,悄悄退出棋壇。不久前,我隨迎親隊伍下鄉,午飯過後,跟鄉間高手“躍馬橫車”,結果33戰個平手,“好漢不復當年勇”,沒有辦法!

下棋充其量不過是一種娛樂,什麼“棋盤如人生”太富想象力了,不著邊際!人們常說“逢時一卒可成功”,其實單卒的力量只可以勝孤帥,不能勝一士(或一相);卒要藉助車馬炮的威力才能制勝。

有位越南朋友贈送我一則趣味棋局,我轉載於此,以饗讀者:

紅方:僅有雙相;

黑方:雙士、馬、雙卒。

怎樣擺法,不管先後,紅方才能必勝?

答案很顯淺,讀者諸君稍加思考,一定能迎刃而解。

 

                                                  2016.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