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裡的春宵

我晚年步履艱難，拙於應酬，但許多婚喪嫁娶，仍然推託不了。年終時我參加內姪兒的婚宴，新娘是一位護士，名叫飛雪，在精英國際醫院工作。新娘剛亮相，跟我同坐的龍大夫如坐針氈，匆匆托詞離席。故事還要從三年前的春宵說起……

龍大夫五十開外，風流倜儻，就住在我的社區，是我的忘年交。華人醫生如鳳毛麟角，龍大夫是其中佼佼者，任職心德醫院主治醫師，在安東街市附近開設業餘診所。龍大夫的拿手絕活是治療哮喘性支氣管炎，只打一針，針到病除，收費卅萬元。他賴此「一針成名」，名利雙收。

他夫婦膝下一雙子女，夫唱婦隨，家庭溫馨幸福。龍太太是位全職太太，恪守華人傳統，對老公照顧得無微不至。每年過小年，她都親手下廚，送來一盤蘿蔔糕。我吃遍西堤點心，可吃不到這樣美味的蘿蔔糕。

龍大夫診所的老護士突然辭職，接任是一位女護士嫣紅。她花樣年華，雖然算不上漂亮，但有護士特有的溫柔。她步伐矯健，操作敏捷，像一隻快樂的小鳥在病房裡穿梭；特別有一雙攝人心魄水汪汪的大眼睛。「五·一二」護士節，全市舉辦心肺復甦大賽，她拿了優秀獎。

嫣紅很快就熟悉了業務。她輕盈的動作、柔聲的安慰，使病人痛苦頓而減輕；「龍大夫診所」聲名遠揚，她功不可沒。她還建議常值診所，擔任全職護士；當遇到疑難時，龍大夫將通過視頻現場指導。

醫護朝夕相處，容易擦出愛情火花；但行裡有一項不成文規定：醫護戀絕對禁忌。潔白的護士服，領口開得很低，有時還「粗心」沒有完全扣上，他看呆了。愛情自有它的法則：他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她剛跟男朋友分手，感情正處低谷，很快就兩情相悅，共築香巢。

龍大夫守口如瓶，幸福的家庭沒有一絲漣漪；龍太太對丈夫的出軌好像一無所知。

龍大夫甜蜜的婚外情只維持了半年多。有一天，龍大夫到診所不見嫣紅上班，覺得事有蹊蹺，立即趕到他們租的公寓。他見到滿目淒涼：人去樓空，家具搬走一空，沒有留下任何信息。他到所有醫院打聽，託人登上臉書，但佳人仍然杳如黃鶴。

參加婚禮後，龍大夫肯定飛雪就是嫣紅，化灰他也不會看走眼。短暫的愛情已成過眼煙雲，但什麼地方得罪了小情人？他要討個說法。為了維護她既有的幸福，龍大夫必須迴避；我空長一把年紀，充當「愛情信使」再也適合不過了。

我逕直到精英國際醫院，出示龍大夫的信物後，開門見山說明來意。她見到我就如見到長輩，哽咽不成聲。

有一天，一位中年貴婦來找嫣紅，她就是龍太太。不懂得龍太太自行偵查或租用包打聽，終於找到了丈夫藏嬌之所。龍太太一點兒也不囂張，也不動粗，只是諄諄教誨嫣紅是非曲直。

嫣紅對我細訴心聲，她付出了真愛。如果龍太太撥出多年陳醋，潑婦罵街，她必定以牙還牙，要把愛人搶到手，大不了魚死網破。「她令我心服口服」，嫣紅說道，「我選擇了悄然出走，把龍大夫完璧歸趙」。

聽了我的陳述，龍大夫不禁毛骨悚然。打此以後，他將服服貼貼成為她裙下不二之臣，再也不敢有非份之想。

(2021.6載於「文藝季刊」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