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下著雨霏霏

 

「喂!銀姐你好!怎樣了?隔離在家還好吧!」久違不見的老友關心搖來慰問。

「好什麼好啊!一天到晚,只是吃和睡,金山銀山都快崩了。」銀姐以幽默且無奈牽強接受了這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我啊!幾個月都沒班上,荷包肝硬化了,省吃省用,看!肚子都癟了。連冷氣也不敢開啟呢!」相互寒暄,圍繞幾番詼諧,頗有風趣。

「在窩裡呆久了,悶死咯!我只希望下一場大大的雨,越大越好,涼快涼快!」等待一場及時的清涼可以趕走一臉倦容。

「是的。近來較熱,快受不住了。咦!那邊好像烏雲密佈正在趕來,開始刮風哩!」一股悶熱在閑談中開始消退。

聊了一陣,挺靈的,如願以償的傾盆大雨即將降臨。

「你看!我說嘛!下雨就是下雨,這回我可要一邊吃東西一邊上網追看電影,好好享受才行。」頗為洋洋得意的銀姐,咧嘴甜笑,還帶上幾分沾沾自喜移步到陽臺關窗去。

此時,她鳥瞰對面那條僻靜狹隘的小巷口,停泊了一輛急救車,不能開進去。只能從屋內推出來,是一位年過半百的森叔,確診陽性重症患。雖戴上氧氣罩,仍在雨勢漸大中蕩漾著那麼清晰的沉重之咳嗽和柔弱之呻吟,風雨還進行欺凌襲面而來。

滂沱大雨無阻到奮不顧身的救護員,是雨是汗滲濕了防護服,火速做出了肯定以博大搶救為先之義務。

「老天爺啊!求您別再下雨了。我求求您了!老天爺……啊!」大孩子智偉為父親就地嚎啕跪求痛切,手不停合十仰天朝拜,求個化險為夷,化解這面臨的崩潰。

「爸爸!您是家裡的頂樑柱,如果塌了,我們也會隨您而倒下去的!爸……」小女佩玉緊抱住大女佩金,除了撲倒在那破舊的地上之外,顯然別無他途。

「爸!請你振作起來吧!爸啊!爸……爸……」三人竭盡父子情深的呼喚溶合了一片淚水,悲戚裝滿車廂,直到嗶咘聲飄蕩遠遠離去。

一個生命最凄涼的底色,彷彿從頭再演繹著……

……森叔是一名數十年很富經驗的資深水泥匠。因家境貧窶便放棄小學生涯開始幹這活兒去,仰事俯畜由他這長子一人承擔,因此較為晚婚。一直贍養鄉下八十來歲的老爸媽五年前相續離世後,才上城市租下這巷尾一棟較褪色的小房屋,以廉價相待他這位樸實、節儉、刻苦耐勞、友鄰睦居。

然而,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無法撫平這巨大的創傷,是愛妻又不幸患末期乳癌早逝於去年尾,剩下一孩兩女。大孩已唸大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半工讀的職業,以為可以幫補家計,減輕骨瘦嶙峋父親的負擔,誰知疫情隔離居家再度陷入失業困境,真是民不聊生,走投無路!

森叔畢生用了堅硬快要磨損的肩膀來扛起這頭家,二女高一和小女小學林林總總的學費,盈餘無幾。搏盡大努力打拼生活的他剛為妻付清治喪欠款。終日縮衣節食,希望打贏昨天的熬清受淡之陰霾,為三個兒女的明天營造出生命每一頁精彩。

然而,哀慟之聲還在震蕩、還在低吟、還在翻

這一個遠去。是來?是回?不能以熱淚來抉擇、來詮釋。

風不停、雨不停、淚不停、事實正在進行不停、還有銀姐歷歷在目仍然不停。

不知何時,她也感染了悲傷,深深隱退屋內去,縮成一團在沙發上。

網絡也關上了,興奮也收拾了,不想再繼續收看原本正在播放那幕所謂人生的連續劇了。對著玻璃桌上久等享用的佳餚,已成淡然,無味了。

「冷熱雨晴,本該順其自然……」

又一個,載去,載去!

心中下著雨霏霏。

 

2021年8月19日星期三辛丑年七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