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談當代詩歌的流行性

 

◆◆◆ 從李小洛詩歌談起

 

    唱歌有一夜走紅的,如《十五的月亮》的演唱者董文華,有閃亮登場的超級女聲。有春晚推出的新人新秀,那麼,寫詩也有「一夜」走紅的麼?答案是肯定的,古代有,現代也有。現代的有汪國真、席慕容……,(這種現象我們不難從當下的抑或是過往的歌壇、文壇、影壇找到答案,只是,更多的「走紅」只是曇花一現,只有少數的「走紅」者才能成為人們心空仰望的永恆星座)。古代的有李商隱(《長恨歌》《琵琶行》)、李白(《蜀道難》《行路難》《夢遊天姥吟留別》《將進酒》)。蘇東坡的(《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念奴嬌  赤壁懷古》)。只是從這些意境悠遠通俗而優美千古流傳的詩句中,我們不難看出,這些作品不僅流行而且永恆。而今天,在當下詩壇閃爍著炫目光芒,正在詩壇刮起不小旋風的詩壇新星李小洛,能否會是經受住歷史淘洗而沉潛下來的一顆炫目的詩壇星座?而她的流行性光芒畢竟已擦亮了我們愉悅審美的眼睛。

    優秀的詩篇是經過歷史大浪淘沙沉澱下來的「純金」。歷史上有多少曾經風靡一時浩如煙海的詩人與詩作都被公正的歷史大浪淘沙無情地淘洗掉了,尤其在泥沙俱下,良莠並存,詩壇被逼進邊緣化並相對沉寂的當今詩壇,李小洛略帶感傷,憂郁、內斂、並飽含悲憫情懷自言自語自我言說的話語表述方式,為詩壇帶來如沐春風的爽心愜意。讓我們讀一首她寫的《我要這樣慢慢地活著》:我要這樣慢慢地醒來/慢慢地曬那些照進院子裡的太陽/慢慢地喝酒,寫詩/在一些用還是不用的詞語上/慢慢地猶豫/我要慢慢地說話/等待著冰雪融化,等待那些遲早/要開的花朵。慢慢地/坐在田野上,看比我更快的蝸牛們/沿著一些時光的軌道慢慢地爬行//我要慢慢地戀愛/慢慢地享受完/每一場宴席的甘露/慢慢地怨恨,讓它們陪伴我的/時間更久一些//我還要慢慢地喝著杯子裡的水/回首一條春天的小路/慢慢地哭泣,慢慢地歡笑/讓一些因果慢慢地發生和循環//最後,我要慢慢地過完這一生/在慢慢的傍晚慢慢地死去。

    李小洛的詩歌親近生活並貼近生活,所以她的詩就能走進生活並能走進讀者的心中,為什麼生活類期刊、影視小品深受讀者(觀眾)喜愛,原因就是這些詩歌(作品)原汁原味的再現並提升了生活,而李小洛就是這樣的詩人,她把生活以我的話語方式傾訴給大家,就像面對面談心一樣,讓讀者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親切與震撼,如臨帖心的天使正面對面的交談,沒有故弄玄虛,故作高深和居高臨下,所以,她的詩才一下抓住了讀者,這除了她所從事過的醫生的職業以外,她特殊的語言表達方式與感受方式,也是她走近讀者並被詩壇所認可的主要因素。

    李小洛是近年來湧現出的卓有成就的青年女詩人,她二十世紀七年代初生於陝西安康。學醫、繪畫。2004年開始詩歌創作並發表了大量的詩歌作品。她的組詩《孤獨書》、《一只烏鴉在窗戶上敲》、《病歷書》等優秀的詩作為她在詩界贏得了廣泛的讚譽,2006年,李小洛獲得第四屆華文青年詩人獎和新世紀十佳青年女詩人稱號,並參加了第二十二屆青春詩會。2006~2007年,李小洛作為駐校詩人在首都師範大學度過了她一年的駐校訪學生活,200775日,《詩刊》社和首都師範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聯合舉辦了「李小洛詩歌研討會」,在京學者、詩人、評論家等共計30餘人出席了會議。20079月號《詩刊》(下半月)在「詩人檔案」中,以《李小洛:一位駐校詩人的彙報》為題,重磅推出了李小洛的優秀作品及評論家的相關評論。將這位青年女詩人推上了在中國詩壇最為醒目的位置。

    多少詩人、作家都在夢寐以求地苦苦掙扎、求索,有的終其一生也很難有所造就,而李小洛僅僅在詩壇上跋涉了4年,4年的時間,她競走過了令許多人畢其一生都無法走完的路程,這除了她自身所潛在並已表現出的「天才」外,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因為,在中國乃至世界,我們無法排除天才的因素,有些人剛邁步就是驚人之舉,也有不少人突然鋒芒畢露、光芒四射,但旋即又黯然失色,成為曇花一現抑或江郎才盡的「風流」人物。能夠頑強獨領風騷的詩人、作家畢竟是少數,但這些少數的詩人、作家畢竟是靠著過硬的品質而傲立於文壇的。李小洛經過駐校的修煉,想必會羽翅更加豐滿,會以一種更加飽滿的精神狀態和更加靈動的詩歌作品在詩壇自由的馳騁。

    現在,你無論打開官方或民間的紙刊、網刊,你隨便將李小洛的名字在電腦上「百度」一下,李小洛的名字和詩歌馬上便會與你親切會面,這不禁令我回想到曾在詩壇十分火爆的名字顧城、舒婷、楊煉、席慕蓉、汪國真,尤其席慕蓉和汪國真。其名字和詩集曾經在中國的書店和地攤成為極其轟動和搶手的象徵,而李小洛的名字表面看來還達不到人人皆知的程度,但李小洛的旋風是旋在網絡上,旋在詩人的世界裡,更旋在專家的視線裡。著名詩人林莽說:「從網絡湧現,創作口語化,自由表達和對個體心靈的關懷」是新世紀詩人的表徵。稱她為新世紀最具代表性的女詩人之一。霍俊明則把李小洛放入70後詩人的隊伍中,同樣認為網絡對她的創作有重要的意義。

    李小洛有著十年的從醫經歷,既加深了她對生命的理解,更激發了她的心靈深處的悲憫情懷,從而形成她思索、內省體驗以及憂郁氣質並渴望表達的心路歷程,她在《告訴你》一詩中說:告訴你,我不快樂/很多年前就開始了/我有多少年的猶豫/童年的孤獨/娘胎裡的孤僻/我從小就是個不夠健康的孩子/我不是一棵君子蘭/不能長在你家的花盆裡/放在客廳裡/人來人往的世界裡/我只是一朵野菊花/一朵九月的菊花/藥鋪裡的一味/可以清肺的中草藥。她的自白為我們解讀她和她的詩歌開通了一扇便捷的通道:她是一朵九月的野菊花可以清肺的中草藥。所以,她寫醫院,寫病房,語言總是乾淨而複雜,並超越了職業提升了生活,由於源於生活,她的詩總是寫得那麼從容而不矯情,並揭示著生活的真諦,飽含著對弱勢群體和「垂危病人」深深的眷戀和悲憫之情:「到醫院的病房裡去看一看/去看看白色的病床/水杯、毛巾和損壞的臉盆/看一看一個人停在石膏裡的手/醫生、護士們那些僵硬的臉/看看那些早已失修的鐘/病床上,正在維修的老人/著看擔架、血袋,吊瓶/在漏。看看/柵欄、氧氣,窗外的/小樹,在剪。看看/啊,再看看:伙房、水塔/樓房的後面,那排低矮的平房/人類的光線在暗。」

    在李小洛的詩歌創作中,以第一人稱「我」的言說比比皆是,那麼,她詩中的我是誰呢?她說:「我寫詩的時候心裡始終有一個正在說話的男人。」她在以「我」的方式與人類乃至世界對話。如《省下我》:

              省下我吃的蔬菜、糧食和水果
              省下我用的書本、稿紙和筆墨。
              省下我穿的絲綢,我用的口紅、香水
              省下我撥打的電話,佩戴的首飾。
              省下我坐的車輛,讓道路寬暢
              省下我住的房子,收留父親。
              省下我的戀愛,節省玫瑰和戒指
              省下我的淚水,去澆灌麥子和中國。
              省下我對這個世界無休無止的索要和哀求吧
              省下我對這個世界一切的罪罰和折磨。
              然後,請把我拿走。
              拿走一個多餘的人,一個
              這樣多餘的活著
              多餘的用著姓名的人。
    從這首詩裡,我們看到了詩人謙卑,內省的一面,「省下」即放棄,在不斷的放棄中,詩人傳達著她對人類乃至世界的美好感情和真摯的愛。李小洛敏感,是一個喜歡揚著臉走路的女詩人,她的驕傲與謙卑孤僻的一面,使其內覺體驗異常豐富而繽紛,而事實上,一個外表堅強的女人(包括男人),在其堅強的外表下,往往潛藏著一顆更加複雜更加脆弱的心,如一只蝸牛,在堅硬的外殼的內面,就綣縮著一顆怯懦而謙卑的心,如她的《整個世界住在我的淚水裡》:我知道有人在遠方哭我/我知道有人在天上笑我/有人保留著一幅冬天的肖像/就像關閉一個夏天的洪水//我知道有人在背回一個口袋/我知道那個口袋裡裝滿了糧食和我/我住在糧食裡/就像大地住在水裡//就像我也哭了/哭著你的肋骨,哭著你的經書/整個世界就這樣住在了我的淚水裡。

    內覺體驗就是對過去經驗、知覺、記憶和臆想的認知。李小洛的內覺體驗是飄忽的並嫁以旖旎靈動的想像,如《那些螞蟻為什麼不飛起來》:那些螞蟻為什麼不飛起來/不像我/也不像一支麻雀那樣/去天空裡覓食//那些螞蟻為什麼飛不起來/不像蝗蟲,也不像一支螞蚱那樣/跳到莊稼和葉子上//為什麼,它們/為什麼不飛/不像蝴蝶一樣/不像燕子一樣/不像一支長劍,一支火箭一樣/突然從地面上飛起來呢//飛起來,它們就不用搬家了/也不用一輩子都在那些泥裡土裡爬了/就能像春風一樣飛過花朵/雲朵一樣住在天上了。

    李小洛的出現,為一度沉寂的詩壇帶來了黎明的亮色,也為傳統的詩歌開拓了嶄新的寫作路向,她說:新世紀以來,詩歌伴隨著我們這個民族已走過了近十年,我們這個共同的朋友是不是已經結束了一個別有韻致的歷史發展時期,結束了「表達方式的當下改良’‘表達內容的當下確認」,並提問:下一個問題是什麼呢?是讓詩歌回到詩歌本身,繼續圍繞詩歌的藝術本質在已經成功的手段之下建設,強化這項「語音的藝術」,從而通過詩歌的發展讓漢語更具活力和耐力,還是其他的問題?”同時,她又由衷地「盼望著能把自己的手伸得更遠一些,把自己的心打開得更開闊一些,能摸到那巨大之像身上的一些皮毛(見李小洛《以白雲為師》)。」

    李小洛是一面在中國詩壇上獨立特行的風景,又像一股和諧的春風,在中國大地上和煦的吹綠了人們心靈的春天。李小洛,你是詩界的微笑,是盛開在九月裡的一朵散發著中藥味的野菊花,有了你,詩歌就擁有了青春和流行的色彩。不是麼?唱歌能一夜走紅,你也能「一夜」走紅,你不是一個「多余用著姓名的人」,「人類的光線在暗」,而你卻用自身的光線照亮並溫暖了人們漸行漸遠的行程。

                  (發表於香港2010年第六期《中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