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話題》引出的話題

 

       我一向認為,張慶和老師的散文成就在他種植的百花園裡是最美的奇葩,而詩只是他磨礪並打開人生和生活的一把金鑰匙,然而,嬗變的張慶和老師,在他「業餘」的詩寫並長期為別人做嫁衣的創作實踐中,卻魔術般在不同的題材間幻化出散文、隨筆、雜文、報告文學等多種「作物」,且頗為繽紛,頗為熱鬧,幾乎每個品種都有精品疊彩呈現,更令我眼前一亮的是,張慶和老師在忙於做諸多實驗的同時,在退隱「山林」(退休)之時,卻又將時鐘定格到了他初始的最愛——詩歌,並幾經打磨,透過日益喧囂、散漫並夾雜著「泥石流」的當今詩壇,他很快調整了自己的寫作路向,請聽他的《西柏坡話題》(見《人民日報》(630日副刊)樸實而隨和,如行雲流水、風流倜儻,透著一種平實的力量,
&nb sp;             這話題像空氣陽光
              把人們的意識
              沐浴得潔淨
              這話題如清泉碧水
              把人們的心靈
              滋潤得鮮亮
             這話題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啊
             沉重地壓在了革命的肩上
             讓負重的革命每走一步
             都踩出深深的腳窩
      是《西柏坡話題》引出了我的新「話題」,讀這首詩之前,我曾拜讀了他寫的《梁山好漢》:
「好漢們選擇梁山/是選擇一種高度/站在這高度上/俯視天下/什麼朝廷皇帝都渺小得成了小不點/所以  他們才敢於/把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貪官污吏/連同那些欺男霸女/禍害人間的魑魅魍魎/一個個掀翻在地/踩在腳下//只可惜那些半蒙半昧/頂天立地的好漢們呀/在那根由帝王操縱的指揮棒下/衝殺  不顧生死/撕拼  不惜血肉/到頭來  卻是為自己/挖掘了墳墓/這可是好漢們/為他的子孫後代/預先支付的/一筆昂貴的學費呀」

        從《西柏坡話題》再到《梁山好漢》,再回溯到的《山野風》《心笛》《顛簸紅塵》《寫給陽光寫給月亮》,張慶和老師的詩歌寫作足跡可謂濃縮了中國新詩的發展裡程,如今的《西柏坡話題》,又將這詩的觸須延宕到了詩陣地的前沿——詩歌藝術的荒誕性。

        我欣賞詩歌的荒誕性,在當下的詩歌創作中,融入荒誕的戲劇效果,詩歌就會充滿無窮的樂趣和飽滿的張力。在詩歌的實際操作中,很多時候,荒誕與怪誕是並存的。怪誕主要與變形、誇張有關;荒誕主要與像征虛擬有關。怪誕體現實體性的實有,荒誕體現虛幻荒唐的想像。當下的詩壇就有著這樣一群高舉荒誕的詩者,而張慶和老師的詩歌嘗試,就具有荒誕性的藝術效果:「這話題像空氣陽光/把人們的意識/沐浴得潔淨」, 以比擬象徵的手法,呈現出虛幻而空靈的意境。寫詩和作畫一樣,不能太實,更多的時候需要留白,留出空靈與想像,但無論詩歌如何變化,她必須源於真實,源於大地,太過的張揚和粉飾,只能是詩歌脫離讀者,是詩歌成為一只游離於地球自生自滅的氣球。張慶和老師的詩歌是寫實的,他有些變形與誇張的詩寫是飛翔並源於真實的寫意:

       「這話題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啊/沉重地壓在了革命的肩上」(《西柏坡話題》)。「好漢們選擇梁山/是選擇一種高度/站在這高度上/俯視天下/什麼朝廷皇帝都渺小得成了小不點」(《梁山好漢》)。

       著名詩論家阿紅指出「矛盾造成藝術張力」。我認為,荒誕詩歌就是表現現實生活現場中矛盾滑稽的一面(還原於生活),作為一種表現手段,它將經久不衰地被當代的前衛詩人和流派運用,並最終經過不斷的積澱揚棄而形成新的詩歌秩序。因為,大多時候,時髦抑或前衛往往是大海裡奔湧的浪花,一波推著一波,一浪推著一浪,並最終簇擁成詩歌的靚麗星座。

        荒誕詩派用荒誕的藝術手法來超越生活中的荒誕。荒誕派的飛沙、遠村、祁國等人,就善於從日常生活中尋覓反常性和荒誕性。表現人與人、人與世界之間的悖謬、病態或美好,從而揭示被生活表象掩蓋的生存本質。如飛沙的《我和蒼蠅同喝一杯茶》:

       「一只蒼蠅停在茶杯口/那是我剛喝過的茶杯//我揮手 它就飛走/我端起杯子  又喝了一口//我口渴   我不能不喝/有那麼多人看著我   不能不喝//在我喝茶的時候/並沒有那只蒼蠅//它飛走了   而我不能飛/我又舉起杯子 喝了一口」。
    飛沙呈現給我們的是一個我們熟悉的生活片段(生活現場),我們從飛沙平淡的貌似無意的冷抒情中,完全可以感受到我們每個人所賴以生存的荒誕的現實背景,我們左右不了自己,就在我們喝茶的日常舉動中,「蒼蠅飛來飛去」,盡管我們無法忍受,但「我口渴   我不能不喝/有那麼多人看著我   不能不喝」。

        人多麼滑稽,多麼矛盾,多麼可憐,但現實就是這樣——「它飛走了   而我不能飛/我又舉起杯子 喝了一口。於無聲處聽驚雷,現代詩的藝術張力就在這裡,在看似平淡的冷抒情中,卻飽含著巨大的情感磁場」。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抒寫方式,張慶和老師不同於飛沙們,他有他自己的獨特表達方式和語言運作,我例舉飛沙,是想做一個溝通與比較,試想,如果在張慶和老師的寫作習慣中,融入或參照一點飛沙的習慣,或者飛沙借鑒一下張慶和老師的抒情方式,各取所長,那麼,他們的詩歌將會發生怎樣的「改良」與變化。當然這是瞎說,僅供一笑。但無論怎麼說,張慶和老師的嘗試是可貴的,是在不斷的否定與揚棄中實現新的更高的超越的。

       張慶和老師為人隨和、謹慎、謙虛,不張揚,他的性格就奠定了他慎密嚴謹的寫作走向,他的詩,他的散文,他的隨筆,乃至他的報告文學,不跟風,不逐潮,寫作跟著感覺走,就像不斷流行和疊現的時尚,總會在「實踐」的照耀下為人們留下經典的篇章,如散文《峭壁上那棵酸棗樹》(又名《峭壁上的樹》)分別入選哈爾濱市、長沙市「中考語文試題」,入選《山東省九年義務教育三年制初級中學語文課外閱讀第一冊》、《河北省義務教育初級中學新課程語文讀本第二冊》(試驗本);另有散文《面對草地》、《問候心情》、《壩上月》、《荔波一棵樹》、《關於「水的職稱」說明書》、《開發人生》、《仰望雪山》、《海邊,望著浪花》等分別入選初中、高中學生語文閱讀教材。

        他也嘗試隨筆,一嘗試,多家報刊就競相發表,就出影響,就有散文隨筆集《哄哄自己》、《該說不該說》、《心靈囈語》相繼出版;他嘗試寫報告文學,一報告,就有紀實文學集《張慶和紀實文學選》、《凝眸,那一粒斑斕》出版;他嘗試寫雜文,筆法犀利,「用銀針療治扭曲的靈魂」;他還嘗試過寫小說,但無論如何嘗試,他都在不同的領域,展示了自身潛在的實力。今天,低調做人高標寫作並以詩歌走進人們視野的張慶和老師,他正在調整並嘗試著詩歌的寫作以滿足於人們不斷超前的審美慣性。經過沉澱和生活的再積累,他已完全擺脫了他過往的寫作路向,而站在人們面前的是穿著時尚、談吐優雅、步履穩健且頗為大氣侃侃而談的全新的張慶和老師:

        「這話題常說常新/它總是提醒進了城的革命/自己是靠南瓜湯和小米粥/喂養著長大  長壯的/所以  那時候和這時候/革命  都不會/也永遠不會/忘記那些種南瓜  /在谷地裡鋤禾的父老鄉親/因而這話題/就成了燃燒的火炬/一直照耀著  走向/那片田野的道路/西柏坡也就成了精神富礦/成了健康心靈的資源」。

        詩歌需要意趣,著名詩歌理論家阿紅就說「無趣不成藝術」(見《意趣無涯》)。張慶和老師的詩歌就飽含意趣,如他過往寫的兒童詩,小品文等,這些新鮮的富有張力的表達方式仍然傳承在他的新實驗的苗圃裡,如《梁山好漢》、《西柏坡話題》的語言就富有調侃幽默的意趣並頗富警醒的意味:據說宋公明是想為弟兄們/找一條「出路」啊/他企圖以好漢們的仁義/換取皇帝的「滿意」/企圖以好漢們的作用/得到朝廷的「重用」/然而/朝廷卻愚弄了他們/皇帝卻利用了他們/程序就是/花錢雇個公關小姐/用小姐走通專權的好色之徒/就這樣  那些/想在朝廷裡弄個一官半職的/想趁機弄點錢花花的/想博取紅顏一笑的/都想在了一塊兒/一拍即合啊  他們/拿著好漢們的生命/拿著歷史的命運/做了一筆肮髒的交易(《梁山好漢》)」。

    時代在變化,詩歌在變化,從離騷,從唐詩宋詞元曲,從直抒胸臆的白話詩、柔姿紗下的朦朧詩,直到當下群雄逐鹿的先鋒、前衛詩,人們都在實驗,都想打下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趁著大家還立腳未穩之時,趁著詩歌還沒有形成新標準、新秩序的時候,張慶和老師,您打開了您的「話題」,展開了您的實驗,說不定,在不遠的時段內,就如唐詩、宋詞、元曲一樣,經過前衛們群雄逐鹿與大浪淘沙,詩壇還會衍生出新的詩體(不僅僅是詩歌外在形式的變化)。讓我們翹首以待


 

201098日於河南

2010年發表於香港『中國文學』月刊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