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本銘的喪禮                  ----秀陶----

 

                        ──2000108

                                                      

當我們抵達時看來一切都已舒齊都已就緒。我們當然不知這都是誰的主意,誰的安排,或者誰的陰謀!然而就這個架勢看來,生米是已經煮成熟飯了,一切都不可後悔了,不可逆轉了,一切已不可撤走了,不可以再回去幾年或者幾個月幾天都不可以了。總之當我們一抵達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也有過一瞬間我弄不清楚這到底是誰的喪禮。我去靈後看你,看躺著的那人一點也不像是你。你從未曾把頭戴進那樣的帽子裏去過,也從不打那樣的領帶在脖子上,至於那樣畢挺的上裝更是……還有面色,是的還有那紫紫灰灰的,那是煮熟後擱置過久的芋頭

 

靈前十幾個人站在那裏一邊敲敲打打,一邊鬼叫鬼叫地也不知是誦經還是念咒,而後他們就圍著你繞行起來。我看到你的妻在啜泣(他們僅稱她一人爲未亡人,這一整廳的人都亡了麽?),我看到你的獨生女兒也眼紅紅的(他們稱呼她是唯一的遺族,這一整廳的人都是你不遺下的,都是你要帶走的?)今天凡同你有關的語言文字都出了問題,念詩的念不成聲,我站起來想說幾句話,結果也被自己的語言載到不知去了那裏,只有蠟燭仍燃著,香仍在冒煙

 

才不久以前,我們常把長長的夏午虛擲在圖書館對面那間牙買加女人開的小咖啡店的半樓上。我們咒駡一切令我們深受其害的主義,一切死硬幫幫的意識型態,以及各式各樣的宗教(把他們集中擺出來就比商展還熱鬧),同傀儡戲出臺樣好玩的各種儀式,我們冷峻地在這一切中去找尋他們的荒謬,去找尋他們附生的詩趣。我們全然未理解到我們自己的無聊,全然無知於只要我們內中能動起一絲愛意,這一切還是可以容忍,還是可以原諒甚至還是有其必要的。就像我今天抱手凝坐著,就像你今天瞑然的靜躺著,細細地咀嚼這一場特爲你而排演的自有人類以來便一日不曾缺失的喪禮

 

然後我起身繞著你緩行一圈,我一邊踱著一邊默數著我的步子。我存想著這一圈完了,如果落在雙數上,我可以任由你就像那樣躺著不動;要是落在單數上的話,你將乖乖地替我站起來,咱們還有話要說……呵!這時候我是多麽的渴望這世界是真的有神又有鬼呵

Nov. 2000, 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