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磨刀

 

秋風漸緊,秋天的衣襟掀了半截

月亮在夜空磨刀:咣當咣當

濰河聲咽,平原就要成為屠場

 

殺戮前的準備,一場秋雨後

蕭殺之氣便會更濃

月亮已磨刀霍霍

秋天已陷入四面楚歌

 

濰河灘

 

在濰河灘,有些東西是用來活命的

比如:春天的麥子和秋天的玉米

 

有些東西可以帶來喜悅

比如:蕩漾的春風和早上賣杏花的姑娘

 

有些東西怎麼揣摩也憂傷萬分

比如:搖曳的燈火和故園的桐葉

 

有些東西怎麼也得面對

比如:冬夜的大雪和白了頭的蘆葦

 

活著就有喜悅和憂傷

濰河灘的東西都是有著靈性的

包括老了的江湖都有對應的景物

每一樣都不能缺少

 

膠東平原上的二種雨

 

膠東平原上有兩種雨細碎綿長

一種是麥收後的春雨

另一種是秋收後的秋雨

 

他們都有著不同的愁容

一個是唐詩中的李商隱

巴山夜雨漲秋池,滔滔不絕

一個是宋詞中的李易安

梧桐更兼細雨,點點滴滴

這次第的傷感

一個是早晨布谷鳥的叫聲,悠揚泣麗

一個是黃昏故園桐葉飄飄,凄凄慘慘

 

他們都是生了鏽的銅鉤子

一個人半生的憂傷就是他們活生生拉出來的

 

中秋書

 

月近中天,如列車般行走在夜空

陰晴圓缺,悲歡離合

那些銀光灑下,多麼憂傷

 

濰河灘燈光如豆,飄浮的螢火

明明暗暗,半江瑟瑟半江紅

秋蟲呢喃下萬家燈火昏黃,多麼憂傷

 

一場雨就要解開秋天的衣裳

桐葉飄飄,故園荒蕪

秋天已近中年,面露愁容

江湖已老,人間蒼桑,多麼憂傷

 

春天裡

 

三年來,五老漢和五老媽子躺在炕頭上

一個老年痴呆,一個是小腦萎縮

更多的時候,他們從不說話

有時答非所問,有時自言自語

他們打了一輩子,如今九十歲了

已到了風燭殘年,老天對他們現在公平了

不用再鬥爭了,可能

一陣風或者一場雨後

他們就會在夜裡過去,他們的

三個兒子和女兒輪流陪著他們

就在去年冬日後的一個早上,陽光和藹

五老漢一覺後再也沒醒來

他們的兒女把他送到火化廠後

五老媽子還沒起來,也沒敢告訴他

問你爺呢?回老家了

再問亦如此

 

今年三月的黃昏,落日熔金

五老媽子忽然爬起來

她的女兒把父親的襖披在她身上

她脫下來扔掉說,不要,你爺的

然後,她扶著炕沿溜到衣櫃前

看看櫃裡的衣服,一件件的找

沒有了五老漢的衣服,她喃喃地說:

老東西,果然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