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南國才女段氏點

(段氏點 Doan–Thi–Diem 1705–1748)

   

 

    段氏點生於公元1705(黎皇朝熙宗年間),為越北興安省安美縣佳範村人。小字紅霞,人稱紅霞女史,又或號紅霞夫人。

    段氏點原姓黎,父親黎允毅(Le Doan Nghe)為一飽學儒士,諳醫術,後因某些緣故,始改從母姓段。段氏點自小天資聰敏,讀書能一目十行。少時除了受到父親儒學的薰陶,同時還跟從當朝尚書黎英俊(Le-Anh-Tuan)拜師學藝。待至及笄,鄉里各階層子弟,王孫侯爵,皆仰慕其名而前來黎府向其父提親。惟因段氏點本人,其訂下選夫擇婿條件甚為苛嚴,以致其年過三十,猶待字閨中。

    當段氏點年十六時,尚書黎英俊以其為自己女門生,欲收認為養女,以進御嬪,惟段氏點婉言拒絕了尚書的一番美意。及其年廿五時,父親因病辭世,再數年兄長又卒,遺下年邁老母及一門孤寡,全賴段氏點獨力承擔生計。由於段氏點幼年受到有如男性一般的教育,故而她有一般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父親去世後,她秉承父業,以行醫及代人撰寫文書維生。也許由於生活環境的艱辛,反而更錘鍊了她獨立的人格和堅毅不屈的個性。時達官貴人多競相爭聘,而段氏點皆一一拒卻,也因由此,使得段氏點更加名重朝郡,人咸欽慕。

    後唐豪花蕊莊有女入宮得寵,邀段氏點任宮中教授。此時的段氏點也正要謀尋出路,更兼為了要躲避權勢相逼,遂決意應召入宮,為皇室太子、公主授學業。不多久,再遷章揚(Chuong Duong )講學,因之從遊者甚眾,連章揚進士陶惟允(Dao Duy Doan)都是她的門徒。其時由於與官舍中的士人官宦多有交往,因而認識到進士左侍郎阮翹(Nguyen-Kieu),並與其妻成為閨中摯友。後阮翹妻因病死,阮翹遂乘機向段氏點求婚,經多方苦苦追求,段氏點終於答允其婚事,此時的段氏點已是四十歲的一名婦人。惟良辰美景過於短暫,當兩人燕爾新婚僅得月餘之際,阮翹就奉皇命出使到中國,她與夫婿這一別就是三年,直至1748年春始得歸來。

    也許上天有意要作弄人,剛剛從中國回來的阮翹在是年1748年的夏六月,又獲新皇命赴鎮南藩管領事物。由於公事差遣的無奈及吸取之前夫婦兩人三載離別經驗,故而這次阮翹無論如何也要強邀段氏點同行,豈料段氏點途中得病,八月初回就鎮,至九月秋中旬病歿,時年方四十三歲。

    段氏點一生詩作不多,惟她喜歡從事翻譯工作及寫漢文小說。她也曾嘗試把被越南國人譽為,越南漢文泰山北斗的詩人兼作家鄧塵琨(Dang Tran Con)所寫的漢文長詩《征婦吟曲》(Chinh Phu Ngam Khuc)用喃字雙七六八體詩翻譯過來。

   《征婦吟曲》長達477句。是描繪一個征人的妻子孤單,淒涼的心理,反映了歷代統治階級發動的頻繁戰爭中人民悲慘遭遇,以及他們的怨恨和反抗情緒。詩文樸實,感情真摰動人。但由於它是用漢文寫成,所以在留傳方面受到一定的限制。後來有許多人把它譯成越南國語(即喃字),而其中只有段氏點她的譯作一直能夠流傳至今。

    此外,段氏點還有一部得意巨作,就是她的《傳奇新譜》(Truyen-

Ky Tan Pho)。這部《傳奇新譜》寫的多是仙凡的愛情故事,尤以“碧溝奇遇記”(Bich Cau Ky Ngo)最為越南人所稱頌。

    惟有不少中國學者讀過《傳奇新譜》中的各篇後,都指出段氏點在該書中有因襲中國名著《傳奇漫錄》的痕跡。除此之外,還有直接引用到《傳奇漫錄》中的人物,和故事作為典故的情況。

    即如《傳奇漫錄》中的一篇“徐式仙婚錄”寫縣官徐式,因救一折花女子而得以與南岳仙魏夫人之女絳香結為夫婦。而《傳奇新譜》中的一篇“碧溝奇遇記”則寫另一對人間男子,天仙賢妻的姻緣時,絳仙便已成為新人婚禮上的座上賓。中國學者還指出,段氏點還有可能直接仿傚了《剪燈新話》的“水宮慶會錄”、“金鳳釵記”和“鑒猢夜泛記”等篇相應部份的描寫。如《傳奇新譜》中的“雲葛神女傳”中的仙女講過:「後數十年,當續慶娘之緣。」便是指這種再生姻緣。中國學者這些深入研究,對於說明《傳奇新譜》與中國文學的關係都是有益的。

    段氏點的文采和才思過人,隨時隨地都可以賦出章句,口出成文。在越南的正史或野史裡,段氏點她一生為民間留下不少軼事佳話。有史書記載,在她十五歲及笄那年的一個月圓晚上,其堂兄長倫在河堤邊漫賞月,望見不遠處的堂妹段氏點正臨窗照鏡畫眉,很想趨近和她打個招呼,但又碍於禮教,於是靈機一動,故意朗聲吟誦,作出一句對聯曰:「對鏡畫眉,一點翻成兩點。」

    正坐在窗前畫眉的段氏點,一聞得這句對聯,便知道堂兄長倫分明說的就是自己。才思敏捷的她略為思索,立時應對上口,對了下聯一句道:「臨池玩月,隻輪轉作雙輪。」因其堂兄名字的“倫”與一輪明月的“輪”是諧音,正好影射得非常貼切,對得工整異常。

    另一宗軼事,相傳是在黎順宗年間(公元1732 – 1735)有數名中國使者到越南來,段氏點特地在其必經之路處蓋了一家酒寮。為了要達到其意欲一試這幾位來自中國的使者才學,所以她在她這家酒寮,從裡到外,到處都刻意掛上有詩文和聯對。當中國使者們路經歇足時,讀到酒寮內的詩文,聯對,都頗感訝然。

    他們一邊飲酒,一邊在欣賞這些作品。他們在想:想不到在此窮鄉僻壤間,竟會遇上如此文墨高人,想此間酒寮主人,必定是一位滿腹經倫,才高八斗,也是出自孔門的飽學之士。於是,便通過酒寮的小二,請段氏點出來相見。

    待至段氏點整裝出來,見過了幾位使者,經過一番寒喧,彼此便互相把盞暢論文事。談到意趣興濃時,不想其中竟有一位使者,出了一個頗帶有輕挑和調侃段氏點的對子。上聯是:「安南一寸土,不知幾人耕。」聯雖簡淺,但卻是語帶雙關。

    此句聯剛一出口,同行其他使者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時每個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段氏點,他們想看看眼前這位酒寮女主人,將如何對出下聯來。

    段氏點聽了上聯以後,心中雖是十分明白,也頗有點兒氣,但卻不形於表,她決心給眼前這幾位使者還以顏色。只見她頷首微笑,並且不慌不忙地即時對上說:「北國諸大夫,皆自此道出。」

    使者們一聽她的下聯,一時間,人人皆啞口無言。同時,更不得不對眼前這位安南女才人的文才敬佩萬分。

    人生實在是太苦短,段氏點走的時候才四十三歲,莫真應了中國人的那句:「天妒紅顏」和「自古紅顏多薄命」。

   

             二零一零年四月十九日於一笑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