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晨早,候景用因有事而把上班的時間往後推遲。就在他要出門的時候,卻碰巧郵差串上門來,把一封信和一個郵包遞交給他。

候景用把那封信看了一下,信是平信,是河內寄來給阿雄的。至於那個郵包則是掛號,是寄給雷氏金香,郵包上面還寫了“生日快樂”四個字。當他再細看回郵地址時,赫然發見寄件人竟然是黎文山。

候景用先是一怔。繼之,他在揣測郵包裡面的生日禮物,究竟是甚麼東西。這個疑問,只在他腦海裡一閃即逝。跟著,他飛快的在掛號單上簽了名,把郵包收下來。然後邊端詳著該郵包邊坐上阿雄久候的吉普車。

「阿雄!這封信是河内寄來給你的。」候景用說著就把信交給了阿雄。

阿雄接過信後一看,雖然信封上沒有發信人的名字,但他心裡雪亮,從娟秀的字跡一看,早已猜到是誰寄來的了。

回來警署,候景用剛入到辦公室坐下來還不到五分鐘,電話就響了起來。

候景用拿起電話「哈囉」了一聲.便靜靜的聆聽著。跟著.便連聲說道:「好!好!就照原來的計劃進行。好!再見。」

候景用把電話掛上,閉目沉思一會,便對著傳話機喊話。

不一會,黎碧玉便走了進來。

候景用一見到她,馬上便向她迎了上來,兩手按著她的肩膀說:「為甚麼今天早上不等我,先自出門浪費那個錢。」

「用大哥!你是上司頭頭,甚麼時候到都沒有問題。至於像我這種下屬身份,還是照規矩來做比較好一點,免得人家在背後說三道四。」黎碧玉望了候景用搭放在她香肩上的手一眼說。

「說得也是有一點道理。」候景用微微點一點頭,但是沒有把他的手挪開。

「對了。用大哥!喊我進來,有事嗎?」

「來!不用急,先坐下來再說。」候景用牽著黎碧玉的手,讓他坐在與他對望的一張椅子上。然後他才坐回他的辦公椅上說:「再過兩天,就是金香的生日往年的我都會為她辦慶生,今年自然也不例外。據我所知,妳的生日也是同她一天,雖然我不能夠為妳辦些甚麼慶生,可是我會送一樣東西給妳。告訴大哥,妳喜歡甚麼?」

「用大哥!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生日?」黎碧玉望著候景用,一雙眼睛睜的好大好大。

「傻瓜!妳問這句話實在是多餘的,你也不想想,我的職務是甚麼。」

黎碧玉先是低下了頭。想了想:他說得很對。他的職責就是與情治單位有關,既是情治,所講的自然就是安寧,一切安寧都在他的嚴密控制之下,有甚麼他不知道的。尤其是對於下屬,要是他對自己的下屬不清楚瞭解,試問又如何去管控他們。想到這裡,她抬起頭來問:

「用大哥!那你打算送甚麼東西給我?」

「天機不可漏,總言之,到時候包管妳見了一定喜歡。」候景用先是賣個關子,然後又作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之後,忽然又關懷起來問:「對了。碧玉!妳也有好幾天沒有回家,袁世伯辭世這段日子裡,袁伯母的孀居生活不知過得如何。」

候景用這句話不啻一枝利箭直射進黎碧玉的內心深處,她感覺到有點難過。可不是麼?自從袁煥田出事之日起,除了金錢、糧食和物資上的支助外,它就一直未曾有過一日好好的留在兩老身邊來照顧他們。尤其是在袁父辭世之後,撇下了袁母孤伶伶一人,孤獨無所憑依。做為媳婦的她亦未能好好真個去侍奉她,想著這點,她內心油然產生出一點疚意。

黎碧玉望著候景用良久,發不出一言來。

候景用兩手盈拳一握,十隻手指頭不住相互交替揉合。望著默不作聲的黎碧    玉一會才說:「碧玉!不如這樣吧!今天下班,我們帶備食物、用品去看她老人家。好不好?因為我想,今天要是不去的話,那我就不曉得甚麼時候才能抽空前去了。」

其實候景用不說,黎碧玉心裡也是明白,再過兩天,又要為雷氏金香辦慶生,翌日,又要陪同候景用上芹苴作應酬往還交流,回來以後,還要到鸚鵡嘴去探望闊別多時的袁煥田,根本就再抽不出時間來了。

「用大哥!那你拿主意好了。」黎碧玉說時低著頭。

候景用望著黎碧玉點了點頭。

 

                                                      

 

當候景用和黎碧玉回到袁家時,袁母正坐在門檻上,捧著一碗飯在吃。她一邊在吃一邊在和左鄰右里閒聊。

黎碧玉一領帶頭,,景用則拿著一些食糧用品尾隨其後。

「媽!我和用大哥回來看妳了。」

「袁伯母!妳好。」

黎碧玉的一聲和候景用的一聲袁伯母,把正在用飯的袁母喊得抬起頭來,朝他們兩人望了一下。

袁母萬萬意料不到,媳婦和候景用會在這個時候一同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景用!你們又來看老身了。」袁母把正在扒吃的飯碗放下,站起身來說:「進來坐吧!」

這時天色已漸黑暗下來。

入到屋内,袁母把蠟燭點起。在搖晃昏暗的燭光照亮下,黎碧玉和候景用雙雙在袁父的神龕前上了一炷香。

「咦!媽!為甚麼有燈不開,而要點蠟燭。」黎碧玉問。

「不是我不想開燈,而是今天晚上輪到我們這個區停電。」

袁母邊向黎碧玉和候景用解釋,邊搬過兩張椅子教兩人坐下。

「原來如此。」黎碧玉說。

「景用!你帶我媳婦回來看望我,就已經是很足夠的了,還帶這麼多東西來幹甚麼?」

「袁伯母!這只不過是一點小意思而矣,妳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媽!告訴妳一個好消息。」黎碧玉興沖沖的對袁母說。

「甚麼好消息?」袁母頗感奇怪,望著眼前這個媳婦。

「我們已經有了煥田的下落,這都是用大哥的功勞。」

「真的?煥田現在在那裡?」

「他是在……他是……」黎碧玉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到是那個地方來。

「他現在被囚禁在柬埔寨,一個叫鸚鵡嘴的地方。」候景用幫上一把嘴,代黎碧玉答了。

「好久都沒有看到煥田了。我們可以去探望他嗎?」袁母問候景用。

「袁伯母!雖然我們已經有了他的消息,可是,目前到底他是怎樣的一個情況,我們還不很清楚。所以伯母想要去看他,要等我公幹完畢,抽空親自陪同碧玉跑一趟回來,審視情況然後才作決定。」

最難為是天下父母心,試問人世間有誰個做父母不疼愛自己兒女的。因而,縱然候景用向袁母如何說得明白,但是袁母仍然堅持要隨他們一道去。

「媽!用大哥說得很對。妳要等我們先走一趟回來,且看看情況再作定奪。如果認為環境尚許可的話,我們再帶妳去。」黎碧玉極力安慰著袁母。

最後,母還是乖乖的接受和同意黎碧玉的見解。

就在這時候,陣響鑼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到唐老頭正拿著一面鑼,面敲響一面走過來並且嚷道:「開會!會!七時正在陳氏芳學校內集合。」

當唐老頭路經袁母的家門口時,到候景用和黎碧玉,止住了腳步,輕地了一聲說:「怎麼你們又回來看袁老太了。」

「對!們都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黎碧玉說。

「玉姑娘!底妳現在是住在那裡?甚麼不搬回來跟袁老太一起住?前有袁老先生在好一點,老可以相依為命。而現在,老先生走了,下袁老太孤伶伶一個人,是很需要人來照顧的。」唐老頭說話時,雙鼠目不時在黎碧玉和候景用的臉上溜來溜去。

「為了上班方便,現在是暫時住在一個朋友家,改天工作穩定下來以後,我才再搬回來。」

唐老頭聞言微微點一點頭,目光轉向候景用說:「好了。大校!還要去通知每個家庭等會開會事宜,天有機會再跟你聊。」

「好!老先生!你就請便吧,用客氣。」候景用望了唐老頭一眼說。

「好!我先走了。」

唐老頭說完便邁開他的腳步,繼續敲著他的鑼「梆、梆、梆」。一面敲一面喊:

「各位街坊父老!會準七時正………

「媽!會妳要去開會嗎?黎碧玉問袁母。

「當然要去囉。如果不去的話,會又不曉得將有些甚麼麻煩。」袁母答。

「那好吧!伯母!我們先走,要好好保重身體,我們過幾天再回來看妳。」候景用拍拍袁母的肩膀。

「用大哥!你說錯了。是兩星期後,不是幾天。兩星期後我們才能夠回來看她。」黎碧玉急忙更正候景用的話。

候景用聞言,眉頭不禁一皺,他萬想不到黎碧玉會這麼直。他原本是想安慰袁母,好使她不致於掛心憂慮終日,而卻偏偏讓黎碧玉給戳破了。

果然,袁母一聽到要兩個星期才能再見到媳婦,她內心多少也有點不暢快的感覺。袁母說:「兩星期後,當你們再來時,我老身又不曉得將會變成甚麼樣的一個樣子了。」

候景用和黎碧玉雙雙離去。當走到橫巷轉彎處時,黎碧玉還依依不捨地回過頭來望了站在門口的袁母一眼。而她也萬萬意想不到,這竟然是她對袁母臨別最後的一瞥了。

「用大哥!我有一點怕。」

「玉!怕甚麼?」

「不知怎的,我總是感覺到有種不祥的預兆。」

「不要疑心生暗鬼,相信我,不會有甚麼事的。」

「但願如你所言。」

 

〈四十二〉

 

晚上準七時正,阮文柱小學內的一間教室燈火通明。教室內早已聚集了坊前來開會的各個家庭代表,惟大部份都是老人班子。

前來赴會的家庭相當之多,整個教室都坐得滿滿的。喧嘩的人群都在等候今晚前來主持開會的主講員,和推測將要講演的題材。

今晚的開會,自然少不了唐老頭父子倆的份兒。唐光榮不住來回和與會中的相熟朋友、街坊聊個沒完沒了。至於唐老頭則習慣性地拿著他的水煙筒,呼叭、呼叭的拼命在抽,同時還不時走到教室門口張望。

沒多久,他看見了一名頭戴紅底金星黨徽胡伯伯通帽,一身幹部衣裝打扮,個子甚為短小的男人正朝著教室這邊走來。

「這個人想必就是主講人了。」唐老頭心裡在想。於是,即時把水煙筒捻熄收起,趕忙轉回教室內,高聲向大家說:「大家請肅靜!大家請肅靜!坐好,主講員來了。」

大眾一聽到唐老頭這麼說,喧嘩嘈吵之聲立時消失,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主講員大踏步走進教室裡。與會群眾在唐老頭父子倆帶頭下站起身來,向他打了個招呼。

「各位街坊鄉親好!請坐下,不用客氣,不用客氣。」主講員說著,很禮貌地兩手分別向與會群眾示意他們坐下。

就在眾人剛一坐好,主講員正想開口說話當兒,教室門扉傳來兩下敲門聲。

    這一聲響引起主講員和眾人朝門口望時,只見一名老婦站在門口。原來這老婦不是別人,她正是袁母。

「主講!我是來開會聽講的。不好意思,因家裡有點事情,所以來遲了。」袁母站在教室門口,向教室內的主講員說話。

主講員向她從頭到腳望了一眼。便把頭略微向她一拐說:「老太太!不妨事,    請快點進來,我們還沒有開始。」

袁母聞言,這才放步踏進教室,向在場各人微微點頭。當她走過第一行唐老頭父子坐的行位時,唐老頭輕聲問她說:「袁老太!要不要在我這裡坐下?」

 

唐老頭說完,就示意兒子唐光榮靠裡邊移,騰出一個坐位來。

母望了他一下正想坐下,忽然瞥見後坐行位的王大媽。王大媽向她打了個   眼色,袁母見狀,即時會過意來,改變了主意說:「唐老先生!我看不用了,你這邊太窄。我想,我還是坐在王大媽這邊較好。」

       主講員待袁母坐定之後,然後才開始說話:

      「各位鄉親!今天晚上,我很高興能夠獲得上頭派到這裡來和大家見面,報告一些關於政府目前狀況和未來即將要走的路線。大家都知道,自從一九七五年春,我們解放部隊把偽政權徹底打垮,把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殘餘惡勢力驅逐出越南,完成了國家統一全民的願望。需知道,歷經廿多年的抗美救國戰爭,我們國家所付出的代價犧牲,包括:人力、物力和勢力。幸好,在那個艱的歲月,全賴各個友好社會主義兄弟國家的支持,尤其是蘇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政府。大家試想想,今年的二、三月間,大沙文霸權主義的中國揮軍侵略南下,若不是蘇聯的從中仗義出兵嚇阻的話,中國那裡肯乖乖的撤軍。嚴格地來說,蘇聯才是我們越南真正可以信賴的知心盟友。」

 

主講員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一停,然後放眼環掃現場一下。見到人人似乎都聚精會神地在聽他講話,他不禁有點得意洋洋。惟繼之一想,可全場來開會的人,他們是否每一個人都能聽得明白,自己對他們所說的話。於是,他就走到第二行坐位處,隨意抽樣指著坐在正中的一名老先生問:

「老伯!剛才我所說的一番話,你都聽得明白嗎?」

「蕩……蕩之(1)……(2)……鋸略燭燒(3)。」

答話的是位古稀年紀的老先生,他說話張開口時,就見不到半排牙齒,所以說起話來帶有點口吃和漏風不清,但主講員也還聽得明白他在說甚麼。他心裡最明白不過,住在越南的華人,不單止是幾十歲的阿伯、阿嬸,甚至連十幾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由於生活上的習慣,與越南人方式不同,且華、越兩族人也由於自設籓籬,彼此不愛接觸關係,因而在越南語言上始終都說得不好,造成一種語言隔閡。想到了這點,主講員就向在場的人呼籲道:「在場有那位越語說得很好的,是夜,參與開會的大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年輕的小伙子,尤其是男性,是絕對不會前來聽講,原因是沒有誰人有那麼個耐性,一坐下來就是好兩個小時的無聊。而這些老人家的到來,也只不過是隨意來一個濫竽充數應酬式有個交代,至於聽不聽得明白,那又是另一回事。這個道理,主講員也都十分明白,所以他也就隻眼睜隻眼閉,不會多多要求,挑剔為難,只要有人前來開會,自己對上頭有個交代就好。

「同志!就讓我來替各位鄉親做個翻譯吧。」

眾人百多隻眼睛,循聲一齊望向發言的人,原來這個人正是唐光榮。

唐老頭想阻止已來不及。唐光榮早就站起身來,飛步走到主講員面前自我介紹,然後在他的身旁站定。

主講員望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便又繼續開口說道:

「雖然目前我們國家,的確是遇著一些困難,但我相信在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政府英明領導下,是沒有甚麼問題解決不了的。

最近政府所施行的糧食分配新政策,其實這是一項全民節約建設國家行動,並不如外間那些反動分子所盛傳的對政府惡毒攻擊,對政府誣衊,說是政府欺壓人民。試想,每個月的口糧,大人、小孩和初生嬰兒的分配額都相等同的話,那就有點說不過去。小孩子,尤其是嬰兒,他們根本就吃不了那麼多。結果呢!剩下來他們多餘的口糧,有心人就可以把它儲存起來積少成多,然後推出地下市場,用來作為非法的投機倒把黑市買賣盈利。這是萬萬絕對不能容許存在的勾當,依照黨和國家的法紀,是必須得到嚴懲。」

主講員待唐光榮把這段話用廣東話向大家翻譯完畢後,才又開口說:「還有一樁事情,我想要告訴大家的是,相信最近大家都有聽到外間盛傳甚麼政府在排華,故意組辦登記公開放人出海,這是一項不正確的說法。所謂登記公開出海,其實那是黨和政府對華人實施的一項仁慈關愛政策。這項運動是叫做 自費組團出國旅遊,而不是甚麼排華,大家千萬不要誤聽那些反動份子的惡毒流言,上了敵人的當。在場大家如果有附合足夠條件,同時又有能力的話,大家都可以前往登記,至於去與留,當然大家是絕對有充分自由選擇。不過,從過去到現在,越、華兩族本來就是一家,以我的意見,我認為大家可以留下來,安心繼續為建設偉大的社會主義越南而盡一份力。」

主講員講演完畢,由唐光榮帶頭,全場才響起幾下稀疏零落的掌聲。

「對於剛才主講員所講的話,大家如有甚麼不明白的地方,隨意可以向他法問,他會給大家解答。」唐光榮環視現場一眼說。

沉默!全場沉默,沒有一個人作出反應來回答他的話。

「好了!雖然大家沒有意見發表,但我對大家卻有一點疑問。那就是在兩、三天前主席坊的意見箱,有收到一封匿名的告發信。寫信人向主席坊投訴說,他懷疑在聯家長唐老先生所負責的保內有某家庭,在我們黨和國家正處於艱難時刻,運用非法手段暗中儲存大量白米,作為投機牟利買賣。你們知道是那個家庭?同時我們對於這個家庭應該採取一些甚麼行動?主講員邊說邊留意在場所有人的表情和反應。

可惜的是,大家都三緘其口,沒有半隻字提出發表。到最後,主講員只好乾脆向全場公佈了被告發的某家庭名和姓,想不到原來被告發的人竟然是袁母。

當袁母乍然聽見被告發的人是自己時,初時的確是有點驚慌,但不久,她又很快恢復平靜下來,若無其事的望著主講員。

這時全場的人才開始稍稍有點騷動。人人都在竊竊私語談著這封信。跟著,主講員又問唐老頭:「唐老先生!據我所知,這個家庭是屬於你所管制的保內,想你必有所風聞?」

唐老頭聞言,掉過頭去望了坐在後面的袁母一眼,見她面色似有點不自然,正和王大媽耳語。然後才又回過頭來回答主講員說:「主講!這個我可就不清楚了。」

「唐老先生!你是聯家長,保內就僅這麼個幾丁人家,他們日常的一舉一動,難道你都不清楚嗎?」主講員說到這裡,就又向全場掃了一眼問:「唐老先生!這個家庭今天晚上有來開會嗎?」

「到底說有,還是說沒有的好呢!」唐老頭心裡頭正在這麼想。

就在唐老頭感到左右為難的時候。

「同志!不用問了。信中所說的家庭就是我,你有甚麼不明白,只管向我發問好了。」

袁母不知甚麼時候舉起手站起來。而這時全場所有的目光都一致投射到她的身上來。

主講員見袁母站起身來,微微點頭並且稱許地說:「老太太!你果然夠勇氣,夠坦誠。然則,信中所說的是否屬實?」

「不錯!信中所說的一點都不假。坦白的告訴你吧!現下我家存有大米大約有一百多到兩百公斤。由於米糧充足,所以我們家餐餐都有白飯吃,不用吃雜糧。不過,這些大米都是人家送給我們家,而不是我們家用非法手段去弄回來,更沒有把它用來作為投機倒把牟營私利。」袁母的話就像連珠炮的激發了出來。

「老太太!在這個非常時期,人人都在自掃門前雪,說真的一句,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都已經難保,試問有誰個還有這麼個多餘能力去幫助別人?」

「同志!我所說的話都是事實。當然,信不信是由你的了。」

「這個我們地方政權會慢慢去調查的,至於信與不信,是由廣大群眾人民來決定。」  

這個會已經開了兩個多小時,主講員見人人都面有倦容,而袁母的這件事,若是要繼續討論下去的話,恐怕起碼也得要再耗上兩個小時,而也不見得能夠討論出一個結論。同時,他自己也覺得有點兒睏,很想早點回家休息。於是,他就向大家宣佈散會說:

「各位鄉親!現在已經深夜,我相信大家都已經很累。這樣吧!就這位老太的白米囤積居奇事情,我們明天晚上同樣時間在這裡見面討論,請大家記著準時而來。」

大會散了,袁母也就即時一馬當先匆匆離去。

 

                                                  

 

翌日下午,王大媽走來尋找袁母,見袁家門扉是緊閉著。於是,便用手敲拍了幾下,良久都不見有反應,王大媽心裡感到很奇怪。她在想:「明明白白的約好今天下午出去辦事,而現在人又不在,到底袁媽在攪甚麼鬼。」

王大媽向鄰居左右打聽,鄰居的人不是回答說:「不知道。」就是:「不清楚。」

「也許她真的臨時有甚麼緊急事而來不及通知,已經先自出去了。」王大媽心裡是這樣子想。

想到這點,王大媽搖搖頭就走了。

到了晚上,同樣的人數、家庭,都齊集在同樣的地方,是夜的主講員也準時而來。

「各位鄉親!今天晚上,我們要繼續討論的就是關於………」說到這裡,主講員向全場掃了一眼,然後才驚覺道:「咦!怎麼昨天晚上的那位老太沒有來開會!」

這時的唐老頭父子也才向參與赴會的人看清楚,的而且確少了袁母一人。

「唐老先生!那位老太是否有甚麼事情不能前來開會?」

「同志!這……這個我可不清楚。」

「昨天晚上,她還說得蠻好聽的。甚麼家裡有二百餘公斤白米剩餘,又是甚麼有好心人士幫忙送米給她,簡直就是一派胡言亂語。以我想,她是心裡有鬼,可能她是在暗中做些甚麼見不得光的勾當買賣,存有一點錢然後拿來投機倒把。而一經給人發覺,就來一個以進為退,連今天晚上都不敢來了。」主講員重重的了一聲說。

主角沒有到場,也就失去了主題討論,然則這個會就開不成了。唐老頭心裡這麼想,跟著就問主講員:「那!同志!我們今天晚上這個會還開不開?」

「這個還得要問嗎!主角不來,議題就沒有了,還開甚麼會。」主講員回答到這裡又繼續說:「不過!你要回去告訴那位老太,別以為她不來,我就拿她沒有辦法。我會建議上頭對這件事追根究底直到水落石出,還人民大眾一個公道。」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當然是散會了。」

散會,當然是求之不得。每個人心裡在想:管你甚麼追根究底,甚麼水落石出,都不關我們的事。所以當聽到一聲散會,人人都如獲大赦,三步當作兩腳,的一聲,一窩蜂地爭相衝出會場散了。

王大媽行動最慢,她是走在人群最後面的一個。而可是還有一個人動作比她更,那個人就是唐老頭。

「王大媽!請等等。」唐老頭把王大媽喊住。

王大媽一聽到有人喊她,即時轉過頭來一看,見是唐老頭,馬上停步下來問:「唐老先生!有事嗎?」

「是有點問題想要問妳。不過………

「不過甚麼?」

「我們還是邊走邊談吧!」

唐老頭說罷,便與王大媽並肩而行。

「王大媽!在我們保內的家庭裡,妳和袁老太最談得來,我想妳一定會知道今天晚.,她為甚麼不來開會。」

「我今天下午有到過她家裡去看她,可是串不上門子,她人不曉得跑到那裡去了。」

「唔。」唐老頭想了一會說:「我有個提議,不如我們現在就上門去找她瞭解一下情況,問個究竟。妳認為如何?」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那好!我們這就走。」王大媽點了點頭。

到了袁家,門是沒有上鎖,可是關閉得緊緊的。

王大媽上前敲了一會門,而屋內一點反應都沒有。

唐老頭也趨前側耳靠近門扉傾聽,同時向裡面喊話:「袁老太!我是唐老先生,我和王大媽看妳來了,妳快點開門吧。」

結果,裡面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王大媽又再向鄰居打聽,都說一個整天沒有看見袁母出入。

「那就奇怪了。」王大媽眉頭一皺說。

「我想袁老太可能出了甚麼事。」

「唐老先生!那現在我們怎麼辦?」

唐老頭聞言,即時當機立斷,喚來鄰居合力把門撬開。

屋內是漆黑一片。唐老頭帶頭率先入內喊道:「袁老太!妳怎樣了?」

屋內仍然沒有人回答,只有一片出奇的靜。靜!靜得有點陰森恐怖,靜得嚇人。

王大媽拿著她隨身帶備的手電筒往屋內四處照射。最後,終於讓她找到了開關,於是,把電燈開亮起來。

唐老頭一馬當先,逕自走入內堂,見到臥室的房門是打開的。於是就試把頭往臥房內一探,而這一探頭,登時把個唐老頭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原來他發見袁母身上穿著一套墨綠卐字壽衣,睜著又圓又大兩眼,靜靜的躺臥在床上。一隻手拿著安眠藥的一個空瓶子擱在小腹上,另一隻手則軟軟下垂床沿旁側。鮮血從她的手腕脈上傷口流淌下來,地上的血跡早已凝固成為血塊。

王大媽尾隨著唐老頭,她登時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呆而不知所措。

「唐老先生!出人命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一位鄰居問。

「快點通知公安坊前來錄案,對於現場的物件大家千萬不要亂動。」

唐老頭說罷,馬上就喚來他的兒子唐光榮幫忙前往報案。

沒多久,救護車、公安、法醫官都一齊來了。後來,經過法醫官檢查驗證,確定袁母已經氣息全無,早已死去多時。

跟著,法醫官對袁母套取了指紋,再用手試輕輕弄開袁母的嘴巴,見到有幾顆鑲金牙齒,不禁搖頭喃喃自語:「多少錢都花到嘴巴裡去,值得嗎?現在兩腳一蹬,等會給送到醫院裡去解剖驗屍,這幾顆金牙齒還不是屬於別人的,真的好傻呵!」

至於公安則在屋內隨意到處走動翻箱掀櫃,試圖尋找任何一絲被認為是可疑的線索。結果,甚麼都沒有,甚至連最起碼的一封遺書,用來說明她的自殺動機都沒有。只有距離床沿不遠處的地上有一張像是字條的白紙,公安把它撿起來,只見得上面是用華文寫著:

人有家!我也有家!我的家像個甚麼樣子的家?人家有媳婦!我家也有媳婦!我家媳婦像個甚麼樣子的媳婦?天公為何如此待我?

公安看來看去都看不懂。於是,只好交給唐老頭讀,同時問他上面寫的是甚麼意思,唐老頭對內文作了一翻詳細解釋。

「如此說來,她是厭世自殺無疑了。」公安說著,偶然瞥見袁母手上所戴的一隻戒子和玉鐲,便順手把它脫除下來,拿在手裡拋了一拋,連同那張白紙,用一個塑料袋裝起來說:這些東西我都必須帶回去化驗。」

跟著,公安才又走進了廚房,見到約有兩百多公斤的白米,於是便又對眾人說:「在現時的糧食新分配法管制下,她從那裡買來這許多白米,想必是來源不明不白投機之物,大家千萬不要亂動,因為明天主席坊將會派人前來深入瞭解調查。刻下當務之急就是,先行把這位老太的屍首載送到殮房,然後再作打算。」

前來幫忙的臨居在公安和法醫官辦事的時候,早就不聲不響的自動散了。待至法醫官對袁母屍身檢驗證明完畢,和扛抬上了救護車後,順手把袁家的大門上了鎖,再用封條把它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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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蕩之:越南語,同志的意思。

(2)代:意即我。

(3)鋸略燭燒:意即聽得懂一點點。

 

〈四十三〉

 

黎碧玉把最後一條紙彩花球環條占吊到天花板上,然後站在梯子上向坐在梳發上的雷氏金香問:「金香姊!妳看這樣子的佈置還可以嗎?

雷氏金香聞言,便抬頭環目對整個大廳的裝飾四顧一下回答說:「不錯嘛!碧玉姊!真有妳的一手。想不到妳對佈置裝飾方面的心思,竟是如此精巧,如此縝密。」

「金香姊!妳過獎了。我只是盡我的能力勉力為之而已。」黎碧玉邊說邊從梯子步下來。

一千年都護於華賊

一百年都護於法寇

二十年內戰………

……………………

……………………

一首鄭公山帶有濃厚愛國排外意味的歌曲,正從留聲機播放出來。

這時的候景用和阿雄剛從外面回來。甫一踏入門檻.看見大廳的佈置便讚口不絕。惟當他聽到正在播放的鄭公山前面的這一手歌曲時,不禁眉頭皺了一下。即時滿臉不高興大聲問:「到底是誰個開了留聲機,還播出這首這麼難聽的歌。」

「啊!景用!阿雄!你們都回來了。這首歌是我開的,有問題嗎?」雷氏金香從梳發上站起來,迎向了候景用和阿雄。

「問題是沒有甚麼問題。只是你不覺得在慶生之日,唱這首歌是不合適的嗎?」候景用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然後望了雷氏金香一眼,便又繼續說:「金香!本來唱甚麼歌都無所謂,只是要看在甚麼日子和在甚麼場合。像這種歌,平常唱就可以,可是,今天是妳的生日,唱它就有點不相稱,尤其這首是我最最討厭聽的一首歌。」 

「那依你的意思,應該唱甚麼歌才合適?」

「當然是要唱喜氣洋洋的歌曲囉。最低限度都要唱一些,例如西班牙圓舞曲之類的輕鬆音樂才對。」

「可是我們家裡沒有哪!」

「誰說沒有,等會我再播給妳聽好了。」

這時,已是晚上七時正。候景用看看時間,距離客人到來,尚有半個鐘頭,於是便問黎碧玉:「碧玉!所有接待人客的事宜都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黎碧玉說。

「很對不起!今天晚上又要辛苦妳了。」候景用望著黎碧玉笑了一下。然後再轉過頭來喊:「阿雄!」

而阿雄卻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用大哥!不用找了!阿雄已經跑回樓上洗澡去了。」黎碧玉說。

候景用點點頭說:「好!那我們也趕快換件衣服去,相信客人應該也快要到了。」

 

                   

 

準七時三十分,門鈴大響,黎碧玉趨前開門。

在悠揚的輕音樂旋律下,迎來了第一位客人,就是林若望,而緊伴在他的身側,自然是少不了他的未來另一半的唐紹美。

「林主席!歡迎!歡迎!」候景用即時上前與林若望握手。當他見到了唐紹美的一身打扮,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不禁稱讚道:「唐姑娘!今天晚上妳的打扮好漂亮哪!」

原來唐紹美今天晚上穿的是一件水藍色,繡有大紅玫瑰的旗袍。頭上挽了一個髻,然後再別上一個蝴蝶髮簪,這個裝扮與以往相較起來,人就顯得成熟多了。至於林若望則是一件褐色的唐裝長衫,兩人並肩而站手牽著手。林若望和唐紹美的一身衣著打扮,落入候景用的眼裡,他感覺到無論從那個角度看來,都似乎是不大協調,有點怪怪的。

「景用兄!你怎麼又忘了?我們認識這麼久,你還這麼見外,甚麼主席前又主席後的叫將起來了。」

「嘻嘻!沒辦法,叫習慣了,一時就是改不了口。好!若望兄!請。」

候景用邀請林若望和唐紹美進入大廳坐定。這時的雷氏金香已是裝扮完畢,正從樓上款擺生姿輕移蓮步行將下來。

「嫂夫人!生日快樂。」林若望和唐紹美齊聲說時,還各自遞上了一份生日禮物給雷氏金香。

「謝謝!謝謝!請坐,請坐。」雷氏金香接過禮物說。

這時候,陸續的客人都跟著接踵而來。而所謂的客人,也只不過還是中秋節那天晚上的原班人馬,只是少了一個越南紗廠主任黎文山沒有赴會。

待至招呼停當後.照一向慣例還是由市委書記在席上做了一個樣板式的開場白。

然後候景用和雷氏金香作答謝歡迎詞。

是夜宴席菜餚全是純清一色的越南風味菜式。計有:燒肉奔海牛肉七味蔗蝦串卷、和一道越南人最愛的香肉爐

候景用拿出一瓶拿破崙威士忌正想開瓶的時候,市委書記即忙阻止說:「景用!不用費神,把這個至保留著等會用,我有帶來了一瓶伏特加,我們先試品嚐看看。」

「好哇!市委!伏特加是蘇聯老大哥的名酒。原來你早就有備而來。恭敬不如從命,趕快打開,趕快打開,我從來還沒有品嚐過。」

席上人人都有說有笑。

「唔!候景用先輕啜慢嚐了一口說:「入口先有點澀味,但落到喉嚨裡,則甘醇清香無比,這個伏特加果然名不虛傳。好酒!真個是好酒。」

「景用!你果然不愧是個酒聖,全都給你說對了。」市委書記說。

「來!大家乾杯。」

眾人齊齊舉杯相互碰撞一下。就算是不會飲酒的黎碧玉、黎氏金香和唐紹美三個女的,在盛意拳拳的邀飲下,也都陪飲了半小杯。

「是了!黎文山今天怎麼沒有來?」第八郡郡長阮文六問。

「那裡曉得他在搞甚麼鬼,兩天前我就已經通知他了。」候景用筴了一塊香肉放到嘴裡說。

就在眾人吃喝談笑中,一陣電話鈴聲大響,候景用即時趕忙走過去接聽。

「嗨!文山!是你?我們剛開始,不如你也過來吧。」候景用對著電話機講了一會,便又說:「好!好!你等會。」

候景用言畢,便轉過頭來望了雷氏金香一眼,卻巧雷氏金香也把目光向她投了過來,於是候景用便望她招了招手。

雷氏金香離席走了過去,候景用把電話交到她的手上,便又回到席宴上。

「是文山的電話嗎?」公安長張任春問。

「對!正是他。」候景用答。

不一會,雷氏金香也回到席上來。

候景用問:「文山怎樣說?」

「他說抽不出時間來,叫我們不用等他。他還說…………」雷氏金香望了候景用一眼欲言又止。

「他還說甚麼?」候景用問。

「他還說,幾天前,他有用掛號寄來一份禮物給我,問我有沒有收到。」

「禮物?」候景用像是猛然想起,用手拍了兩下自己額頭說:「對了!前兩天我有代妳簽收了一個小包裹,是文山寄來的。真是該死,我竟然給忘了。」

「景用!你也是。你收到郵包以後,怎麼不拿給我呢?那是他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哪!」雷氏金香說時,語氣中帶有點責備的的味兒。

「哦!對不起.我馬上去拿給妳。」

候景用起身飛奔上樓上去拿了郵包又落到樓下來。

雷氏金香在眾目睽睽下把郵包打開,然後抽出了一套包裝得很好的精裝本《列寧主義全集》,讓眾人過目相互傳遞覽閱。

「我還以為是甚麼,原來是列寧的著作。」候景用搖了一搖頭。

「那也不錯哪!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至少它讓我們多瞭解列寧學說一下。」華岳峰說。

「好了!我們不要談這些,談吃的。」謝文克說。

「對!談吃的。」市委書記宋文忠說:「我想問景用兄,這香肉味道很好,你是從那裡買來的?」

「不瞞你市委,這香肉是我自己親自泡製的。」候景用望著市委笑著說。

「景用兄!那你的意思是說………」宋文忠說。

「是景用把自家的小狗給宰了。」

候景用還未來得及開口,雷氏金香已搶在前頭代為回答了。

「甚麼?把自家的小狗給宰了。」華岳峰有點不相信,睜大雙眼問:「為甚麼?」

「沒辦法!碧玉她怕狗,而金香又不愛飼養小動物,家裡更缺乏人照顧它,所以只好忍心把它宰了。」

從席宴開始,一直就保持沉默的阿雄聽聞候景用如此一說,也不答話。只是望了他一眼,便又繼續飲他的酒。雖然他沒有發言,但其實他的腦子也沒有閒著,他在想著雪華在信中對他所說的話。

至於林若望的一對則在輕聲討論他們自己的未來計劃。

飲宴過半酣,人都有點面紅耳熱。

這時的市委夫人,見她用手肘輕輕碰撞了市委書計一下,委即時會過意來,已經碰到嘴邊的九杯放了下來,候景用說:

「景用兄!天真的很多謝你這一席慶生宴,其是這道香肉,令人回味無窮。我和我夫人還有點事,想先行告辭,希望下回能夠再吃你一頓加官宴就好了。」

「市委!你真會哄我開心。以目前的情勢來說,能夠保得住這個位,我就很心滿意足了。」候景用笑著說。

「我不是在哄你開心,實在是已經有消息傳出來,你即將要走馬上任胡志明市公安總署長之職,以後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市委一臉正經回答。

「消息來源可靠嗎?」

「應該是可靠。我相信在你去完鸚鵡嘴回來之後,就有好消息了。」

在座各人聽聞市委書記對候景用加官一事,說得如此有把握,即時斟酒站起來齊齊舉杯向候景用祝賀說:

「來!大家來!為我們未來胡志明市公安總署長乾杯。」

宴席闌珊,曲終人散。送走了客人,一片杯盤狼藉,黎碧玉和阿雄兩姊弟負責善後。

而雷氏金香則吃力地掺扶著喝得醉眼惺忪腳步蹣跚的候景用返回到樓上休息。當候景用一躺下來後,便呼呼大睡。雷氏金香為他脫了鞋襪,讓他和衣而眠。然後坐在床沿上望著他的睡態好一會兒,才一連試搖了候景用的身軀幾下。見候景用真的絲毫沒有反應,且鼻鼾聲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響。

待雷氏金香確定候景用真的熟睡了,然後小心翼翼拿出黎文山送給她的禮物包裹再次將它打開。從裡面底層取出一雙僧鞋,躡手躡腳的走到化妝台的地板,輕輕掀開暗格,旋開了保險箱,把原來收藏在裡面的僧鞋取了出來,跟著就把自己手上的那雙僧鞋換放了進去。

雷氏金香,她以為這樣的掉包手法,是天衣無縫,是神不知,鬼不覺,可她錯了。原來她這一切一切的舉動,全都落入了詐醉裝睡的候景用的眼裡,而她竟懵然不覺。

 

〈四十四〉

 

候景用的直昇專機到達芹苴時,已是中午十一點三十分,前來迎迓的官員有市委書記代表等一行人。而在歡迎的行列裡,頗令候景用感到意外的是,他發覺原任胡志明市第八郡公安長的華岳峰也在其中。

候景用、黎碧玉和隨同人員阿孟、阿貴等都上前一一握手。

論到華岳峰時,候景用朝他笑了一笑說:「岳峰!怎會是你?」

「景用!你意想不到吧。」華岳峰呵呵地笑著說。

「真的!真的意想不到。恭喜你!前天晚上你為甚麼不告訴我?

「我是想給你一個意外驚奇!」

「好!果然是一個意外驚奇。」

兩人一問一答,幾乎把一個芹苴市委書記代表和其他人等都丟在一旁。

「你們是認識的?」市委代表問華岳峰時,同時也用一種詢問的眼光望著候景用和黎碧玉。

「何止認識。我們還是好朋友呢!」華岳峰回答說。

「那今回真是海水沖倒了龍王廟。」市委書記代表說著又望了候景用身邊的黎碧玉一眼。

市委書記代表的眼神落在候景用的眼裡,他便知道了這個市委書記代表的用意。於是,便把一個秘書身份職稱送給了黎碧玉,並且向對方介紹一番。

有言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既是份屬好朋友的華岳峰和候景用,又是公安首腦之間互訪,因此,姑不論在公在私,華岳峰都要為候景用等人辦一席接風宴。

晚上,宴席就設在全市最有名氣的「醉光樓」。市委書記因有事是缺了席,只有一個中校副手和公安長陪同華岳峰到場參加。

「來!岳峰兄!這一杯就當作是我祝賀你榮升。乾杯!」候景用舉起酒杯向華岳峰邀飲。

「謝謝!乾杯!」華岳峰仰首一飲而盡。

眾人齊齊也舉杯陪同乾了一杯。

在觥籌交錯,酒過三巡之後,華岳峰就把安排接待訪問的章程,預先告訴了候景用。跟著就問:「景用兄!今次你行程匆匆,下一站未悉又將到何處?」

「鸚鵡嘴。」

「是的!是鸚鵡嘴。」

「候大校!你可清楚鸚鵡嘴目前是甚麼樣的一個情勢?」

「不清楚。」

「聽說鸚鵡嘴近來的情況不是那麼穩定,景用兄到那邊去,有事嗎?」

候景用先望了坐在自己身旁的黎碧玉一眼,然後才答道:「我想帶她到那邊去探望她的丈夫。」

「妳是說袁煥田兄?」

「對!就是他。」候景用點了點頭。

「候大校今次到鸚鵡嘴,到底有多少人同行?」華岳峰的副手問。

「就我們四個人。」

「而候大校又知不知道,鸚鵡嘴那裡的勢力劃分活動情形?」

候景用搖搖頭,然後說:「願聞其詳。」

「照我所知,鸚鵡嘴目前除了我們部隊之外,還有柬共烏衫游擊隊,和前美帝紹棋集團偽政權,一批為數不少的反動武裝殘餘力量,情勢非常複雜,很不安寧。候大校請三思,如真個要前去的話,就請小心為上。」

候景用只是不住在點頭,但不發一言。他只望向阿孟和阿貴,而剛巧見到他們相互對望了對方一下。

「謝謝中校提點,我們小心注意就是。」候景用說。

                                                    

 

翌日上午,候景用在華岳峰的陪同下,視察了芹苴市的公安總署各個辦事部門和對該署所立的刑事辦案方式做了一個循例交流。下午便應市立統一越南文化宮邀請,到樹人中學參加一項掃除舊文化運動觀禮。

活動開幕儀式在學校禮堂舉行,在代校長的引領下,各個來賓徐徐進入禮堂內。碩大的一幅胡志明主席油畫像掛在禮堂正中央,畫像頭頂上面,一面橫幅紅底黃字長布條寫著:胡伯伯革命精神永垂不朽。禮堂講台兩側則是一對字聯,右邊寫的是徹底剷除舊社會,左邊寫的是全民建設新文明

其實今次辦這個運動,除了一般大人物到場之外,還有好些家長和學生代表。

首先,是由代校長向來賓致歡迎詞,就此正式開始拉開了序幕。跟著便是市委代表,然後就輪到了華岳峰,一個接著一個上台發言。一波接著一波,一陣又接著一陣的掌聲響個不停。

由此至終,對於每一個人上台發言,每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候景用都很留心在聆聽著。

按照章程安排,接著下來是娛賓的歌唱節目表演。由代校長帶頭引吭高歌一曲《國際歌》。一時間,代校長雄渾的歌聲響遍整個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起來!全世界受害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奴隸們!起來!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一定會實現代校長唱畢,在一輪掌聲歡呼下,一位學生代表就即時上台來個《胡伯伯頌》

胡伯伯精神要學他

社會主義貫徹它

豐衣足食溫飽哪

全民擁護愛戴他

胡伯伯大名滿天下

法寇美帝都怕他

霸權中國照樣打

打他一個流水落花

就在學生代表唱完步下台階之後,華岳峰應代校長之請登台講了幾句話。然後,才又極力誠懇推介候景用上台客串一曲。在全場一遍狂烈的掌聲,再三催促下,候景用望著黎碧玉。

黎碧玉向他點了點頭。於是,候景用才勉為其難的獻上一曲。

保家衛國去從軍

無分老幼女與男

敵愾同仇齊發奮

社會主義共和

千秋萬世

萬歲!胡志明

萬歲!胡志明

萬歲!胡志明

萬歲!胡…………

候景用雖然一向很少唱歌,但是今回唱來,卻有板有眼,咬字清楚,中氣十足。在他一曲終結後,立時贏得全場的稱讚掌聲。

打擊舊文化運動的最後一道壓軸戲,就是所謂:消滅舊文化一一焚書。

原來校方今回發動這個運動,是由市委直接下達命令,要各在校師生回到家中,把被目為是:蔣偽時代華文反動舊文化的書籍,如:「三國志」、「水滸傳」、「西廂記」、「紅樓夢」等中國古典文學,現代小說,甚至連非文學的華文工具如辭典之類書籍。全部都要送交回學校,然後集中將之付之一炬。

到了最後,即將要舉行點火儀式,眾人又被引領魚貫出到體育操場來,偌大一個運動場所的中央,已經放好兩隻巨大的焚化爐。師生們合力把一批又一批綑綁好的書丟進爐裡,澆上了煤油。

主持點火的人是臨時選出。使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們竟選上了候景用。而候景用也不推搪地,在一輪熱烈的掌聲呼之下,接過一名學生遞交給他的松脂火炬,走到焚化爐前,望書堆裡一點,「蓬」然一聲,瞬時間,烈火熊熊,火舌把書本慢慢吞噬又吞噬。最後,灰飛煙滅。

跟著,一陣熱烈的掌聲夾著震天價響的口號響起。

「打倒資本主義。」

「打倒舊社會墮落文化。」

「胡志明主席萬歲。」

「社會主義萬歲。」

「戰無不勝的馬克思、恩格思、列寧主義萬歲。」

「萬歲…………

就這樣,一場所謂:破舊立新,消除墮落文化運動儀式,在這些一連串口號高呼下,總算拉下了幕幃而宣告結束。

公事辦完,就輪到了私事。黃昏過後,華岳峰設宴請客,地點仍然選在「醉光樓」。

座中除了候景用、黎碧玉、阿孟和阿貴兩名侍從外,再也沒有其他任何一位官員。這是一個純為聚舊的宴席,因而人人就不用拘束,而可以盡情開懷暢飲,無所不談。

「岳峰!我真的為你高興,來!乾杯。」候景用舉起杯子來。

「謝謝!」華岳峰拿起杯子和候景用碰了一下乾了。然後歎了一口氣說:「其實有甚麼好高興的。俗語也有云:攀得越高,摔得越重。想想!還真的有點怕怕。」

「有甚麼好怕的。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更何況,升職是件好事。」

「景用!你不用光羨慕我。再過幾天,你也不就是一躍而成為胡志明市十一個郡縣的公安總長了。有十一個郡縣的公安頭頭要聽從你的差使,你豈不比我更加威風。

我這區區的一個芝麻芹苴市公安長,試問又怎及得上你。」

「話雖然這樣子講,但最起碼現在的你,是獨當一面,而不用再像以往處處受到別人管控。」

「景用!你說得也是。來!乾完這杯,我們也該散了。明天妳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辦,而且還要為起程到鸚鵡嘴去準備一下。」

「那好吧。來!乾!」

「乾!」

 

〈四十五〉

 

直昇機在晨曦中飛越塔梅運河。從上空向下望時,同塔梅平原一片修理得整齊,正等待收割的金黃色禾稻在晨風裡吹擺。這一片稻浪,很自然就形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不多久,鸚鵡嘴已在望,直昇機緩緩地把速度調整下降。漸漸,一個個懸掛著金星紅旗的駐軍營寨,已清晰地出現在眾人的眼簾。

直昇機終於在近主帥營寨附近的一片空地上降落。前來迎接的是鸚鵡嘴當地越南駐軍的總司令。在司令官的陪同下,候景用檢閱了歡迎他的儀仗隊。然後,便和隨行人員被安排到行軍處,專為招待來訪貴賓的下榻場所。

待至一切安頓停當後,即於是日下午,到當地參觀了各處越軍的紮營防禦工事設施。更於黃昏時分,在司令官的引領下,直赴磅羅和捷特兩處的戰地勞工營寨作一番視察瞭解。

候景用趁便就把此行最主要目的,向駐軍司令道明和作了一番研究。最後,得到司令官的同意,讓黎碧玉和袁煥田在翌日上午見面,探望時間獲得准許是三十分鐘。

本來,一般在戰地勞工服刑的囚犯,除非是有人面關係,否則,是絕不准許家人探訪的。唯是由於候景用的人面廣闊,且也懂得手段交際應酬,所以就讓他找到藉口,巧立了一個名目,帶同黎碧玉前來鸚鵡嘴探望袁煥田。

黎碧玉和袁煥田見面的地方,是被臨時安排在磅羅郊外的一間木屋內。

候景用和黎碧玉在行軍處來賓招待所住了一個晚上,翌日晨早,臨時挑選了阿貴同行,便在一名全副武裝的部隊隨員保護下登上了吉普車。負責駕駛的司機是一名下士官,從主帥營寨到磅羅的路段相當迂迴曲折,車子顛簸地走著,捲起了陣陣黃土塵埃。候景用趕忙拿了一條方巾讓黎碧玉掩住口面。

「用大哥!你呢?」黎碧玉接過方巾問。

「我不妨事。」候景用用手掩著鼻子答。

經過一小時的奔馳,吉普車終於來到了一所木屋便停下來。

「用大哥!就是這裡嗎?」黎碧玉問候景用。

「我想應該是吧。」候景用說著,環目掃了四周一下。

「大校!夫人!正是這裡。」下士官司機誤把候景用和黎碧玉當成了一對夫婦。

黎碧玉聽聞,本來是很想更正,但是又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她用一種詢問的眼光望著候景用。

「好吧!既然到了,碧玉!那我們就下車吧。」候景用望著黎碧玉笑了一下,也不加以否認。

眾人下了車,司機就指著那間木屋,對候景用和黎碧玉說:

「大校!夫人!這間木屋就是你們等會和囚犯見面的所在。不過,只能夠允許一個人進去。」

候景用對司機微微頷首。然後才對黎碧玉說:「碧玉!那妳就進去吧,我在外面這裡等妳。」

黎碧玉依言走進木屋,一雙秀目向屋內四周環顧,發覺屋內的陳設,實在簡陋到不能再簡陋。只有三張是用竹片編織而成的坐椅和一張檯子。兩張椅子是供囚犯和來探望的家人坐,另一張就放在臨門入口處,讓負責監視的共幹坐用。至於檯子上面是空的,甚麼東西都沒有。

黎碧玉被指引進入屋內後坐定,大約等了二十分鐘左右,才聽到門外響起一陣帶有鐵鍊的腳步聲到達了門口。待黎碧玉抬頭看時,只見一名荷槍的共幹領著袁煥田入到屋內後,便自顧自的一聲不響一個屁股坐在門口的坐椅上,好整以暇的抽著他的香菸。

「玉!是妳!」袁煥田拖著重甸甸的腳鐐,邊喊邊走到檯子的一張坐椅與黎碧玉面對面的坐下來。

當黎碧玉打量眼前與自己相對坐下來的袁煥田時,她給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因為幾個月的分離,袁換田的樣貌已經改變,變得連黎碧玉幾乎也認不出來。

袁煥田!雖然昔日的他,算不上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但起碼,他的皮膚是白晢不像眼前被曬得黑黝黝的。他穿著一襲棕色的囚衣,囚衣前襟有囚犯的號碼,衣衫的背後還寫上犯人兩個字樣,頭髮則被剃個光禿一片,跟以前的袁煥田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田!你瘦了。」黎碧玉說時兩眼一紅,幾乎強忍不住,要掉下眼淚來。

「玉!不要難過,也許這是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放心吧!只要能挺過今回這一關就行了。」袁煥田捉著黎碧玉的手,望了她一下又說:「怎樣?家裡爸媽都還好吧?」

黎碧玉一聽到提起袁父時,便有點咽哽答道:「媽還好!只是爸已經過身了。」

「甚麼!爸……爸過身了!妳是說爸死了?他是怎麼個死法?」袁煥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爸死了。老人家是死於心臟病突發。」

「那家裡現在豈不是只剩下媽和妳兩個人,玉!妳要好好的代我照顧她呵。」

「我……我知道了。」

「還有,我們的孩子相信也快要出世了吧?」

孩子這兩個字不提猶可,一提起時,黎碧玉登時再也抑壓不住那股悲情而哭泣起來。

「玉!怎樣了?妳……妳不要哭嘛!」

黎碧玉的哭聲越發大了,她哭得好傷心。

袁煥田見狀,知道必定是發生了甚麼重大事故,然後經他這一問,才觸起她的悲慟來。而他也知道,,是唯一可以發洩的辦法,因而袁煥田也就不再出聲勸阻,只讓黎碧玉繼續哭。哭了好一陣子,黎碧玉才輕聲對袁煥田說:

「胎兒已經流產,我們的孩子早就沒了。」

「哦!我還以為是甚麼,原來是這樣子。唉!這一切一切都是天意,不要難過,不要難過。」

袁煥田的反應出奇的平靜。他也沒有再問黎碧玉是甚麼因由造成,怕又再觸發她的悲情。

「對了!還有景用兄,剛才我好像有見到他在外面坐在吉普車上。是他帶妳來嗎?他的近況如何,還好吧?」

「他,用大哥很好。自從你出事離開家後,我們一家都是他一直在幫忙照顧,不然的話,生活真的不堪設想。就像今次,全靠他的神通廣大,查知你的下落,我們才能重相見呢。」

袁煥田聞言,微微頷首說:「景用兄是一位好人,為人素來都很講義氣,將來我如果能夠重見天日,在有生之年,真的要好好的報答他對我們一家的恩惠。」

夫婦倆逾半年的分離,一旦重逢,自然有許多心中話要說。惟時間畢竟有限,就當袁煥田和黎碧玉談個滔滔不絕時候,就傳來了坐在門口監視的共幹的聲音。

「談夠了沒有?時間到了。」

「玉!我要走了,妳要好好保重,等我回來。」袁煥田說著,便站起身來。

這時的黎碧玉也禁不住自己,飛快的站起來,走到袁煥田的面前,把他緊緊的擁抱住,然後在他的臉頰親了一下。

良久良久,在共幹多番催促下,黎碧玉才鬆開了摟抱著袁煥田的手。向袁煥田說了聲:「珍重」,依依不捨的離開木屋。

 

                                                

 

候景用一行人等開車駛離磅羅,在返回司令營寨歸途中,車子駛經一處叢林時,前邊路面竟然發現無數小土丘阻擋著去路。

這些小土丘障礙設置,通常都是一般游擊隊用來作突襲敵人的一種手段,每一個小土丘就是一個地雷裝置埋伏。但是,有時候也只是虛晃的一個故佈疑陣手段,目的用來嚇阻敵人的也有,正是真假虛實難分,教人很難捉摸。

司機把車子停了下來,向候景用說:「大校!小心。前邊路面的土丘可能是地雷裝置。」

候景用聞說,立時警覺,即時拔出了腰間的佩槍來戒備著。

跟著,除了黎碧玉外,車上隨從人員的槍枝「卡嚓」一聲,子彈都上了膛。眾人急忙跳下了車,就近躲到左邊一處草叢各自尋找掩護體。而候景用則拖著黎碧玉走到一棵矮樹下藏好。

隨員中一名負責通訊的部隊用通訊器,立時與司令營寨連繫。

「報告司令!我們歸途遇伏,請緊急支援。地點在磅………

通訊員報告尚未完畢,即聽得「卜」的一聲,這名部隊便被射個腦袋開花當場倒斃。

就在這當兒,右邊的叢林深處傳來了喊話:「你們這班共產狗已經被我們包圍,知機者,請放下武器馬上投降,否則難保平安,一切後果自負。」

「用大哥!我很怕。」黎碧玉說著,把身子緊靠向候景用。

「玉!不用怕,有我在。」候景用望了黎碧玉一下,便右手槍交左手,用空著的右手把她攔腰攬緊。

「嗯。」黎碧玉望著候景用不再作聲。

這時候景用等人的目標,是嚴防對面叢林的敵人進攻。而他們卻萬料不到竟在這時候,一管管冰冷的槍口,近距離的抵著每個人的後腦勺,並且聽到一聲喝令:「把你們的武器乖乖的放下,否則剛才那位部隊就是你們的榜樣。」

以候景用為首,每個人都把槍放下。

「站起來!雙手合掌平放在頭上,後退三步,再往右邊移開十步。」

候景用每個人又都依言照做了。

這時,候景用才發見到眼前為數約有一個中隊幪著臉口,穿著迷彩的海軍陸戰隊服式。每人的襟上還繡有一面黃底三條紅的前南越南共和國徽號,手持AK四十七、M十六和各式各樣的輕型衝鋒槍,前前後後一個方圓團團圍住他們。

跟著,帶隊的人吩咐幾名下屬,分別對候景用和黎碧玉等人,迅速將兩手反背扣上了手銬,再用黑布帶綁著每個人的雙眼,然後帶走。

 

〈四十六〉

 

    候景用等人在游擊隊的挾持下,穿過了茂密的森林,來到一個地下碉堡。這座碉堡位處前山後水,四周也是森林一片,後水的河川是可以與塔梅平原相通。

    這座碉堡的建築十分堅固,其面積相當大,深逾百尺,寬萬餘尺。有糧食倉、彈藥庫、醫護室、會議室、集訓大廳、指揮長辦事處和寢室。此外,還有游擊隊員的宿舍。

    候景用一行人等被集中在集訓大廳上。而這時的眾人都已被換上了一個留著兩個眼孔的黑布頭罩,有六名護衛防守著。

    集訓大廳正面中央石壁掛著一面黃底三條紅旗,和一幅阮文紹總統像,還有一張金漆刻有金龍圖騰靠背椅。

    「司令駕到,全體肅立。」一名護衛隊員高聲喊叫。

    全場各人都屏息靜立聽著。不一會,一名幪著頭臉頭戴傘軍紅帽子,穿一襲迷彩戎裝,胸前掛滿了許多戰功勳章的人,在兩名也是幪面的武裝守衛護送下出來。這名司令一出來,就坐在金蛟龍椅上,而兩名護衛則一左一右分別站在司令身側。

    待這名司令坐定後,一名游擊隊才走到各人面前,除了候景用外,將其他人的頭罩袋脫了下來。這時眾人才眼前一亮,打量了一下周遭環境,知道自己此刻的處境是萬分之危殆,所以人人都不敢吭一句聲。

    「你們這些魚肉百姓良民,十惡不赦的共產黨可知罪否?」司令大聲咆哮說。

    正所謂:勝者王、敗者寇。此刻身作楚囚的候景用等人,自然明白個中道裡,因而都保持沉默。

    「南方百姓,今天之所以陷入一片水深火熱,就是由於你們這些不守信用的共黨,單方面撕毀巴黎和約,侵佔我南方所造成。就單憑這一條罪,已經足夠將你們全部槍斃。」司令說到這裡,望了戴著頭罩的候景用一眼,便走到他的跟前,『啪』的就是一個耳光。說:「還有,候景用!你這個吃裡扒外,出賣祖國求榮的走狗。」

    候景用沒有吭聲,也不作出任何分辨。

    眾人聽到該名司令所說的一番說話,人人都有一種自危感覺。他們感覺到奇怪,這個司令怎的如此神通廣大,能夠知道他們頭頭的名字稱謂。

    尤其是黎碧玉,看見候景用捱了一記重重的耳光,嚇得她花容失色喊:「用大哥!

    「甚麼?用大哥!叫得蠻親熱的。」

    司令說完又再狠狠地給候景用左右各兩記耳光。而令人不解的是,候景用被打自始至終都咬牙強忍,不發一言。之後,只聽得司令高聲喊叫一聲:「來人哪!把這傢伙拉下去,等候明天發落。」

    「遵命!司令!」

    兩名護衛大踏步走上前,把候景用押走了。

    接著,司令又來回看了各人一眼。最後在阿貴和駕駛司機面前站定,向他們從頭到腳端詳了一會才說:「果然長得一副奴隸相。」

    阿貴和駕駛司機把頭垂得很低,不敢面對正視司令。

    好一會,阿貴終於開聲央求:「司令!我主子既然已經被你們捉到,而我只不過是小卒一名,你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駕駛司機聽得阿貴如此一說,也就插了把嘴與之唱和道:「司令!這位老兄說的很對,我們都是無辜被迫替他們共產黨做事而已。」

    「住口!」司令對阿貴和駕駛司機大喝一聲,跟著就拔出腰間零點三八口徑的 航空曲尺抵住駕駛司機的下顎說:「槍桿子裡出政權。不要忘記,你們共產黨是怎樣起家的?你們往日抗法抗美打不死的英雄氣概都到那裡去了?哈哈!今天看來還不是同一個樣子怕死。」

   這時的阿貴和駕駛司機兩人都垂頭喪氣噤若寒蟬。最後還驚嚇得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好個沒用的東西,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像甚麼?像一頭喪家狗,夠丟盡了共產黨的臉。像你這種料子,留著你有甚麼用。」司令即時一手把阿貴提楸起來喊說:「來人哪!把這傢伙給我拉出去斃了。」

   「遵命。司令!」

   又兩名護衛走了過來,用黑布頭罩把阿貴的頭套住,然後一左一右挾著,強行將他帶走。沒多久,就聽得「砰、砰」一連數聲槍響和一聲像是撕裂人心的慘叫聲。

   現在只剩下一個臉如死灰,並且不住在發抖的隨員部隊和黎碧玉了。

   司令把手槍還插回腰間槍鞘。由於矇著臉孔,所以全然見不到他的表情。

   司令慢步來到黎碧玉的跟前不住在打量著她。

   黎碧玉望著他,不禁後退兩步有點驚慌地問:「你……你想怎樣?」

   司令沒有回答,只向一名護衛招了招手,這名護衛就走了過來。

   「把她和那傢伙帶下去,給我分別關好,等候明天才發落。」司令囑咐護衛完畢,就又對黎碧玉和駕駛司機說:「你們好好的給我呆在這裡,別想要耍花樣。否則,剛才外面那小子的下場,就是你們的榜樣。」

   正所謂:形勢比人強。在荷槍實彈的威脅下,黎碧玉和駕駛司機無奈地,又再被用黑條布帶幪上了眼睛,然後在兩名護衛押解下離去。

                 

                       @         @         @

   

   黎碧玉被關在一個獨立的房間裡。室內有電燈設備,有檯桌、椅子、床舖、日常用品一應俱全,只是沒有食物。

   這時黎碧玉幪著眼睛的黑條布帶已經被解開,惟是一雙手仍被綁著,她很是無聊的獨自坐在床沿上。

   由於房間沒時鐘,所以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是甚麼時候。不過,有一點十分肯定的就是,知道已經是晚上,因為室內的電燈已開亮起來。

   雖然黎碧玉現時已成階下囚,但她卻一點也不曾為自己的處境而擔憂過,她的一心只在惦掛著候景用的安危。不一會,有一名護衛捧著一份飯菜走了進來放在檯桌上,然後向床沿邊走了過來。

   「你……你想幹甚麼?」黎碧玉不禁把身子縮一縮,很緊張地問。

   「姑娘!不用緊張,是司令叫我把飯菜送過來給妳用。我現在要幫妳鬆綁,好讓妳舒服方便進食。」護衛邊說邊把黎碧玉的繩索給鬆解了。

   鬆綁完畢,護衛又離開了房間,剩下黎碧玉一個人。

   黎碧玉望著檯桌上的飯菜不住在發怔。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少時候,房間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黎碧玉屏息靜聽,腳步聲是漸行漸近。最後,到了門口便靜止了。

   跟著傳來開門聲,腳步聲又再響起,這回卻是直入房間,並且直走到床沿邊來。

   黎碧玉抬頭一看,正是那位司令。這時的他已換上了另一襲也是戎裝的打扮,胸前仍然掛著那些是舊日政權所頒授給他的戰績彪炳勳章,今回的他沒有帶上佩槍。只是,他仍然幪著面罩,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司令在黎碧玉面前站定,回頭瞥見檯桌上紋風不動的飯菜,他兩手叉腰語帶冰冷地問:「怎樣?飯菜已經冷了,妳還不吃,是否怕食物裡面有毒?」

   黎碧玉望了司令一眼,然後搖頭答道:「食物!我倒不是怕有毒。你也知道,現在我的處境就是肉在砧板上,要砍要割,要生要死,定奪是由你。既然如此,橫是死,豎也是死,讓你毒殺也不過是一死而已。更何況,人生早晚難免一死,試問我又何懼之有。」

   司令點了點頭說:「妳說的話很有道理,那為甚麼不吃呢?快點吃呀!」

   「我吃不下。」黎碧玉眉頭一皺答道。

   「為甚麼吃不下?」司令說到這裡才猛然想起了一事。即時又問:「我明白了!敢情你是在惦掛著妳的甚麼用大哥而吃不下吧。」

   黎碧玉不否認地頷一頷首說:「不錯!我在惦掛著他的安危。你們到底把他怎樣了?」

   「好!夠癡情,夠純情,純純的愛。只可惜妳現在已經是自身難保,還想要去兼顧別人。」司令聞言呵呵大笑,頓一頓又說:「妳的用大哥,我已下達命令,明天他就要被槍斃了。」

   聽到候景用將要被槍斃,黎碧玉急得馬上站起來,也不管跟眼前司令是諗熟與否,一雙手捉著他的肩膀猛搖著說:「司令!你大人有大量,望你高抬貴手,你就饒了他一次吧。其實他並不如你所想像中的那種壞人。」

    司令重重的 “哼”了一聲,來回踱了一會方步。然後,又站在黎碧玉的面前說:「在我目光中,共產黨從來沒有一個是好人。」

   「可是,他的而且確是例外的一個。」

   「你這樣處處在衛護他,他到底是妳的丈夫?又或者是情人?」

   「都不是。」

   「那他是………

   「他是我的上司,一個好的上司。」黎碧玉把捉著司令肩膀的手放了下來。

   「不槍斃他是可以,只是………

   「只是甚麼?」

   「有個條件交換。」

   「甚麼條件?」

   「條件嘛!」司令想了一下,用手在黎碧玉的臉頰上輕輕的捏了一下。

   「你說吧!你要甚麼條件我都會答應你。」

   「很簡單。妳說男人對女人最基本的索求是甚麼?」

   黎碧玉一聽即時明白司令所謂的:男人對女人的基本索求意指的是甚麼。她低頭不語,臉頰泛起一抹紅霞。

   司令見黎碧玉不答,即又問:「快點回答。不然的話,等會我又改變了主意,妳就後悔莫及。」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要信守你的諾言。」黎碧玉說時把頭垂得更低。

   「這個當然。」司令再走近黎碧玉,用手輕輕撫摸她的頭髮一下說:「春宵一刻值值千金,姑娘!妳自己動手吧。」

   黎碧玉羞赧地逐顆鈕,逐顆鈕的為自己解開了衣襟………

   跟著,司令也就動手把電燈關上。

 

                   @           @           @

          

   翌晨,當黎碧玉醒來時,發覺這位幪面司令已不在自己身邊,而昨天晚上的飯菜殘羹,仍然擺放在那裡。她想起了夜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想起了候景用的安危,更想起了袁煥田和袁母正在等待她回去告知兒子的近況。一時千頭萬緒的她,感覺到有點煩與無奈。

   她起了床穿回衣服,盥洗完畢。走到房門口,試圖打開門來探看一下,外間到底是如何的一個世界。孰料這道門,外面是給上了鎖。於是她只好又回到床沿邊坐下。

   這時的她又想起了家,舊日河內的家,胡志明市的袁家,還有,暫時棲身於候景用的家。尤其是想到孤寡無伴的袁母,現時的她怎樣了?她想著想著………

    就在她左思右想時候,又聽到一陣腳步聲來到了門口和開鎖的聲音。她抬頭望向門口,見是一名護衛開門端著一份餐食走了進來說:

   「早呀!姑娘!司令吩咐我把這早餐送來給妳,且請慢用。」

   「這位大哥!請問你們司令呢?」

   「我們司令到外面辦事去了。」

   「知道他甚麼時候回來嗎?」

   「這個我可不知道。」護衛邊答邊收拾檯桌上夜來的殘羹,隨即又問:「姑娘妳問司令甚麼時候回來,有事嗎?」

   「噢!沒……沒甚麼,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妳姑娘不要想打逃跑的主意。除非是司令親自要放妳走,不然的話,妳是逃不了的。」

   黎碧玉聞言,知道多說無謂,於是乾脆就不再吭聲了。

   好不容易左盼右望,她終於盼望到晚膳時分。護衛照樣送來了晚餐,他把飯菜放在檯桌上後,一言不發的就又走了。

   黎碧玉走近檯桌對送來的飯菜望了一下,「豬肝炒薑蒜」、「蝦仁炒蛋」和一道「枸杞瘦肉湯」。這兩菜一湯,對一個階下囚的她來說,實在是非常豐富的了。

    「不知道其他被囚的人,是否也獲得像她如此待遇?又或者僅是對她個人特別優惠?」黎碧玉心裡作如是想。

    不過也管不了這麼多,這時黎碧玉的肚子大概也有點餓了。於是,她就坐下拿起筷子來,先吃了再說。

    也許今天晚上所送來的飯菜頗合黎碧玉的口味,所以她很快的就把它吃個清光。

就在她剛把碗筷放下,便聽得背後有人開門進來的聲音。

    黎碧玉站起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司令來了,可他還是一副幪面樣子。

    「好!吃得是福,妳終於不再和自己的肚子鬥氣了。」司令一進門,便望向檯桌上的飯菜,見盤子已經吃個清光,就微微頷首讚道。然後繼之又問:「怎樣?飯菜還可以吧!夠用嗎?」

    黎碧玉「嗯」了一聲說:「謝謝你。司令!飯菜燒得很好!我已經吃飽了。」

    「聽護衛說,早上妳好像想要找我,有事嗎?」

    「沒甚麼。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下關於用大哥他的情況,和你甚麼時候才釋放我們回去?」

    「好!首先我要回答你的是,妳的用大哥他很好。昨天他雖然捱了揍,但是我還是善待他。至於甚麼時候釋放妳們回去,那就要看情勢和我的心情如何,然後才作決定。」司令說到這裡,走近黎碧玉捉著她的手又說:「姑娘!我知道妳在想家,而我也是很想家,因為只有家才是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家!有誰不想?可是,想又如何?國已經亡了。試想,那裡還有家?」

    黎碧玉先頭還想向他解釋目前新政府所實施的政制一番。但是,當她深思一層,由於過去彼此生活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主義下,理念自然也不一樣而有所差距。深恐說將出來,非但不能開解他,同時還會得到相反的結果,因而她就只好採取保持沉默。

    司令見黎碧玉不作聲,長長的歎了口氣說:「好吧!今天晚上的妳好好睡一覺,明天我放妳們回去。」

    「真的?司令!你不會騙我?」

    「君無戲言,我不是在哄妳開心的。」

    「那今天晚上,你………

    「這個還要問嗎?來!夜深了!所謂良夜不能留,趕快去洗個澡,好好休息,明天還要起早。」

    聽得司令如此一說,黎碧玉即時會過意來。於是她就不再像昨天晚上那麼抗拒,她很自然的開口說:「好!你等我一下,讓我先洗一個澡去。」

    司令頷了頷首。

    過了一會,只見黎碧玉赤裸雙足,圍著一條大毛巾,腰姿款擺,輕移蓮步從浴室走了出來。

    司令一言不發走了過來,一把扯落了她的毛巾,將她抱起往床上一放,迅速下好蚊簾,關燈就寢。

                        

〈四十七〉

       

    且說當日營部指揮一接到消息,知道候景用等人在觀察完戰場勞工的營寨後,就在返回途中出了事。營部指揮長即時派送一個拆雷小組,和兩個大隊的作戰部隊前赴出事地點。

    經過一番周章工夫掃雷,才知道上了敵人的當。路面那數十個小土丘,根本就是如假包換的土丘,並不是甚麼地雷陣。然後就發現了那輛被棄置在路旁的吉普車。於是就展開了一項規模軍事搜索的拯救行動。惟可惜經過一連兩天行軍,始終都是徒勞無功。

    到了第三天拂曉時分,一個大隊的部隊在磅羅東南面一個森林的不遠處,發見了被幪著眼睛的兩男一女。一個男的直躺躺的臥在草地,另一對男女則被綑綁在大樹幹上。

    帶隊的大隊長眼銳,一眼就認出了躺臥在草地上的那個男的,正是失蹤了兩天的候景用。於是,他就向大夥喊話:「是候大校!大家快過來,快點幫他鬆綁。」

    候景用和黎碧玉等人被鬆了綁,解除了綁眼布帶,惟仍然昏睡著,任是如何呼叫都不應。大隊長即時將報告緊急電回司令營寨,並且請求派遣擔架救護小組前來協助。

    在救護小組尚未抵達之時,候景用第一個悠悠甦醒過來。

    「這裡是甚麼地方?我為甚麼睡在這裡?」候景用用手遮擋著耀眼的陽光,同時向四周環顧了一下問。

    「大校!你醒來了!」大隊長把候景用扶起來坐好,關心地問。

    「你們是甚麼人?」候景用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一排部隊。

    「我們是營部司令派來尋找你的蹤跡的部隊。這裡是屬於鸚鵡嘴的磅羅的一個森林,你躺在草地上不省人事,至於他們兩人則是從大樹上解救下來的。」大隊長說。

    「我的女秘書呢?」候景用問。

    「她躺在那裡,還在昏睡中。」大隊長答道。

    「請快點帶我看她去。」候景用站起來說。

    「是!大校!請到這邊來。」

    大隊長和候景用來到黎碧玉躺身的地方,候景用俯身用手搖了她幾下。

    黎碧玉一點反應都沒有,急得候景用唸唸連聲喊道:「碧玉!妳千萬不要有事,快點醒來,千萬不要有事。」

    好一會,黎碧玉和駕駛司機終於也醒了過來,而這時救護小組也到了步。於是候景用、黎碧玉和駕駛司機被安排上了救護車。候景用這才想起了自己的隨員侍從問:「咦!阿貴呢?」

    提起阿貴,黎碧玉想起了前兩天在碉堡時,他被護衛拉出去槍決的那一幕,猶心有餘悸。登時不禁渾身打震,然後就哭泣起來。

    「碧玉!妳沒事吧?為甚麼要哭?」

    「阿貴…………了。」黎碧玉嗚咽著。

    「甚麼?阿貴死了?是不是給他們槍斃了?」

    黎碧玉微微點頭。

    「真他媽的!這班傢伙,要是再讓我見到他們的話,我就會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戮他幾萬個洞,讓他們死個無全屍。」候景用咬牙切齒說著,跟著又問黎碧玉:「碧玉!他們那班禽獸沒有難為妳吧?」

    黎碧玉用手輕輕抹去眼眶的淚痕,望了候景用一眼。然後搖頭低聲答道:「還

 好!他們沒有對我怎樣。」

    「總算他們對你仁慈,沒有侵犯妳,那我就放心了。」候景用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又問:「不過想一想,說起也很奇怪。他們為甚麼這麼好,不附加任何條件,就把我們給釋放了。」

    「我想大概他們也有自知之明。就憑他們那點力量,想與我們強大的部隊搞對抗,那無異是以卵擊石,所以就趕快把我們給放了吧。」

    「唔!妳說的原由很合情合理,我想大概也是如此的了。」候景用捉著黎碧玉的手,輕輕拍了一下說。

                                      

@         @         @

          

     回到司令營寨,司令早已率眾出迎。

     候景用、黎碧玉和駕駛司機都相繼步下救護車。

    「大校!受驚了。」司令趨前與候景用握手說。

    「謝謝司令關心,我還好。」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司令連連頷首。繼而又把目光轉向黎碧玉問候景用:「那尊夫人呢?」

    候景用呵呵一笑說:「司令!你忘記了,這位是我的隨員秘書。這次鸚鵡嘴之行,就是特地帶她前來探望她的丈夫。」

    「哦!對不起,玉姑娘!那是我弄錯了。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司令說那裡話,平常事而已。」

    黎碧玉說完話後,便對司令嫣然一笑,笑態很是迷人。

    跟著下來,候景用等人被安排送到鸚鵡嘴當地野戰軍醫院,做了一個詳細的全身檢查。經過醫生診斷,確認每個人的健康一切都正常,司令這才放下萬二分個放心。

    到了晚上,司令就在營寨裡為候景用、黎碧玉設了一個既是壓驚,同時也是

餞別的宴席。

    「大校!你明天就要回胡志明市了嗎?」司令問候景用。

    「是的。司令!我這次是恰逢有假,順便陪同玉姑娘前來走一走。一來,固然是她要探視她的丈夫,二來,也讓她見識見識勞工戰地風光。」

    「你們的涉險精神真是可嘉。說真的,大校!你此行也是太冒險了一點。不過,你們總還算得上是不幸中之大幸。」

    「不幸中之大幸!司令!此話怎講?」候景用心裡感到有點奇怪。他在想,自己差一點連命都要賠上,在運氣來說,已是倒上它十萬個霉的了,誇你還說是不幸中之大幸。

    「大校!你忘記了。這鸚鵡嘴是柬埔寨的地方,我們部隊雖然是長期進駐,但柬共的烏衫游擊隊,和某些偽軍殘部在此地段亦活躍非常。我們部隊就有過不少兄弟失蹤或被殺棄屍。所以我說,你們今次落入他們手中能夠安然無恙歸來,就是萬大幸的了。」

    「哦!原來如此,那我們真是大幸的了。」

    「明天是聖誕節,能夠回到家中和家人團聚亦是一件大喜之事。今天晚上,這一宴席,就當作是我既為你們壓驚,同時亦是為你們餞行之宴。來!大校!乾杯。」

    「謝謝你!司令!此行多方打擾你,還害你損失了一名部隊通訊員。」候景用感到有點歉意。

    司令聞言,發出了豪爽的一笑,然後說:「大校不要說這些話,兩軍交戰,不是敵人死,就是我軍亡,損失虛虛一名部隊而已,小事!小事!」

    「死的是一條人命,可不是一隻螞蟻,竟然說是小事,你這個司令也太草菅人命,太沒人情味了。」候景用心裡作如是想。

    「玉姑娘!未曾請教鄉居何處?」司令望著一直沉默的黎碧玉問。

    「司令所問,意思是指我的家嗎?」

    「正是。」

    「我的家是………

    「玉姑娘不善應對,讓我代她講好了。她的原籍是河內,後嫁到南方。現在她定居在胡志明市。」候景用搶先代黎碧玉回答。

    「那她丈夫………

    「她丈夫大約在半年多前,因一點誤會被送到這裡來當戰場勞工。」

    「只是一點誤會,那就好辦。在平反方面,要是改天大校有需要我幫忙的話,

只管開口,我必定盡力設法而為。」

    「成人之美是一種美德。司令!我在此代玉姑娘和她的丈夫先向你謝了。」

    「不用客氣。」

    在席宴間,人人都有傾談,惟獨阿孟自始至終不發一言,他想著鸚鵡嘴此行

的驚險,想起了阿貴的死。究竟是純屬巧合?又或是一種佈局?但在另一方面,

他又想:若是今次勞工戰場之行,候景用挑選同行的人是自己的話,又將是怎樣

的一個情況。說不定,那時候被槍斃的人將會是自己。想到這裡,他就不禁為自

己捏出一把冷汗。

    這時的候景用和黎碧玉,也都想起了他們自己的家。

    是的!家!胡志明市的家!究竟變成如何的一個樣子?尤其是黎碧玉的心情最為沉重,她想起了家姑-袁母。她老人家是否無恙!

                        

〈四十八〉

          

    用過了晚飯的阿雄,獨自坐在客廳上看了一會電視,看見沒有甚麼好的節目,就把它關掉,然後就把雪華寄給他的信展開來讀。雖然,這封信他已讀過了不知多少遍,但他卻是百讀不厭,因為畢竟這是自己心愛的人寫的信哪!

 

雄:

    你託人捎來的信,我已經讀過了。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哪!不經不覺我們分開也快要八個月了。你的近況如

何?有惦掛著我嗎?

    我的處境,大概那位公安長已經告訴你了。現在的我,名義上是有了家

庭,同時也懷了身孕。不過,我可得告訴你,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懷中的孩子是你的骨肉。這一點,我現時身邊的他是一點都不曉得。他的官位當得蠻大,他對我是寵愛有加。但我對他是一點感情都沒有,我的一顆心只繫在你一個人的身上,所以我對自己已經許下了諾言,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到南方找你去,讓我們永遠在一起,你願意嗎?

    還有,有一個秘密,我要告訴你的是,原來誣告你駐守諒山失職一事,就是我現在身邊這個他攪出來的。這個秘密,我是從他的日記裡無意中看到,我真的恨透了他。我記得他和你都是在同一個時期愛上了我,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在一次他向我表明他對我的愛意時,我就不加思索地一口回絕了他。同時,也很坦白清楚地告訴他,我的胸懷很狹窄,只能夠容納你一個人而已。也許,這就是種下了日後他要設計陷害你的因子。我這樣說,相信你心裡已經有數,知道這個人是誰的了。

    至於阿爸,在你離開河內兩個月後,便臥病不起,經過多方治療,結果藥石無靈,已經於三個月前與世長辭。

    好了!雄!千言萬語書不盡,餘下容日再談。暫此擱筆吧!

                     永遠愛著你的  雪華

                     19791211日於河內

          

    看得夠入神的,你們到底已經是分開這麼久,就算有甚麼情、甚麼愛,隨著歲月消逝都已沖淡褪了色。更何況,現時的她已有了另愛,還念著她幹甚麼?天涯何處無芳草,女孩子多的是,要不要金香姊我為你介紹?」

    就在阿雄讀信讀得非常入神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在他的背後梳發響起。阿

雄急忙把信摺好揣在懷裡,然後站起來回頭一看。

    「金香姊!是妳!」

    「這個家只有四個人。景用和你姊姊去了公幹,就只剩下你和我兩個人,除了你,當然就是我了。還有誰?」

    噢!對了。金香姊!妳今天晚上不是要當值嗎?」阿雄說著,又坐回梳發上。

    「本來就是,只不過院方臨時改了當值時間表,所以我就可以回來了。」雷氏金香邊說邊走到梳發,就在阿雄的身邊坐下來。

    「那妳吃過飯沒有?」阿雄關心的問。

    「還沒有。你要請客嗎?」雷氏金香對阿雄露出了一個很甜、很迷人的笑靨。

    「都這麼晚了,所有的餐館都快要打烊。依我看,倒不如在家裡隨便弄一點吃就好了。」阿雄望著雷氏金香。

    「那我們家裡還有甚麼東西好吃?要快的。」雷氏金香問。

     經雷氏金香一問,阿雄不住在搔著頭,想了一會說:「要是妳不介意,就吃速食麵。因為只有吃速食麵最快,水燒開了,一湯下去,加上兩個雞蛋,再用蓋子一蓋,兩三分鐘就可以吃了。金香姊!妳認為怎樣?」

    「好!不過這速食麵一弄好,馬上就要趁熱吃………

    雷氏金香說到這裡,就讓阿雄打斷了她的話。

    「金香姊!我看就這樣好了。妳先去洗個澡,我這就弄麵吃去,等妳出來之後,我們就可以………

    「就可以甚麼?阿雄!我看還是先吃再說好了,因為我正在腹如雷鳴。」

    「那好吧!金香姊!妳等會,我這就弄去。」

     阿雄言畢,即走到廚房裡去。不消十分鐘,便捧著兩碗熱騰騰的麵出來,與雷氏金香一同進食。

    「金香姊!是不是明天候大校回來。」

    雷氏金香『嗯』了一聲說:「對!就是明天。不錯嘛!阿雄!你的記性很好。你不提醒,我差一點就忘記了。」

    兩人狼吞虎嚥,邊吃邊談,一會兒就把碗麵吃得清光。

    阿雄把碗筷收拾好,打開電視。雷氏金香馬上阻止他說:「今天晚上的電視,沒有甚麼精彩節目看。要是想排除寂寞,我建議你不如開留聲機,播放一點歐美流行輕音樂還好。」

    「妳說的歐美,不就是指英、美帝國主義嗎!他們的歌曲有甚麼好聽?」

    「阿雄!你不要這樣食古不化好不好。雖然,共產黨和資本主義之間,是勢不兩立。但這是藝術,藝術是世界性,是無國界和無主義之分的。你明白嗎?」

    阿雄點了點頭。

    雷氏金香望著阿雄笑了一笑,便走去把留聲機扭開,便走去把留聲機扭開,播出一連串五十年代歐美的流行輕音樂。

    阿雄自小所受的是死硬派的社會主義思想教育,眼前這些被共產黨目為資本主義墮落文化藝術的輕音樂,今時真的是破天荒兒第一次落入他的耳朵。這些輕音樂,在他聽來可也覺得別有一番感受。

    「阿雄!這些音樂,你覺得怎樣?」

    「唔!還不錯嘛!」

    「你知道不錯就好。現在唯一遺憾的是,有歌沒酒,氣氛就是差了一點。來!你坐著,我拿酒去。」

    阿雄默然望著雷氏金香,既不讚成,亦不反對。

    雷氏金香逕自走到酒櫃檯處,取了一瓶蜂巢把它打開,斟了滿滿兩杯酒,把一杯遞到阿雄面前來說:「來!這個寒冷天時,喝一點酒,暖一暖身子比較好。」

    阿雄正為雪華信裡所說的事感到悶困。此時正好借酒來消愁。所以他也就不予以拒絕,一把將酒接過來啜了一口。

    「阿雄!你在我們家都已經住了這麼長的一段時日,我們就好像一家人一樣。有甚麼難題,你且儘管說出來,看能不能夠幫得上你的忙。」

    阿雄本來就是個老實人,不會矯揉造作。見雷氏金香如此說,便把雪華信中所說的事告訴了她。

    「哦!我還以為是甚麼,這就簡單得很,跟本不算甚麼一回事。」

    「甚麼!金香姊!妳說這件事簡單得很。」阿雄望著雷氏金香。

    雷氏金香輕嘗了一口酒,然後挨近阿雄身邊坐下來說:「怎麼不簡單呢!說到棲身之所,現在地方有的是現成,要是你的雪華真的來了,就安置她住在我們家。反正,她原來就是屬於你的,同時她懷的又是你的骨肉。她來了,你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還怕甚麼。」

    「可是我怕,她目前的丈夫一旦知道後,就會來找我的麻煩。」阿雄說著把身子挪開一點,與雷氏金香保持一段距離。

    「阿雄!我告訴你,還是一句老話,船到橋頭自然直。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沒有甚麼好怕的。」

    兩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把一瓶蜂巢喝個精光。

    留聲機這時正播出一首:《愛你在心裡口難開》。輕柔的旋律瀰漫著整個大廳,

浪漫開始消融了雷氏金香和阿雄的情懷。

    飲得滿臉酡紅的雷氏金香輕輕捉住阿雄的手。酒醉還有三分醒的阿雄有點驚

怕,急忙把手縮了回來,顯得有點不大自然。

    雷氏金香見阿雄一副拘束不安相,就對他莞爾一笑說:「你坐著聽一會音樂,

或者看一會電視,我洗個澡去回頭再來陪你。」

    「金香姊!我看不用了。怎麼這個酒這麼利害,平常我喝都沒有甚麼感覺。可是今天晚上我就是受不了,頭腦好像有點不清醒,渾身也感到不自在,我看我還是回到房間休息去好。」

    「那好吧!隨便你,我洗澡去。」

    雷氏金香說畢,便把留聲機關掉。在離開大廳時,還不時回過頭來笑望著阿雄。   

    阿雄步履蹣跚跌跌撞撞,勉強支撐回到了樓上自己房間,頓覺一陣天旋地轉。

於是推開了房門。當他望見了自己的床舖,即時趕快和衣朝床上直撲過去,一動不動的趴臥在那裡。

    過了一會兒,朦朧中,阿雄彷彿聽到有腳步聲步入了房間來。

    這人不是別人,她正是剛洗完澡出來的雷氏金香。

    「阿雄!你怎這麼不中用?才半瓶酒就倒了。」

    阿雄一聽,認得出這是雷氏金香的聲音。馬上答道:「金香姊!我……我醉得很利害,現在很想睡覺。」

    「睡覺!睡得著嗎?看你,就是睡也要睡好一點。你自己看,你現在這個睡姿像甚麼。」

    雷氏金香邊說著邊就為阿雄脫去了鞋子,用力把他翻轉過身子來,讓他仰臥

著。

    這時的阿雄似乎是清醒了一點,他用兩手手指不住在揉著自己兩側的太陽穴好一會。然後睜眼一看,豈料他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一顆心立時跳個不停。

    原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雷氏金香,穿著一件粉紅色半透明的睡袍,她那美好

凹凸玲瓏曲線的身段,欲隱欲現的呈現在他的眼簾。

    阿雄急忙又把眼睛再次閤上。說:「金香姊!我現在好多了。不妨事的,妳請回房休息去吧。」

    「看你醉得這麼一榻糊塗,還說沒事。快點起來,我拿了兩顆解酒藥丸來給你,服下後,包管你會馬上龍精虎猛。」

    雷氏金香說完,也不管阿雄有何反應,就在床沿邊上坐了下來,一手把他扶起斜靠在自己的胸前,餵他服了藥,然後再讓他躺下來。說:「好了!你再躺一會吧!沒事了,我到外面去,等會轉頭再回來看你。」

    大約過了半句鐘頭,服過藥後的阿雄,精神顯得好了很多。當他要坐起來的時後,雷氏金香又入到房間來。同時,她的手還拿了一瓶礦泉水。

    雷氏金香看見阿雄如斯模樣,連忙把礦泉水放下,走近床沿兩手按著他的肩膀,出言阻止說:「慢著!慢著!先不忙這麼快就起來。」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嘛!」

    「話雖然這樣子說,可是再躺多一會調養精神,對你來說也不是一件壞事呀!」

    「金香姊!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為我的事而煩著妳了。」阿雄抱著一絲歉意說。

    「不煩!一點都不煩。只要你知道金香姊我對你的好,那就好了。」雷氏金香俯身臉對臉的望著阿雄,用手輕輕在他的臉上擰了一下說。

    「我已經完全復原了。金香姊!還是讓我坐起來說話好一點。」

    面對雷氏金香如此貼近自己的一張臉,阿雄的一顆心立時『咚、咚』的亂跳個不停。他馬上趕緊又把眼睛閤上,堅決要坐起來。

    雷氏金香見狀,今回不再阻止。她只是走到茶几取了一隻杯子,倒了一杯礦泉水叫阿雄喝。

    「金香姊!這是甚麼?」阿雄把杯子接在手裡,端詳了好一會問。

    「這種水,南方人叫它做礦泉水,是從法國進口的。喝了它,對你只有百利而無一害,你可以放心了吧。」

    接著,雷氏金香就把這個礦泉水,到底是如何的一個好法,向阿雄作了一個詳細的解釋。

    阿雄聽完後,也就不虞其他,把它一飲而盡。

    雷氏金香望著他神秘一笑。

    「金香姊!妳笑甚麼?」

    「我笑嘛!我笑你這麼一個大男人,還好像小孩子一樣,怪可愛的。」雷氏金香說著,就在床沿邊和阿雄並肩而坐。

    阿雄見雷氏金香靠近自己坐了下來,於是就急忙把身子挪動了一下,儘量與她保持一段距離。

    雷氏金香見阿雄如此緊張模樣,笑得更是利害。好一會才說:「阿雄!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坐隔開我這麼遠幹甚麼?難道怕我把你吃掉不成。」

    阿雄望著床頭上的鬧鐘,已經是深夜十二時許了。於是便藉機岔開了話題說:

「金香姊!夜已很深。以我想,妳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去吧。」

    「夜深不是問題。問題的是,難得你我兩人能夠同在一個晚上可以單獨相對,

互相傾訴心事。再聊一會兒,我就走了。」

    談沒多久,阿雄感到有點不對勁。他感覺到渾身像是有萬千蟲蟻在爬行,陣陣痕癢發自內心難擋,一團莫名慾火昇起。

    阿雄望著坐在身旁一身性感打扮的雷氏金香,突然他有著一種很需要的感覺。可他的頭腦還是相當清醒,他極力抑制著這股衝動。他咬著牙關對雷氏金香說:「金香姊!夜了!妳……妳還是快點回房休……休息去吧。」

    「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要我走嗎?」雷氏金香望著兩眼有點發紅的阿雄問。

    「妳……妳走吧!我……我有點不舒服。」阿雄用手不住抓住自己的脖子。

    「你不舒服,那我就更不能離開你,照顧病人是我做護士的職責。」

    噢!熱……好熱。」

    「是發燒嗎?」

    「不……不是發燒。是………

    「是甚麼?來!把衣服脫下來就涼快了。」雷氏金香說著就挨近阿雄,動手要把他的上衣脫掉。

    「不!不要!金香姊!不要亂來,妳不能夠這樣子。」阿雄兩手捉住雷氏金香的手說:「噢!我明白了。大概剛才妳是給我喝了些甚麼來著。」

    「阿雄!你不用怕。剛才我只不過是讓你喝了一些屬於你們男人的補品而已。」

    雷氏金香很溫柔地一手勾搭著阿雄的脖子,另一手則拉著他的手放進自己開蔽的褻衣內輕搓細弄揉動。

    阿雄一時給挑逗得血脈賁張。

    原來剛才雷氏金香給阿雄喝的礦泉水裡,早已滲入了一些藥物。而這時正是藥性發作時候,再經雷氏金香這一番刻意挑逗,阿雄就再也不能矜持而對雷氏金香開始有所回應行動。

    一番激情發洩過後,阿雄神智總算恢復過來,他從雷氏金香的身上爬下來。

    他怔怔的坐在床上,呆望著她那美好雪白滑如凝脂的胴體一會,然後再看看自己赤裸的身子。

   「死了!今回真是死定的了。大校回來知道,一定會把我斃了。怎麼辦呢?」阿雄低著頭捂住面說。

    「傻瓜!你別要這麼沒膽子好不好?你不說,我也不說,他又怎麼會知道呢!」雷氏金香笑著爬起來,跪在阿雄背後,兩手搭著他的脖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說。

    「不管怎樣,我們是不應該的。我和妳做了這種事,妳對不起大校,我也對不起雪華。」

    「嘖嘖!誇你是個男兒漢大丈夫,拿出一點膽量來好不好?別要把這種事看得這麼嚴重。」

    「金香姊!現在我的心很亂,妳先回房去,讓我一個人靜下來想一想好嗎?」阿雄歎了口氣。

    雷氏金香嘟著一張嘴,穿上衣服返回自己房間去了。

                            

                             〈四十九〉

              

    聖誕節,這個不分宗教信仰,人人都愛過,屬於天主和基督兩個宗教的重大節日,解放前在胡志明市是很受到人們的重視。而在解放後,由於社會主義,無產階級專政的『無神論』理念的推崇;信仰得到政權支配和限制,人們雖然仍舊對這個宗教節日,有所慶祝辦活動,但是氣氛的熱鬧濃度,卻是打了折扣,大不如前。

    候景用和黎碧玉在這一天晨早,從鸚鵡嘴趕了回來。

    門鈴響過,門開處,是雷氏金香出來開門。

    「景用!碧玉姊!你們今天能夠回來,剛巧及時趕得上過聖誕,真是太好了。」

    雷氏金香見到候景用即歡天喜地,立時走上前一把將他攬抱,而候景用也捧著她的臉,在她的臉頰輕輕地親了一下,然後兩人才手牽著手走進屋內。

    黎碧玉見到候景用夫妻倆的親暱,突然有一股莫名說不出的感受滋味來。

    「金香姊!今天是聖誕假日,不用上班。阿雄到那裡去了?」黎碧玉問。

    「大概他還在睡覺,因為早上到現在,我都沒有看見他到樓下來。」雷氏金香說到這裡,從頭到腳先望了候景用一眼,然後再把目光轉向黎碧玉說:「既然今天難得休假,大家又齊齊整整在一起,現在有的是時間,我們還是先用一個早點再說。」

    「金香姊!妳的主意不錯。待我到樓上去把阿雄喚醒,然後再去做個早點讓大家吃。」黎碧玉說。

    「那妳快點上去吧!」雷氏金香催促著。

     黎碧玉上到樓上,來到阿雄的房間。房門是虛掩著,她先試輕敲了兩下,見裡面沒有反應,於是便推門進去。

     阿雄正在盥洗,聽得有人推門進來,便輕聲問道:「是誰呀?」

    「是我。阿雄!」

     阿雄聽出是黎碧玉的聲音,於是便說:「姊!妳稍為坐等。我盥洗馬上就好。」

    「阿雄!我和用大哥剛回來。你既然已經起床,那我到樓下去弄一點早餐給大家用,你等會下來就好了。」

     阿雄知道候景用回來了,他也就趕忙到樓下來跟他打招呼。

     由於一夜折騰,輾轉無眠,他的一雙眼睛有如貓熊般樣。同時,顯出一臉倦容。

    「咦!看你樣子,昨天晚上是不是睡得很不好?」雷氏金香望著阿雄嫣然一笑。

    「對!昨晚是睡得有點不安穩。」阿雄低著頭說,避開了雷氏金香投來的目光。跟著,就拉了一把椅子放在黎碧玉的身旁坐下來。

    「是在惦記著你的雪華?」候景用喝了一口咖啡問。

     阿雄把頭垂得很低,只顧在攪動他的咖啡,並未答話。

    「你們都不曉得他有多癡情。在你們離家這些天來,他幾乎一天到晚都在捧著他心上人寫給他的信,呆呆的看著。」雷氏金香說。

    「你也不用太掛慮。阿雄!所謂:有緣千里能相逢。只要你和她真個有緣,相信總有一天,你們會重逢,甚至會長相廝守的。」候景用望著阿雄。

    「也但願如此吧!」阿雄終於開口說話。

    「奇怪!我的眼皮一直在跳,到底有甚麼事情發生?」黎碧玉用手輕輕的搓揉著眼睛。

    「也許是你的眼睛疲勞,用神太多。視覺神經受到太多壓力影響吧!」雷氏金香說。

    「你跳的是那一邊眼睛?」候景用問。

    「是左邊。」黎碧玉放下了搓揉的手答。

    「唔!左凶右吉,我看妳凡事小心為宜。」候景用想了一下說。

    「景用!你有沒有記錯?應該是左吉右凶才對。」雷氏金香在更正著候景用。

    「用大哥!金香姊!想不到你們也相信這一套古老傳說。」黎碧玉啃了一啖三文治說。

    「這個不是迷信,是的確很應驗的。」候景用環掃了黎碧玉和雷氏金香一眼。

    「怎樣?姊!鸚鵡嘴此行,看到姊夫沒有?」阿雄問。

    「見過面了,可惜時間太短暫。看他那個樣子,他是受到不像人的待遇,看見真教人傷心。」黎碧玉答。

    「自古以來,凡是當階下囚的人,那裡有好日子過。這裡又不是像歐美國家,他們開口閉口就是人道人權,早、午、晚三餐絕不會少。否則就來個暴動抗議,像他們西方國家這樣對囚犯的過於寵遇,我實在是不敢認同。當然,這是因為兩個制度和理念上之間有所不同所致。」候景用滔滔不絕的在為黎碧玉和阿雄解說。

    「可是,用大哥!煥田他真是很慘的。那天你沒有看到他的樣子,根本就不像一個人形,他是給冤屈的。」

     候景用聞言,就歎了口氣說:「我當然知道他是受冤屈。但是,那又如何?都已經給關進牢裡去大半年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知道他目前處境是安全無恙就好了,餘下的平反行動,就要審時度勢等待機會。碧玉!妳明白嗎?」

    「嗯。用大哥!我明白了。」黎碧玉點點頭。

    「對了!景用!今晚要不要邀請你的一班老友,前來共度這個聖誕?」雷氏金香問。

    「我的心很煩,我看還是免了吧!」候景用想了一想說:「不過,你們放心。聖誕禮物,我是不會少了你們一份兒的。」

    「用大哥!難得今天有假期,我很想回家看望婆婆去。」黎碧玉在徵詢候景用的意見。

    「好吧!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等會我陪妳走一趟。」候景用說到這裡,就問雷氏金香和阿雄:「你們要不要跟我們一道去?」

    「我是不能去的了。因為昨天我已經答應醫院裡一位同事,到她的家去參加聖誕派對。」雷氏金香搖了搖頭。繼之又說:「可能今天晚上我要很晚才回來,所以你們也不用等我用晚膳。」

    「大校!阿姊!我陪你們去好了。」阿雄說。

     候景用望了各人一眼,然後頷首說:「好吧!那我們就各自去準備一下。」

     就在候景用等人踏足出門不久,雷氏金香即時撥了一個電話。只聽得她對著聽筒說:「好!你馬上就過來吧,我等著你。」

     大約十五分鐘,門鈴響了。

     雷氏金香跑去開門,原來是黎文山來了。

    「快點進來。」雷氏金香捉著黎文山的手,急忙拉他進來。

    「吃過早餐沒有?」黎文山問。

   「吃過了,他們剛走不久。」雷氏金香答。

   「妳真好命,有早餐吃。我可沒有誰請我吃呢!」黎文山說著,一把就將雷氏金香摟在懷裡,拼命地在她的臉上、脖子親呀親的。同時,一雙手也在她的身上不規矩起來。

    漸漸,雷氏金香就被挑起了一團慾火,於是兩人就在樓下的梳發上匆匆忙忙完成其好事。

    「文山!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愛你嗎?」雷氏金香躺在黎文山的懷裡說。

    「我當然知道。但是,知道又怎麼樣?我門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黎文山歎了口氣。

    「文山!為了我們將來,我想跟他離婚。好不好?」雷氏金香用手指在黎文山的胸前畫著圓圈。

    「當然是不好囉!我是絕不讚成妳這樣子做。」

    「為甚麼!難道你不愛我嗎?你不會又有別個女人吧?」雷氏金香坐起來問。

    「我的心肝!妳不要亂猜好不好?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心裡只有愛妳一個雷氏金香。」黎文山一把又將雷氏金香攬在懷裡,不斷在哄她。

    「希望你所說的都是真心話,不是在敷衍我,欺騙我。」雷氏金香用手在黎文山的胸膛上戳了一下。

    「香!我不會騙妳的。我之所以不讚成妳現在馬上跟他離婚,是因為我認為時機還不夠成熟。」黎文山捉著雷氏金香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嘴上不住又吮又親。

    「那要等到甚麼時候,才算是時機成熟?」

    「等撈到他的把柄後,我自然會有主意。」

    「唉!文山呀文山!真看不出你這個人,長人不長膽的。怕甚麼?那雙僧鞋,不就是我們用來對付他的最有力武器嗎?」

    「難道妳知道那僧鞋裡面的秘密?」

    「我當然知道囉。」

    接著下來,雷氏金香就把候景用之前對她所說關於僧鞋的隱秘,全部都告訴了黎文山。

    黎文山聽了大皺眉頭說:「他這些話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我相信他不會騙我。因為這是超級反動,會判死罪的。他怎會這麼隨便,胡亂把它拿來開玩笑呢?」

    「就是因為這是反動死罪,所以依理來說,他就更不應該告訴別人,就算是他的妻子,也不例外。這一點,妳就很難怪我對其相信度有所懷疑。」

    「唔!你所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雷氏金香想了一想說。

    「香!我倒有一個主意。」黎文山用手捏了雷氏金香的臉頰一下。

    「是甚麼主意?快說!」雷氏金香輕輕回捏黎文山的下頷。

    「把那僧鞋破開,不就清楚了。」黎文山說。

    「萬萬不行。」雷氏金香不讚同。

    「為甚麼?」

    「你真笨。你也不想想,把鞋子破開了,到時候,把證物呈堂告到上頭去,他可以抵賴說,那是我們偽造出來的。」

    「妳說得也是。香!那我們怎麼辦?」

    「文山!你放心好了。除了這雙僧鞋,我還有人證。」

    「人證?是誰呀!」

    「天機不可漏。現在我不能夠告訴你,等著瞧吧。」

    「好!好!我相信妳。寶貝!剛才早餐我都還沒有吃飽呢!讓我再吃一頓。吃飽了!我們還有下一個節目。」

    「你好嘴饞哪!已經吃了一頓,還嫌不夠,還想要再吃一頓。你有這個能耐嗎?小心噎著你的喉嚨。」雷氏金香吉吉(兩字口旁)的笑著。

    「有沒有這個能耐,馬上妳就曉得。」

    黎文山說完,即時把雷氏金香按在梳發上,然後瘋狂的壓在她的身上,於是,

兩人又再墮入了一片慾海狂潮。

                                 

                              〈五十〉

              

    候景用的車子來到了袁家巷口。候景用吩咐阿雄把車子停靠好,便和黎碧玉雙雙下了車。正當他們想步入巷口的時候,不意後面傳來了一聲喊聲。

    「大校!玉姑娘!你們請留步。」

    候景用和黎碧玉聽到有人喊他們的名字,立即一齊回過頭來看。見是唐老頭,

於是便和他打了個招呼。

    「唐老先生!你好!怎這麼巧?在這裡竟然會碰到你。」

    「不是巧,是我有意在這裡守候你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唐老先生!有事嗎?」候景用用一種懷疑的眼光,從頭到腳打量著唐老頭。

    「當然是有事啦。要是沒事,我才沒有這麼個閒功夫在這裡等你們呢!」唐老頭邊說邊向阿雄瞄了一眼又說:「這事說來話長,我們不如就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的談好不好?」

    「好!就依你唐老先生的意見,我們走。」

    就這樣,一干人就選在附近一間平民茶家飲茶閒聊。

    眾人一經坐下,點叫過了餐點之後,唐老頭也不再拐彎抹角,旋即單刀直入,展開主題開談。

    「大校!玉姑娘!不瞞你們説,袁家!你們今後不用再去了。」唐老頭說。

    唐老頭這話一出,嚇了黎碧玉和阿雄一跳。只有候景用顯得特別平靜,絲毫不見得有半點緊張。

    「唐老先生!你……你說甚麼?為甚麼我們今後不用再去袁家,到底發生了甚麼事?」黎碧玉神情緊張地問。

    「這話教我該從何說起哪!」唐老頭歎了口氣。

    唐老頭閉目沉思,似乎努力在尋回當日所發生的事情。

    好一會兒,唐老頭才慢慢將開眼睛,對著候景用和黎碧玉,把袁母自盡身亡的情形經過始末,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聽完唐老頭的一番話後,黎碧玉不禁輕聲驚喊起來:「怎麼會這樣子?怎麼會這樣子?媽死了!煥田!我……我對不起你。」

   「對不起!煥田兄!是我害了袁伯母。」候景用皺著眉頭喃喃自語。跟著又說:「那……唐老先生!她老人家的遺體現在停放在那裡?」

   「在阮智芳醫院裡。」唐老頭答。

   「現在袁家,我們可不可以進去看看?」黎碧玉關切的問。

    唐老頭搖搖頭說:「不行。袁家都給政權用封條封了,戶口也被取消了。聽說好像已經分配給一位來自北方的甚麼幹部,大概下星期就要搬進去住了。」

    「用大哥!現在怎麼辦?」黎碧玉望著候景用。

    「等會回去再從長計議吧。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辦妥袁伯母的身後事。」候景用答。

    「那好了!候大校!能夠把這事情告訴你,我總算完了一樁心事,餘下善後的就要看你的了。我有事,先告辭了。」唐老頭站起來說。

    「那好!唐老先生!你有事,就請便,謝謝你了。」候景用也跟著站起來說。

              

    阿雄開車把候景用和黎碧玉送到阮智芳醫院門口來。

    「阿雄!我和你姊進去找范院長。你可以找個地方歇歇,等會再轉頭回來帶我們。」

    「是的!大校!」

    阿雄說完,就把車子開走了。

    候景用和黎碧玉直入醫院內登記詢問處打聽。

    「大校!你甚麼時候又回來了?」

    一隻手掌搭落在候景用的肩背上。

    候景用回頭一看,立時喜出望外。對著那向他喊話的人說:「范院長!見到你真好,我正在想找你。」

    范院長滿面笑容說:「大校!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知道你是為啥事而來的。」

    候景用也笑嘻嘻回答:「果然沒有甚麼事情,可以瞞得過你范老的一雙法眼。」

    「這還用得說嗎?來!到我房間來,我們好好的坐下來談一談。」

    「好!那就麻煩你范老帶路。」

    「大校!這位姑娘……」范院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黎碧玉,有點遲疑地說。

    候景用一看范院長的眼神,靈光頓時一閃,心裡也就立時明白過來。於是,便對黎碧玉說:「玉!妳就在等候室裡等我。我和范院長坐一會,然後回頭再來找妳。」

   「好吧!不礙事。用大哥!你們慢慢地談,我就在等候室等你。」黎碧玉說。

    候景用望著黎碧玉點點頭。然後對范院長說:「范院長!我們走。」

    「大校!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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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院長把候景用帶到了他的辦公室裡來,很謹慎的向四周探望了一下環境,再在門外掛上一個『貴客在內,請莫打擾』的牌子,跟著便把門關上。

    「大校!隨便坐吧。」范院長說。

    「很抱歉!這次又要煩著你范老了。」候景用一坐下來就說。

    「大校!這次袁老太的死,根據第八郡公安局的初步調查,和從袁老太留下來的一紙遺言,再加上街坊的証實,追根究底,這件事,你多少都拋脫不了關係。很可惜,華岳峰已經調昇,而新上任的公安長朱文公,雖然我也認識他,但交情也只是一般,聽說是一位很扎手的人物。有云:新官上任三把火。據我所知,他對此案是蠻有興趣。他向我表示,決定要窮追猛打,這樣一來,可能會為你帶來不少麻煩,甚至會影響到你將來的仕途。」

    「怎麼會這樣子呢?范老!我對袁老太她們一家的援手,原來也是出於一番善意,我實在是萬想不到會把袁家弄到如斯地步。」

    「大校!這個我也曉得,我也很清楚你的為人,但是人家的想法就不是像你想的這麼簡單。你本身是華人,你又不是不曉得越、華兩族之間的矛盾。某些越南族裔對華人有成見的人,事事都在狠抓華人的把柄,處處都在找機會來攪打擊,攪針對。尤其是你今天的職位又是爬得這麼高,當然是會隨時受到有心人的攻訐而致丟官,這點你千萬不可大意,掉以輕心。」

    「范老!謝謝你的提醒。不過,第八郡郡長大老阮文六與我交情非淺,必要時,就只好請他出面相助。」

    「唔!我相信也只好這樣子了。不過,相助歸相助,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有一點吸引的推力才能水到渠成。」

    「關於這個推力,我曉得怎樣去做的了。」

    「再過幾天就是你的升任就職典禮,以後你就是胡志明市的公安總署長。全市十一個郡縣的公安頭頭,都要對你俯首稱臣歸你所管。至於你和他之間會面,等那天典禮結束之後,我就設法用你的名義,再為你們好好安排一下。」

    「好!范老!那我就先謝謝你了。」候景用改變一下坐姿,然後又說:「范老!我很想你引領我和玉姑娘到 太平間瞻仰一下袁老太的遺容。」

    范院長點了點頭說:「這是應該的,沒有問題,請跟我來。」

    回到了等候室,在范院長陪同下,候景用和黎碧玉齊齊來到了袁母遺體存放的所在。

    范院長很小心拉開了袁母所躺臥的停屍抽屜。只見得袁母雙目緊閉,臉上毫無痛苦表情,睡得很安祥。

    候景用在默默的瞻仰袁母的遺容,心頭不禁泛起了一絲疚意。而黎碧玉則按不住內心的一股悲愴而抽泣,嗚咽起來。

    范院長望著他們,心裡也感覺到有點難受。他兩手分別輕輕拍了兩人的肩膀一下說:「好了!人死不能復生,不要難過。儘量設法,趕快把手續辦好,早日將袁老太安葬好,讓她入土為安才是上策。」

    候景用和黎碧玉一同微微點頭。

                              

                            〈五十一〉

    

    梅春林在燈光下,展讀著胡志明市市委書記寄來給他的邀請函。邀請他在一九八零年元旦到胡志明市訪問,同時參加候景用的榮升公安總署長就職典禮。

    「春林!你白天的工作這麼繁忙,這麼累,晚上還不早點休息。」雪華搬了把椅子,靠近梅春林的身邊坐下。

梅春林把信放下,兩手揉著眼睛一會,打了一個呵欠。

    「看你!已經累成這個樣子,還在硬撐。」雪華把椅子再拉近一點。一手勾著梅春林的脖子,一手則搭在他的肩膀說:「這封公函裡面說些甚麼?我可不可以看?」

    「這是一封邀請函。邀請我到胡志明市去訪問,和參加他們總公安署的新署長上任就職典禮。」

    「那你打算怎樣?」

    「忙裡偷閒且是閒。這是一個難得機會,我當然要去囉!我想順道去看看昔往這個城市,在美帝國主義和紹棋偽政權時期統治下的所謂:文明進步與繁榮。」梅春林用手輕輕的拍著雪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說。

    「邀請函裡面有沒有說,允許攜眷同行?」

    「當然是可以。怎樣!妳也想去嗎?」

    「春林!難得有這麼個機會,我好想跟你一道去。」雪華說。

    「不行。雪華!看妳現在這個樣子,腹大便便。應該儘量避免不必要太多的走動,否則動了胎氣,那就不好了。」梅春林猛然搖頭不同意。

    雪華把身子坐直,然後輕笑一聲說:「看你!想不到你也相信那些古老東西。甚麼胎氣不胎氣,那只不過是過去的古老醫學說法。而現在的醫學家們的最新理論,就是要求懷孕的婦人多多運動,有運動對腹中胎兒才好。相反,少運動的孕婦,等到胎兒臨盆時,才會造成難以分娩的現象。」

    梅春林望著雪華不語。因為他可給雪華的一大堆理論,說得根本就是無話可說。過了一會,他才問雪華:「前天去看醫生,醫生說胎兒怎樣?預產期是在甚麼時候?」

    「醫生有幫我把過脈,說是胎兒一切都很正常。預產期嘛!據推算估計,大約是在農曆新年左右。」

    「那妳打算為我們的孩子安個甚麼名字?」梅春林隔衣撫摸著雪華的肚子問。

    「還不曉得是男還是女,這麼早就替他安個名字幹甚麼!」

    「是時候的了,我已經想好兩個名字留給他們備用。」

    「那你要他們叫甚麼名字?」

    「要是男的,就叫興國,要是女的,就叫映翠。」

    雪華聽完後不發一言,只是在歎氣。

    雪華的這一聲歎息,把梅春林嚇了一跳。因為雪華從來都是一個樂觀派的人,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塌了下來,他都是當作被子拿來蓋上。可今回她的這麼一歎,想必定是內心苦惱非常。

    「雪華!是名字叫得不好?還是有甚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告訴我。」梅春林說著,把椅子挪近雪華,兩手捉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搖了兩下。

    「不!名字用得很好,我歎氣只為我感到自己很無能。自從嫁給了你以後,在生活上,根本幫不上你甚麼忙。尤其是懷了這個身孕,一頭家的重擔要你一個人獨力來挑,說甚麼我也是有點過意不去。而再過一陣子,小生命出世,又要花你一筆錢了。」

    「真是傻瓜!我還以為是甚麼,原來是為了這個。不妨事,不妨事,財來自有方。錢嘛!多簽幾個名字,多蓋幾個印章,不就可以了嗎!」

    「春林!這是貪污罪。難道你不怕人家會舉發你嗎?」雪華有點擔憂說。

    「怕!有甚麼好怕的?誰個敢動,我就會先下手為強,有得他好看。」

     雪華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又說:「春林!你還沒有回答我,是否讓我跟你一道去胡志明市呢!」

    「妳真的很想去?」梅春林望著雪華,眉頭一皺問。

    「嗯!去一趟胡志明市回來,我相信我會很開心的。」

    「本來是沒問題的,而我只是擔憂妳腹中那將快要臨盆的孩子而已。」

    「春林!你不要這麼小膽子好嗎?我說不會有事的。」

    「唔!好吧!我答應妳。妳不怕辛苦,妳喜歡去,那妳就去好了。」梅春林想了一想,兩手捧著雪華的臉,兩眼正視著她說:「不過,我希望妳不是已經知道他在那裡,而借故前去找他才好。」

    「春林!到底你要我怎樣說,你才相信呢?都這麼久了,現在連他的人在那裡,是是死?是活?我都不曉得,你還在吃他的乾醋。」

    「雪華!說老實話。我也希望他不要再出現,因為他目前還是帶罪之身,是個通緝犯。」

    「春林!………」雪華望著梅春林欲言又止。

    「有甚麼話,妳儘管說好了,不要吞吞吐吐。」梅春林兩眼直盯著雪華。

    「我是在想,有朝一日,等你告老歸田時候,你是否會想到,要選擇搬遷到另一個地方去頤養天年。」

    「妳要我到那裡去?我從小就在北方長大,北方就是我的故鄉。我對它的用情專一投入,就好像我對妳的感情一樣。除非是我死了,否則,我愛鄉土的忠堅意志,是永遠都不會有所改變的。」

    「人人都說胡志明市遍地都是黃金,所以很多人都千方百計要往南方跑,要去尋求出路。」

    「那是人家的事。雪華!妳看,以目前我的環境,我有這個必要嗎?」

    「唔!春林!你說的那也是個道理。」雪華想了一想又說:「不過,春林!你要知道,所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也有云:人有三衰六旺。你現在所擁有的,並不代表永恆。」

    「唉!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三衰六旺。對!妳說得很對。」梅春林望著雪華點了點頭,然後又繼續說:「是了!後天就要動身,妳要去的話,明天就要好好準備一下我們的行裝。」

    「我知道了。春林!夜已深,早點休息吧。」雪華說。

                                  

                             〈五十二〉

                

    梅春林和雪華抵達胡志明市後,被安排下榻在大陸酒店。

    元旦清晨,為了確保公安總署長的交接儀式進行順利及安全,大量的公安力量獲得部署,和在所有通往公安總署的各條主要街道上,都設置了一些障礙,限制行人和車輛通過。

    終於,一列列前來參加典禮的代表車隊,在幾名糾察公安開路下,陸續來到了公安總署。

    是日的典禮參加主要人物,除了十一個郡縣的公安長,新舊公安總署長外,還有副總理代表,胡志明市市委書記伉儷,河內市市委書記代表及河內市公安總署長等。

    在經過近乎兩小時繁文縟節的交接儀式完畢後,候景用首先循例要接受十一位前來向他祝賀的公安長。在接待諸位公安長中,使到候景用感到奇怪的是,除了已知道第八郡的華岳峰公安長已升遷;第五郡新上任的公安長劉文興;第十郡公安長張任春都不見了踪影,其公安長職位已由一名叫段文開的來頂替了。

    是夜華燈初上,候景用在『美景樓』做東道。宴請了副總理代表、首都河內的市委書記代表、梅春林公安總署長、胡志明市市委書記伉儷和十一個郡縣的公安長。

    「候大校!來!祝你仕運亨通,再上層樓。」胡志明市市委書記帶頭舉杯祝賀說。

     跟著,在場全體各人也都紛紛起立舉杯齊賀。

    「謝謝市委!謝謝各位!請。」候景用擎起杯子和各人碰了一下,一仰而盡。

    席間,難得彼此相聚,各人都在暢飲,歡談國家未來發展大計,職務上的工作經驗,甚至到齊家的家常情事。

    在談到家常情事時,候景用禁不住就向市委書記伉儷探聽,曾經和他一同到河內受勛領獎,原第十郡舊公安長張任春的去向。

    「大校!常言道:人各有志。張任春他一家五口,已經舉家登記,參加自費出國旅行團出國去了。」市委書記說。

    「這是出自他自己的意願嗎?」候景用問。

    「聽說這是他那位七十高齡母親和他太太的主意。為了做一個孝子和一個廿四孝的好丈夫,他不得不唯命是從。」市委夫人插嘴說。

    「根據出國旅行的規矩條例,那他就要付出很大的犧牲代價囉。」第八郡新任公安長朱文公說。

    「這個還用得著說嗎!他這趟出國的犧牲還真蠻大的。捨去官位不說,銀行的存款,兩棟房子等等,都收歸國有。」市委書記說。

    「要是我的話,我可能辦不到。」新任第十郡公安長段文開說。

    「我也不會,他這個人太沒有思想了。」眾人隨即異口同聲說。

    「我想他也是身不由己而已,因為,畢竟他是聽命於他母親。」梅春林說。

    「我想不通。像他這樣的年紀,除了懂得幾個英文字外,身無一技之長,到國外去能夠做些甚麼事情?更何況,由於難民潮對外國所造成的負面影響,第三國也不見得一定會收容他。」副總理代表參加了意見說。

    「如此說來,那就真的要看他的造化了。」新任第十郡公安長段文開說。

    候景用啜了一口酒,放下了酒杯,環目掃了全場一下。除了自己是華人之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純越南人,一時間的他就有著莫大的一種孤獨感觸。

    「梅大校!真是難得,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來!乾杯。」候景用向梅春林邀飲。

    「世事有時很難預料。真想不到,從你到河內領獎回來,一別還不到一個季節,你現在就是胡志明市的公安總署長,真是可喜可賀。」梅春林舉起杯子乾了。

    「對了!今回真的要謝謝你。梅大校!難得你和市委代表,千里迢迢從河內前來參加我這個就職典禮。聽說尊夫人也有同來,為甚麼不見帶她出席參加飲宴?」候景用問。

    「她身懷六甲,我恐怕她行動不便,所以就叫她留在酒店休息,等明後天才帶她到處走動走動。」

    「哦!原來如此。好吧!到時候,我定當盡地主之誼。」候景用說。

    「那!候大校!尊夫人呢?」梅春林反問。

    「她有工作,離不開崗位,所以沒有來。」候景用答。

    「工作是工作。但是試想想,有甚麼事情比得上前來與自己的夫婿,共同分享這一刻榮耀!」市委代表不認同。

    「話不是這樣子說。為黨!為國家!為全人民服務,工作理應放在第一位。」候景用搖頭說。

    「唔!候大校真是深明大義。更難得的是公私分明,我們實在是佩服。」眾人在付和著。

    「梅大校打算在胡志明市逗留幾天?」胡志明市市委書記問。

    「大概四到五天,我們就要走了。」梅春林答。

    「難得大校此行來到,我們就來一張合照做個紀念吧!」候景用提議。

    「好。」梅春林點頭說。

    跟著,眾人也都一致讚同。

    候景用即時拿出隨身攜備多時的照相機遞交給侍應,叫他代為拍照。

    曲終人散。待得梅春林返到酒店,已是十一時許。他開了房門,一隻腳還未踏入房間時,便大聲喊了一聲:「雪華!我回來了。」

    房內的燈是亮著,但是一點回應也沒有。於是,他又再喊了一聲:「雪華!我回來了。」

    還是沒有人應聲回答。

    「糟了!」梅春林心裡暗叫不妙,立時一個箭步飛身入內。

    房內的東西都照樣擺放得整齊好好的,只是不見了雪華的踪影。

    梅春林再步出房門口察看一下,然後才發覺在距離入門口右邊地下不遠處,有一張類似簡帖的字條。

    梅春林拾起來一看。字條上面是如斯寫著:

         歡迎大校光臨胡志明市,為了聊表盛情敬意,特備水酒洗塵。

     主人請尊夫人到敝總部作客小住,以示尊崇。

               越南反共復國軍     一九八零年元旦

    讀罷簡條,梅春林不禁心裡一驚。即時召來酒店經理和集合一應所有負責清理房間的工人前來詢問,惟都無人知曉雪華的去向。

    由於梅春林下榻的酒店所在,是屬於第一郡,按照程序處理,所以他就必需先向第一郡的公安署報案。

    當第一郡公安長接獲訊息後,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樣去處理這宗案件。因為如果說,失蹤的人只是一般普通的平民百姓,那就還好辦事。而現在失蹤的人,偏偏是河內市總公安署的署長夫人。同時,作案的又是反動叛亂份子組織所為,那就的確是萬分棘手的了。

    為此之故,第一郡的公安長獲訊後,為了審慎起見,因而不敢胡亂造次,只好去電給剛上任公安總署長的候景用請示意見求助。

    不多久,大隊的警車來到了梅春林下榻的酒店。大批的公安在第一郡公安長的親臨指揮下,在所在地作了一番深入瞭解。

    就在調查進行當兒,候景用也趕來了。

    原來候景用在宴席結束,快要回到家裡途中,便接獲第一郡公安長的緊急電話,聞訊後的他,即時趕緊折返直赴案發現場。

    「候大校!怎麼搞的?想不到你們胡志明市的治安,竟然是這麼差勁。你看!我太太,她人現在已經丟了,你打算怎麼辦?」梅春林像野獸一雙兇巴巴的眼睛,狠狠的盯著候景用不放。同時還十分惱怒的數落說:「尤其最令人難以相信的是,叛亂反動勢力居然出入可以自如,甚至可以為所欲為。」

    「梅大校!你且息怒。請放心,我已著令緊急封鎖全城。同時還出動了全城十一個郡縣的公安力量去搜尋。只要他們還沒有離開本市,我就有把握將尊夫人尋回。」候景用說完,就向梅春林要了雪華的相片。

    梅春林把雪華的相片交給了候景用。候景用接在手裡一看,不禁暗自吃了一驚。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曉得雪華的夫婿就是梅春林,可他一點也不慌張。他想起在河內代阿雄送信的當天晚上,自己也幸好沒有跟他碰上面,否則就麻煩了!候景用的心裡作如是想。

    於是,他即時一方面吩咐十一個郡縣的公安將它大量印刷,然後全城到處將貼認人;另一方面則下令對全城逐家逐戶,採取地毯式的搜索行動。

    太太失蹤了,梅春林也就沒有那麼個心情到處瀏覽,只是呆在酒店裡靜候消息。

                     

                              〈五十三〉

          

    候景用回到家中,還未曾踏入門口,就聽得一片喧嘩熱鬧之聲從裡面傳了出來。

    待得候景用開門一看時,就見到客廳裡除了黎碧玉外,還有阿雄正在和一名腹大便便的少婦人,喋喋不休的在談論中。

    聽見開門聲,黎碧玉、阿雄和那命少婦三個人六隻眼睛,一齊把目光投向開啟的門扉。

    「原來是用大哥回來了。」黎碧玉率先站起來說。

    看見黎碧玉站起來說話,於是阿雄和那名少婦也跟著站起身來,向候景用打個招呼。

    「雪華!這位就是………」阿雄望向候景用,正想向雪華介紹時。

    「阿雄!你不用介紹了。我和雪華姑娘在河內早就見過面啦。」

    阿雄聽到候景用這麼一說,然後才猛然想起去年聖誕節前,候景用到河內去領獎受勛時,自己托他帶信的事。於是,用手拍拍自己的頭說:「對!對!我幾乎忘了,我想起來了。」

    「大校!你別來還好吧?」雪華問。

    「托福!托福!雪華姑娘!我還好。」候景用望著隆起肚子的雪華,再正視他一眼說:「雪華姑娘!剛才送妳回來的人,對妳沒有甚麼不禮貌之處吧。」

    「他對我的態度很好。」雪華說。

    「那就好!那就好!雪華姑娘!不要客氣,請坐。」候景用說。

    「大校!現在外面的情況如何?」阿雄關心問。

    「現在外面的風聲很緊,因為我已經下令全城封鎖。同時為了演戲要演得逼真一點,所以由明天起,我要到處張貼雪華姑娘的相片認人。此外,還指示十一個郡縣的公安長,要求他們傾所有公安力量,在市區內不分晝夜,逐家逐戶採取搜索行動。」候景用在梳發上坐下來。

    「那……那雪華現在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黎碧玉有點驚慌起來。

    「沒辦法!要不是這樣子做的話,在梅春林的面前,作為胡志明市公安總署長的我,對他不好交代。」說到這裡,候景用打量了雪華一下又說:「不過!你們放心,就算外面搜得如何天翻地覆,他們都不會搜索到公安總署長的家來。只要雪華姑娘不離開這個家門,我就保管她人身絕對安全。」

    「這一招真高明,他們勢估不到他們要找的人就在用大哥的家裡。」黎碧玉在誇讚候景用。

    「阿雄!看來這回我的決定是天大的錯誤,這回我真的拖累你們了。」雪華有點後悔。

    「雪華!妳快別說這些話。現在我們一家三口團聚不是很好嗎?」阿雄捉著雪華的手說。

    「甚麼?一家三口,只有我和妳而已。」雪華感到奇怪。

    「看妳!肚子裡面那個小的不算數嗎?」阿雄說完,向她扮了一個鬼臉。

    經阿雄一點,雪華才清楚明白,而候景用和黎碧玉也笑將起來。

    「對了。用大哥!這趟你把雪華這筆賬算到 越南反共復國軍的頭上,你不怕嗎?」黎碧玉問。

    「不怕!一點都不怕!他們有本事的話,儘管來找我算賬好了。」候景用拍著自己的胸口大聲說。

    「姊!妳不要整天在杞人憂天,他們那一夥是不會有甚麼作為的了。」阿雄對黎碧玉說。

    「噢!對了!我們先不要談這些。前幾天聖誕節的禮物,我都還沒有拿給你們。」候景用站起來說。

    「甚麼?聖誕禮物!」阿雄瞪大了一雙眼睛。

    「對!是聖誕禮物。你們請稍等,我現在就到樓上去拿給你們。」候景用說罷,立即就跑到樓上去。

    不多久,只見候景用拿了幾份精美的包裹,又回到樓下客廳來。

    候景用分別把包裹遞給了阿雄和黎碧玉,並囑咐他們即時拆開來看。

    原來阿雄得到的是一枝名貴鑲金的自來水筆,而黎碧玉所得的則是一條紅寶石項鍊。

    「用大哥!這條項鍊………」黎碧玉把項鍊拿在手中不住在發愣。因為在她的一生中,她幾曾收受過如此貴重的一份禮物。

    「來!讓我幫妳戴。」候景用走到黎碧玉面前,從她手中取過項鍊替她戴上,然後問阿雄和雪華:「你們瞧!好不好看?」

    「好看極了。」阿雄和雪華一同誇讚著說。

    「哎唷!寶石名鍊配美人,當然是好看的了。」

    一個嬌柔妙麗的女人聲音,從入門口處傳了進來。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得雷氏金香不知甚麼時候已經回來站在那裡,兩眼骨碌碌的望著他們。

    「金香姊!妳回來啦。」候景用說時趨前擁抱雷氏金香一下。然後緊牽著她的手,來到客廳介紹給雪華認識。

    「金香姊!妳好!」雪華站起來禮貌地說。

    「原來是雪華姑娘。歡迎!歡迎!不要客氣,坐呀。」雷氏金香笑嘻嘻地說。

    「剛才我給碧玉的是補回那天聖誕節忘記給她的聖誕節禮物,阿雄和妳都有份。」候景用怕雷氏金香不高興,趕忙向她解釋。

    雷氏金香輕輕『哦』了一聲說:「聖誕禮物。好哇!我的聖誕禮物在那裡?」

    「妳是我的太太,妳想我會少了妳的一份嗎?」候景用拉著雷氏金香一把,讓她背靠在自己的懷裡熱情親了一下,然後又把她推開說:「來!妳看!這個是給妳的。」

    雷氏金香把禮物拆開一看,原來是一條和黎碧玉所戴的一模一樣的寶石項鍊。只不過顏色有所分別,候景用給她的那顆是藍寶石。

    「哼!這樣還差不多。」雷氏金香把項鍊貼放在頸項比了一比,跟著又把目光轉向雪華說:「那雪華姑娘的呢?」

    「她當然也有份兒,妳看。」候景用拿出一隻玉鐲子展示給雷氏金香看。

    「甚麼?我也有份?」雪華感到有點意外。

    「對!妳也有份。這是我送給妳的見面禮。」候景用說著,就把玉鐲子遞交到雪華的手上。

    「大校!無功不受祿,我怎能收受你這麼厚重的一份禮物呢?」雪華在謙虛推讓。

    「不要客氣,試把它戴上讓我們看看。」候景用說。

    雪華把鐲子戴上,眾人對她作了一番稱讚。

    「謝謝你。大校!」雪華望著戴在手上的鐲子說。

    接著下來,眾人又寒暄了一會。候景用就把雪華前來投靠的事,清楚跟雷氏金香說了。

    「難怪剛才我回來的時候,路上公安檢查這麼嚴厲。」雷氏金香望了雪華一會說:「雪華姑娘!目前外面形勢雖然嚴峻,但是妳也不用擔心,住在我們家,只要妳沉得住氣,足不出戶,我可以保證妳絕對安全。」

    「可是,金香姊!大校!在這裡打擾太久,我恐怕會為你們帶來諸多不便。」雪華想了一下說。

    「妳是我們阿雄的媳婦,算起來,到底也是一家人,快別說這種話。」候景用在安慰著雪華。

    「大校!那梅春林甚麼時候走?」阿雄問。

    「照原來訪問安排,他頂多再逗留四到五天就返回河內了。」候景用答。

    「那還好。」黎碧玉長長的舒了口氣。

    「景用!夜已深了。今天晚上如何安置雪華姑娘,才是一個大問題。」雷氏金香對候景用說。

    「雪華姑娘跟阿雄本來就是夫婦,讓他們共臥一室,我認為沒有甚麼不妥。」候景用說。

    「對呀!真是胡塗。這一點,我竟然會給忘了。」雷氏金香拍著自己的額頭。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響起。

    雷氏金香急忙走去接聽。跟著,只見她拿著聽筒大聲對候景用喊叫:「景用!快點過來,是找你的。」

    候景用聽喊即時走過去,從雷氏金香手中接過電話一聽,頓時語帶客氣的說:「原來是梅大校。……好的!請講……好!……好!梅大校!謝謝你提醒我,我將會曉得怎樣去做的了。好!……好!再見。」

    候景用把電話掛斷後,又回到原來坐位。

    「大校!是梅春林嗎?」阿雄問。

    「對!正是他。」候景用答。

    「他怎樣說?」阿雄又問。

    候景用不回答阿雄的話,他只望著雪華的肚子問:「雪華姑娘!妳知道妳預產的日期嗎?」

    「在河內時候,我已經讓醫生檢查過。醫生說,預產期可能在農曆新年前後。」雪華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說。

    「是甚麼醫生說的?」候景用問。

    「南醫。」雪華答。

    「甚麼?南醫!妳竟然會相信南醫。」候景用感到有點吃驚。

    「對!是看南醫,因為南醫是越南國醫。我們北方人從來不看西醫或是中醫的。」

    「南醫、南藥是不可靠的。剛才梅春林在電話中告訴我,叫我留意產科醫院方面,所以我才想起妳的預產期。不過,這一點我也早有防備。好了,雪華姑娘!相信妳也很累的了。叫阿雄早點陪妳休息去,萬事留待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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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雄和雪華這一對久別重逢戀人,自然是少不免有一番枕邊細語,唧唧噥儂。

    正私語纏綿間,雪華感覺肚子有點不適。

    「阿雄!我的肚子好痛,不曉得胎兒是否有問題。」雪華很艱辛地坐起來說。

    「那怎麼辦?」阿雄有點慌張。

    「你快點找大校去。」雪華兩手捧著肚子說。

    阿雄立時起床,直奔候景用夫婦的房間來。

    這時夜半更深,候景用夫婦正當好夢方憩,不意竟被一陣急促的擂門聲驚醒。

    候景用和雷氏金香急忙起床披衣。當他們打開房門看時,見到阿雄神色慌張地站在房門口。

    「阿雄!發生甚麼事情?」候景用問。

    「大校!雪……雪華的肚子在痛。現在怎麼辦?」阿雄氣喘如牛說。

    候景用和雷氏金香聞言,即時趕到阿雄臥房來看雪華,而這時的黎碧玉也被吵醒走了過來。

    雪華把肚子痛的情形告訴了雷氏金香。

    有婦產經驗的雷氏金香一聽,即時肯定說:「是小生命快要來到人間了。」

    「你們看!說甚麼預產期在農曆新年。我早就說南醫是算不準的。」候景用說。

    「金香姊!那現在如何是好?」黎碧玉也沒有主意。

    「要不要馬上送到產科醫院去?」阿雄問眾人意見。

    「萬萬不行!這樣豈不是自投羅網,全功盡廢。」候景用反對說。

    「那我們該怎會辦哪!」黎碧玉很緊張問。

    「不用怕!我有辦法。」候景用想了一想說。

    只見他說完,馬上飛奔到樓下打了一個電話。就在他把電話掛斷不久,大門口處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范醫生來了。

    「范醫生!又要辛苦你了。」候景用趕快上前迎接。

    「千萬不要說客氣話,能夠幫你大校做事,這是我的光榮哪。」范醫生抹著一額頭汗,面帶笑容望著候景用說:「大校!請趕快帶我去看那位孕婦。」

    「范醫生!請隨我來。」

    候景用把范醫生帶到阿雄的臥房來。

    這時候的雪華正躺在床上,兩手捂著肚子 雪雪呼痛。

    范醫生看見雪華,就又詳細要再瞭解一下情況。

    「照情形看來,這是雪華姑娘快要生產的徵兆。」范醫生聽完,即時吩咐雷氏金香說:「快!金香姑娘!妳趕快去燒一桶水,然後回來做我的助手,我要親自幫雪華姑娘接生。而在這段時間內,還請大校和其他人等暫避一下為宜。」

    「好!好!我們這就暫且到樓下去迴避一下。」

    候景用說完,就和阿雄、黎碧玉離開臥房,到樓下客廳裡靜坐等候消息。

    過了盞茶功夫,『呱呱』一陣嬰兒喊聲從樓上傳了下來,眾人不禁大喜。

    候景用和黎碧玉齊齊向阿雄恭賀說:「恭喜你!阿雄!你已經升格身為人父了。」

    又再過會兒,眾人見到范醫生靠站在樓上的欄杆喊:「大校!你們可以上來看看這兩個可愛的寶寶了。」

    范醫生話音剛落,阿雄即時三步併作兩腳奔回自己臥房裡。看見兩個寶寶就躺在雪華的身邊。

    「恭喜你了。阿雄!你好利害,一男一女,是龍鳳胎呀!」雷氏金香望著阿雄笑笑說。

    「真的。」阿雄兩手揉著眼睛,有點不相信。

    「好了!你快點好好安慰你的雪華吧,我要回房休息去了。」雷氏金香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阿雄走到床沿靠近雪華的身邊坐下,捉著她的手說:「雪華!妳也夠累的了。」

    雪華微微張開她的眼睛,望著阿雄說:「雄!你做父親了。」

    阿雄喜極而泣,拿起雪華的手放在嘴巴上不住的親了又親說:「是的!雪華!我做父親了,而且還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呢。」

    「好了!各位!我要趕著回去再躺會兒。不然的話,明天我就很難受。」

    「范老!今天晚上的事………」候景用把范醫生送到大門口說。

     范醫生一聽,立時會過意來。他望著候景用說:「大校!你請放心,我不會對外胡亂說話的。」

                                

                                〈五十四〉

            

    一連三天過去了。一方面候景用固然要忙著招待梅春林,但另一方面對收容雪華的事,又要小心謹慎應對,絕對不能有半點鬆懈之心,以免走漏風聲。這樣一來,也就真夠令他傷神的了。

    候景用倒靠在辦公椅上抽著他的雪茄,閉目沉思。他在想:范醫生方面,他是絕對放心,因為范醫生與他的交誼不是一般。他對范醫生是有過不少恩惠,他應該會感恩圖報。而唯一使他感到可怕的是,他身邊至親的枕畔人,因為自從那個晚上,他發覺了雷氏金香的那種古怪行動後,自然也就對她特別加以防範。到底她暗中打開那個保險箱調換了那雙僧鞋,究竟有何目的?是受到何人指示?而這個幕後黑手又是誰?

    這一連串的問號,不住在候景用的腦海中打轉又打轉。

    不過,唯一能夠替他作出一個合理解釋,應該是與雷氏金香紅杏出牆的事有關。因為直至目前為止,他已經有足夠的証據,証明雷氏金香對他的不忠,只是他暫時不想去拆穿她的姦情,為的是他要繼續看看她還想要耍弄些甚麼花樣。

    候景用他也深切明瞭,在這個非常時刻,自己的處境是十分危險。他更想到黎文山是個極大關鍵人物。而一直以來,他們-黎文山和雷氏金香之所以遲遲尚未曾對自己動手,很可能是想再搜集多一些不利於他的証據,然後再重重出擊,置他於死地。

    結果,候景用對事情的這樣分析與推測是全中了。不過,唯一使他難以決定的是,在這個階段裡,為了他的安全與利益,他是否應該再繼續忍耐下去,又或者先下手為強。最後,他終於決定要開始採取自衛出擊了。

    一陣電話響聲打斷了候景用的思潮。

    他拿起電話『喂』了一聲,跟著只在聆聽對方的談話,不作任何回答。大概過了半句鐘頭,才聽得他說:「行!創意不錯,就這麼辦吧。」

    翌日,是梅春林一行人等要離開胡志明市的日子,循例胡志明市市委書記和候景用一同到機場送行。

   「大校!真是慚愧得很,尊夫人失蹤的事,到目前為止,都未曾有過半點頭緒。惟請你放心,我們將會全力繼續去偵查,一有消息,我立時會通知你。」候景用和梅春林作了一個臨別的擁抱。

    「候大校!我今回胡志明市之行,的確是得不償失。不過,在我太太失蹤的事件中,我知道你已盡了全力,也許這是天意,注定她命中應有此劫。只是,我為她腹中的小生命不值,他到底是我的骨肉。」梅春林有點感傷。

    「好了!大校!不要太多傷感,你要自己多多保重。再見!」候景用伸出手來。

    「候大校!你也是,我會等你的好消息。再見!」梅春林也伸出手來和候景用熱烈的握了一下。

    正當梅春林和河內市委書記代表轉身欲要登機時候,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一條人影飛躍到梅春林的背後,舉起了手槍朝著他的後腦,「卜、卜」就是兩槍,梅春林即時應聲倒在血泊中,而河內市市委代表則被嚇昏在地上。

    由於事發突然,四周的侍衛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同時,候景用也給眼前的突發事件嚇得呆滯在那裡。而說時遲,那時快,那名槍手在他射倒梅春林後,身手敏捷地轉過身來,躍到候景用面前,朝著他又是「卜」的一槍,惟候景用這時已拔出了他的佩槍,他也舉槍向該名槍手作出了自衛還擊。

    三聲槍響過後,該名槍手便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由於子彈沒長眼睛,因而也造成好些人無辜受傷。

    槍聲靜止了,一大群侍衛這時才走過來察看究竟。最後,得到証實梅春林和該名槍手已是魂歸天國。至於候景用則是肩膀因被子彈擦過,得了輕微灼傷,惟也血流如注。

    「卑播、卑播」,兩輛救護車呼嘯而至。幾名救急舁伕迅速跳下車來,合力把中槍傷患和死者屍首扛分別抬上了車,然後又一陣旋風呼嘯走了。

    首都河內和胡志明市兩位公安總署長,在胡志明市遇刺一死一傷。這個消息由南至北不逕而走,一時震撼了整個越南。

    最令候景用頭痛萬分的是,他萬萬意想不到,今次進行刺殺他和梅春林的槍手,竟然是他的近身侍衛-阿孟,而自己差一點就喪命在他的槍下,想起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他頓時感覺到不寒而慄。

    候景用在想,凡事必有因。捨去對梅春林進行刺殺不說,阿孟他還要向自己下毒手,究竟他的動機為何?是受何人所教唆?

    惟沒多久,經過一番調查結果,阿孟的真正身份,很快就被抖了出來,原來他是反共復國軍的一名成員。

    可惜,阿孟當日因候景用自衛而予以致命一擊傷重不治。因而欲想對案情再進一步深入調查已無從。

    候景用因傷留在共和醫院,接受一番詳細檢查與治療。雖然今回幸好所傷的不是重要部位,惟在醫生的勸告下,候景用還是聽從建議,留在醫院裡觀察調理傷口。

    在其住院期間,各個郡縣的公安首長都有前來慰問。尤其是與候景用相交甚篤的范院長和第八郡郡長阮文六,新接任第八郡公安長劉文興對他最為關切。

    「候大校!妳的傷沒大礙吧?」范院長問。

    「謝謝大家關懷,我的傷只不過是皮外傷,沒甚麼大礙的。」候景用從病床上坐起來說。

    「唉!真想不通。胡志明市的反動武裝力量,為甚麼忽然之間會這樣活躍。他們實在也太豈有此理,竟然不把我們市內公安力量放在眼內。」阮文六郡長說。

    「國家統一已經近乎五年,連擁有百萬強大的海、陸、空三軍的偽軍,聯合國以美國為首的幾十萬附庸國部隊都輸給我們。更說目前這一小撮反動力量,根本就不成氣候。搞破壞還可以,若想跟我們部隊硬拼,那他們簡直就是螳臂擋車,以卵擊石,為自己挖掘墳墓而已。」第八郡公安長劉文興說。

    寒暄一會,候景用望了三人一眼。最後,把目光停留在范醫生臉上問:「對了!范老!袁老太的身後事辦得怎樣了?」

   「大校!今天我們來的目的,第一,是專誠來探望你的傷;第二,就是要把消息告訴你,袁老太的身後事,我和郡長、劉公安長有詳細的研究過,依法理,在手續上已經替你辦好了,一切都沒有問題,你大校可以放心了。」范醫生邊說邊望著劉文興公安長和阮文六郡長,然後又再對候景用說:「不過,這次劉公安長和郡長為了你這件事,的確是花了不少心思。」

   「原來如此。文六兄!劉公安長!真謝謝你們了。」候景用嘴角含笑,伸出手來和他們熱烈相握。

   「大校!不用客氣,小事而已。說到底,我們都是同一條路走來,理應相互幫忙。至於小弟我是剛上任,一切公務還有點不習慣,日後如有疏忽或是不當之處,還望你大校不吝賜教相助才好。」劉文興公安長說。

   「既然是一家人,那以後你也不必跟我見外,希望日後在公務上,我們大家能夠合作愉快。」候景用說罷爽朗一笑。

   「對!大家合作愉快。」

   范醫生、阮文六郡長、劉文興公安長都異口同聲說。

   這時每個人的臉上都留露出一種歡欣的表情,自然最開心的莫過於候景用的了。因為畢竟袁老太的身後事,總算已經得到完善結束,他終也可以放下心頭的一塊大石而高枕無憂的了。」

                             

                           〈五十五〉 

                    

   「不是。文山!那件事不是我做的。」雷氏金香對著電話說。

   「那怎麼會這樣子呢?我真是想不透。」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傳了過來。

   「我那裡曉得,反正現在我們又少了一個得力助手了。好可惜哪!」雷氏金香說。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從身份看來,這個阿孟,他是反動組織的人,我們跟他連繫,說真的,也是一個潛在危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現在他人已經死了,對我們來說,亦是一件好事。最起碼,往後我們的安全,就不用怕會受到威脅了。」

    這時,正好一陣腳步聲從樓上傳了下來。

    雷氏金香抬頭一看時,見是雪華正從樓上下來。於是她急忙對著電話輕聲說:「好了!文山!我有事要忙去,不再跟你聊了,再見。」

    雷氏金香說罷,急急忙忙把電話掛上。然後轉過頭來跟雪華打了個招呼:「雪華!早呀!」

   「早!金香姊!」雪華向雷氏金香打招呼完畢,就又問:「金香姊!一大清早,是誰打電話來?」

   「是一個朋友打來問候景用的。」雷氏金香兩眼骨碌碌的望著雪華。

   「候大校的傷勢到底現在怎樣了?」雪華關心地問。

   「已無大礙了。據醫生說,今天就可以出院。」

   「甚麼?這麼快。今天?」

   「對!就是今天。」

   「那妳等下就要到醫院去接他回來。」

   「對。」雷氏金香點點頭又說:「妹子!我想問妳一個問題。」

   「金香姊!妳想問我甚麼?」

   「不是我多管閒事,妳怎麼如此肯定說,這對孩子是阿雄的親生骨肉,而不是梅春林呢!」

   「哦!道理很簡單,因為每次我和他有發生關係,都是有做家庭計劃準備。」雪華毫不害臊坦言直說。

   「原來如此。不過,我也真服了妳。妹子!妳能夠把梅春林哄得對妳千依百順,很難得。」雷氏金香顯得由衷敬佩。

   「金香姊!妳和候大校結婚都這麼多年了,為甚麼不跟他生一兩個孩子呢?」

   「不是我不想,而是他在那方面無能。」雷氏金香氣憤憤的說。

   「那妳和他有沒有去讓醫生檢查過?」

   雷氏金香搖了搖頭。

   這時,一陣開門聲驚動了雷氏金香和雪華。兩人朝著門口望時,看到開門的人是候景用,他正艱難地舉步要步入屋內。

   「咦!景用!今天我不用上班,你為甚麼不等我去接你出院而要獨自回來?」雷氏金香走到候景用面前,捉住他的手很溫柔的說。

   「有阿雄和碧玉兩人就夠了。何況家裡只有雪華一個人,要是妳也不在家,現在世道凌亂,那是有點不大好的。」

    候景用在雷氏金香攙扶下入到客廳來。

   「說得也是。」雷氏金香說。

    候景用把帽子脫下甩到一旁,就在梳發坐下。

    雪華趕快去斟了一杯熱茶回來遞給候景用。候景用接過僅喝得一口,就聽得門鈴聲大響。

     阿雄走近門上的窺望小孔向外看一會,然後回過頭來對候景用說:「大校!是林主席和唐老先生父女。」

    「哦!快!快點開門請他們進來。」

    阿雄把門打開,很恭敬的邀請眾人進門來。

    「若望兄!唐老先生!紹美姑娘!你們好,好久不見了。」候景用打顫的站起來想上前迎訝。

    「景用兄!不用客氣,你有傷在身,就不要亂動,免得傷口又再發作。」林若望趕快走前輕輕的按著候景用的肩膀,讓他坐下來。

    「大校!你的傷勢怎樣了?」唐紹美問。

    「紹美姑娘!謝謝你們的關懷。我的傷勢大致來說,已是無礙,我想,再休息一兩天,就可以上班了。」候景用說。

    「那就好!那就好!」唐老頭一面說一面在點頭。

    「你們各位請稍坐,我有事情要到外面走一趟。」雷氏金香見一眾人在喋喋不休,根本就沒有機會讓自己插上一個話題,於是她也就借故外出去了。

    「若望兄!聽說你負責黎明春的水利計劃是個大工程,但不知現在工程進展得如何了?」候景用問。

    「唉!提了。工程的完成期限,距離上頭所規定的日期還剩下一個星期而已,以群眾目前的勞動進度來看,根本就無法如期達成指標完成。」林若望歎了口氣說。

    「這個我很明白。開墾工具的缺乏,群眾勞動意志的消沉。唉!單憑一雙肉做的手,如何去跟機械相比,如何去做。」候景用有感而說。接著又問:「若望兄!你和紹美姑娘的好事也近了吧?」

    林若望和唐紹美相互對望一眼,然後又雙雙把目光投向唐老頭。

    唐老頭乾咳了兩聲,然後才說:「大校!這個年頭嘛!太不好啦。我已經決定把他們的婚事暫時延擱下來。」

    「甚麼?喜事又取消不辦啦!」候景用感到有點意外。

    「對!不辦了。」唐老頭回答得很乾脆。

    「為甚麼?」候景用很感奇怪。

    「因為………」唐老頭遲疑著答不上腔。

    「是因為爸要把辦喜事的錢,留給哥哥和我用來登記出國用。」唐紹美代唐老頭直截回答了。

    「那你們為何不登記一齊去?你們兩兄妹去了,豈不是留下了唐老先生孤伶伶一個人?」黎碧玉禁不住插嘴問。

    「當然我們都想。只可惜能力不夠,連今次光榮和紹美出國的買路錢,我的未來好女婿若望,他都得傾囊幫助才能成事。」唐老頭說。

    「你知道這個組團工作是誰搞起來的嗎?」候景用問。

    「是人民食堂的李老板。」唐老頭回答。

    「他有份兒出國嗎?」

    「他是船主,當然是少不了他自己一個位置。」

    「他和你不是很好的朋友嗎?」候景用望著唐老頭。

    「是好朋友,但不算得是很好的朋友。更何況中國人有句話說:講錢失感情。要他為我這個老頭拿出十幾二十両黃金,除非他家是金庫,要不然,你叫他怎樣能夠拿出這筆錢來幫忙。唉!很難的。」唐老頭歎了口氣。

    「景用兄!你的工作實在也太重了。你有沒有收聽到外國的電台?現在從越南或是政府允許公開,又或者是偷渡跑出去的人潮,嚇死人了。」

    「這個我知道。張任春他們一家已經公開出海,也不曉得現在到了那裡。」候景用說。

    「他運氣還真不錯。他們一船人在出海的第一天,就讓兩艘荷蘭國籍的油輪救起,同時已經送往荷蘭定居去了。」林若望說。

    「若望兄!你這消息從何而來?可靠嗎?」候景用問。

    「昨天我收到他從哥本哈根拍發回來的一封電報講的。」林若望說完,停了一會又繼續:「現在的他是前途一片光明,而我們……唉!」

    「所以你和唐老先生,現在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唐光榮和唐紹美的身上。」黎碧玉說。

     唐老頭望著黎碧玉點了點頭說:「碧玉姑娘!妳猜得一點都不錯。只要光榮和紹美他們到了外地,我日後就有機會移民了。」

     眾人說到這裡,都保持一片沉默。其實這個時刻,每個人的心情都不一樣,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那唐公子甚麼時候出國?」候景用問。

    「如果順利的話,十天後他就要出海了。」唐老頭說。

     候景用聽了唐老頭的話後,先望了阿雄,再看看黎碧玉,然後又把目光轉向林若望和唐老頭父女。良久才開口說:「到外國去有甚麼好處?頂多是做一個二等公民,而且還要受別人歧視,看人家的臉色來過日子。」

    「大校!話不是這樣子說。你以為目前住在越南的我們的地位就很好而受到禮遇嗎?你忘記吳廷琰時期的排華了嗎?一直以來,我們在越南人的眼中,還不是同樣成為他們的二等公民。」唐紹美滔滔不絕發表了她的個人見解。

    「紹美姑娘所言!真是一針見血,很有道理。」候景用說。

    就在眾人高談闊論的時候,阿雄和雪華不知甚麼時候又回到自己房間裡,去看他們的寶寶了。

    「雪華!妳看。他們的樣子像誰?」阿雄一手一邊抱著一個寶貝,不住兩邊端詳地在問。

    「呱!」的一聲,抱在左邊的小寶貝,突然哭了。可能由於這一哭聲,連帶也影響到右邊的寶寶也跟著哭起來。

     阿雄不住左右兩邊在哄:「不要哭!乖!乖!爸爸疼。」

     惟兩個小寶寶都不受他哄,一直在哭,一直在鬧個不停。

    「阿雄!你都不曉得怎樣抱小孩。看你!你這個不正確抱小孩的姿勢,弄到他們不舒服,他們當然是會提出抗議哭的了。」雪華從阿雄另一邊手把小孩抱過來說:「來!映翠就讓我來哄,你抱國統就好了。」

    果然讓雪華說中,兩人分別一人抱著一個,一會兒,兩個寶寶都不哭了。

    「雪華!說實話!今回妳對梅春林的死,會有甚麼感觸?」阿雄把寶寶輕輕抱放回床上問。

    「唉!怎樣講呢?」雪華聞言,長長的歎了一聲說:「梅春林!要不是有他,我就不能夠這麼順利到南方來。我承認,我是利用了他,才能出逃成功,這個應該算是他的一個大功勞。不過,為了要得到我,他也在利用諒山事件來誣衊陷害於你,逼使你雙親投湖亡故,至於你和你姊則要亡命天涯,這就是他的過。這一點,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可是,我沒有咀咒他,自然也不希望他死。因為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何況他的罪還不致於死,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關於他的死,多少我還是有點傷感。」

    「妳的理論很好。不過,我是替候大校不值,他差一點也把自己的命賠上。」阿雄說。

    「所謂好人有好報,這是他平常做的好事所累積而來的陰德,所以上天保佑他。你看,現在他不是沒事了嗎?」

    「天理循環,報應這兩個字,我相信是會有的。所以我們以後就要多積一點陰德,多做點善事。雪華!妳說對嗎?」

    「嗯。」雪華點點頭,表示同意阿雄的說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