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想像

淤泥，鹹澀，黃沙，塑膠袋

一網一網兜起的魚

好生歡喜地交配，產卵，繁衍

河道擁擠，漁舟，木槳，浮萍

輕搖，望向天際

晨光，晚霞，相繼跌落進漁網

被切割成無數閃亮的紅寶石

湄公河水，染指柬埔寨的版圖

潮起潮落，竹樓遷徙

長足趟過每一寸水域①

汽笛，號子，遊人的歡呼

此岸唱罷彼岸登場，高峰時段

這一切，似乎都可以忽略

除去

生存

注①湄公河的水流量在枯水期和汛期水位變化很大，漁民的吊腳樓常常隨之遷移！

吟詩作對，撫琴聽音

似乎與青山綠水，竹林幽谷搭界

一種別出心裁，流水之上

舟楫穿梭裡設定場景

誰為知音，願駐足傾聽

我為他，感到自豪

他的祖先，骨髓裡

有鮮紅厚稠的龍的熱血

小小漂浮的校舍

長長教鞭揮起，琅琅書聲

浪濤般洶湧，又

經久不息

撐船的父子，麻利地把船

拴到顯眼的古樹上

河流分岔的一個驛口

透明玻璃瓶，被鐵絲

一圈圈固定，成為大樹的側枝

黑褐色的油脂堆積在底部

遺痕告訴你，它未曾被點燃

或許，是為黑夜貯備的火種

或許驅蟲趕蚊，還或許

是某種特殊的標記，證明

誰人來過，這河，這人間

漁夫把隱匿內心的話

無保留投進，朝向頭上三尺

請他護衛，每一次航行準時往返

明心可鑒

此刻思量，加進我的一份吧

那他會不會，賜下更多的眷顧，給這

隨河流而安的漂浮人生，給這

兩岸世代，沒有飛出村莊的蜜蜂蝴蝶

十四歲的小船夫，黑裝束身

“阿聯酋航空”的字樣印在背部

夾生的英文，沒妨礙

行船半路時我們熟識

這船載過他的祖父祖母

漁村裡，葬著列祖列宗的骨骸

如今，父親和他，成了舵手

卻沒能駕船離開過湄公河的下游

大多數時間裡，緘默如啞

直到，遞來撥好皮的芒果，說很甜

白白的牙齒，亮起灰暗的面容

直到說，紐西蘭，聽人講有很多牛羊

他，有著敏捷的思維

接待過一位阿拉伯遊客

從那時起，他知道了

岸邊之外的世界，知道了

湄公河窮處，並不是路的盡頭

高高的吊腳樓，陡峭的臺階

木板稀疏鋪制的地面

踱步，如履薄冰

漁民生性喜水，臨水而居，聽濤聲入眠

看客船，漁火，不請自來

風，四季裡堂堂入室

小船，每個家庭的傭人，忠誠地

守候門前，待命

風餐露宿，不計得失，只關心

主人的安危，歸來時自身的體重

做客於一戶漁家，午後

慵懶地搖晃著吊床，片刻假寐

片刻嚼魚幹，喝啤酒

抬頭，倒計夕陽分秒墜向河面

低頭，清點地板間隙下的雞鴨鵝

看大黃狗不慌不忙，還在閒逛

會意的目光，充滿友善

此時，似乎是我所經歷的

離自然與日月，離自己的內心

最近的一次

   分別刊發於中國詩人雜誌2019年第四期，

   中國流派雜誌2019年7月刊，新橋雜誌2019年第五期，

   2019.04.04山西日報副刊，2020 鴨綠江3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