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樂章(組詩)
2019.08.20
●紛爭的蘋果
謹遵醫囑。愛人
我要送你新鮮的蘋果
去斯卡博勒集市揀選
自然成長的，紅的綠的紅綠的
青澀暫且放一放，紅透的盡早享用
介於二者之間，嚐味期，你用心裁定
過於香甜的，金色的①
我會有意錯過，因為它們的誘惑
將遠遠大於我的抵抗
遠遠遠於我們的有生之年
①傳說中不和女神拋出的一個金蘋果引發了特洛伊戰爭。
●信
念
鋪天蓋地的一場撒哈拉風暴
掩埋了行行折返的足跡
駝群，嚮導，水源隱身
禿鷹叫囂死亡，寸寸逼近
奄奄一息，冒險者
緊攥的一只蘋果，正極速風乾
成為生命的掌紋
多年後，他的墓誌銘上
鏤刻出七個新鮮的紅字
「我還有一個蘋果」
✦斯
坦利·庫尼茨是一位沙漠探險者，年輕時，在試圖穿越非洲撒哈拉大沙漠時
遭遇風暴，「我還有一個蘋果」這七個字，給了他強烈的求生信念和奇跡。
●懸
疑
阿蘭圖靈①的幸運，是上帝
賜予他卓爾不群的頭腦
吃了白雪公主的蘋果後
懸念四起
有人斷定，他是自殺
有人舉證，死於他殺
後來的一些人達成了共識
蘋果機上的那個蘋果
就是他仿效愛人類的上帝
親自咬下了一個缺口
①阿蘭圖靈，計算機之父，著名的同性戀者，他提出的圖靈機模型為現代計算機的邏輯工作方式奠定了基礎，因其性取向而遭到迫害。41歲時吃了蘸上氰化物的蘋果一睡不起，對於他的死眾說紛紜。蘋果電腦的標誌，有認為其靈感源於圖靈自殺時咬下的半個蘋果。
●愛有天意
紅蘋果遞過去時，悲傷
在鐵絲網上交織，此時
他唯一的親人，只有她
陌生的姑娘
少年的拘謹很快遁去
他們把果核埋進了土裡
他說花開鮮艷，一定像很愛笑的她
她說，她就是那樹要為他生兒育女的花
沒等到秋天，相互道別
從此，兩個人
時空裡，幾十載尋尋覓覓
1942年春，果樹停止生長
終於有一天，聽說
它的枝頭掛滿了碩果
（這是發生在納粹集中營裡的一個真實故事，從善良的女孩遞出蘋果的那刻，
患難中兩顆心相愛，從此不曾改變。戰爭結束後，一直未婚未娶的他們，
都在世界各地努力地尋找著對方，幾十年過去，有情人終於喜結連理。）
●致女兒
2019.08.20
午後，寫一封長長的信，寄份禮物
給遠在他鄉，十六歲的你
光陰裡精挑細選的蘋果
原產地，逐一做出標記
一枚來源於遙遠的東方伊甸
一枚婚宴裡燃起硝煙的金蘋果
一枚被老婦人遞進了小矮人的窗口
一枚曾以假亂真出現在蘇格拉底的學堂
一枚弗魯姆目標設定的假想裡要努力跳起來摘取的
一枚是粗心的查理扔掉的剛好砸醒冥想中的牛頓
一枚曾經穿越過撒哈拉的大沙漠
一枚1942年柵欄外的蘋果樹結下的愛的信物
還有一枚，產自我們共同培育的園子
這些蘋果，自帶香氣
可以調配出唯一無二的果醬
陪伴獨立的你，一生
旅途愉快
刊發於《長江文學》2019.11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