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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仙》輯三 時間的切片
●恐懼的空間，有窗洞開著2020.02.24
黑翼撐開的夜幕下
那被稱為瘟神的幽靈
以花冠的形狀進入肺葉
呼，吸，吞噬
將人類致於毀傷
罪孽，歸咎於微小的菌株？
星光疏漏，在樹枝上晃悠
暗影射在塵世
倖存，竟叫人如此惶恐
所畏懼的黑暗，死亡的象徵
蝙蝠，作為地球的先居者
卻不開口為無辜辯解
貓頭鷹兀自傲立在十字架上
把雙眸借給天神
且將封禁的魔盒開啟
希望敲響的鐘聲，乍起
玄妙而奢侈的感覺
彷彿被早春清涼的風拂過
穿過空巷，穿過寂靜
一枝穿出高牆的梅
豔紅，如我，中華的血
●觀星象
2017.01.01
松子踩不住好奇的剎車
一骨碌
溜下山去
身後的腳印
背著困乏的時間
一路追趕，在流亡的路上
老松不動聲色
佇立山頂，觀星象
●倏忽而過的時間2018.01.18
窗櫺嵌著夕陽
別出心裁
我把落日剪輯成一枚瑪瑙
墜在胸前
惟恐它不小心跌入山崖
從此，不知去向
紅葉飄過
誤以為是一隻南遷的孤雁
我忍不住喊，停下
別把時間帶走
●宿 命2018.02.11
尚未開口，你便斷言
我的前世是水今生是雪
冰凌映射了來生
白了又黑冰了又水
古剎青燈，蠋火成淚
濕了經書上一句箴言
指尖下的這首詩
怎麼也挽救不了宿命的必然
●珍妃井2016.08.25
那張著的嘴
被迫吞下傷痛
水桶在井臺的轂轆上
提心吊膽
打上來的一肚子苦水
該如何下嚥
●欠遠方一個轉身2019.05.09
你落在詩裡的呼吸很近
我的故鄉很遠
遊牧的靈魂說要去遠方
為了那縷炊煙
你在詩裡醞釀遠方
我在詩裡尋找故鄉
那串留在青石小路的腳印
牽著炊煙向我走來
若你從遠方歸來
便知那裡沒有詩和歌
只有天荒地老
鬆開抓住真象的手
你的思想如風，我轉身如風
如風，轉身飛向遠方
●低處的聲音
2016.04.04初稿2016.08.20修改
曬台晾衣架上
二隻灌滿清風的袖子
穿過明亮的虛無
從鏡子裡端下自己的臉
流浪額頭的淺溪
躍出一尾活蹦亂跳的魚
游進眼角，清明的湖
長辮彎腰撿起泛黃的斑點
半聲嘆息
時間正在老去
●童年的記憶2016.05.21
剪刀石頭布
猜著未來的方向
踩著方格
跳進五顏六色的春天
鑽過繩圈
剛好撞上小男孩的羞澀
羊角辮上的紅絲帶
在髮梢飄蕩
剪刀石頭布
不能輸給童貞的理想
鍵子上的銅錢
向外鄉來的賣貨郎換了糖
三根蘆花雞尾巴上的毛
在作文本上塗鴉分行
剪刀石頭布
輸贏不過是一場稚氣的遊戲
鬆開伸出的拳頭
一朵蒲公英正巧落在掌上
●影2017.02.15
迷戀鏡子
是因鏡中的你
羞於凝視
僅希異地以眼角的餘光
攬一把春色，裝飾
凋殘容顏
●時間的密碼2015.05.12
剪斷臍帶的一刻
嬰兒初啼
驚動了那柄懸在空中的彎月
墜入，將時間割傷
滴血含住頭顱的嘴長出花草
一條蛻皮的蛇滑過青苔向伊甸園爬去
小草在土裡腐朽又抽芽
花開了又敗
昨日飄走的雲去了又來
在一個雷電交加之夜
當死神脫口喊出我的名字
慶幸，有時間為我殉葬
●時間的切片2016.07.27
昨天被今天輾成碎片
曾經已然曾經
時間年邁成一個失智老人，遊蕩
在年輪的十字路口
找不到歸途
牽起老人的手：「回家吧」，我說
「回不去了」，時間喃喃著離去
望著時間的背影
我祈求：
請留下吧，你是這樣的美！
●歲月沉香2017.07.24
閒雲浮起青山潦草的影子
一襲托缽的袈裟
從薄霧中走來
削瘦的竹杖
低頭看著魚尾劃破自己的倒影
碎了，又圓
蟲蟻啃食過的白木，枯朽
匍匐在紅土裡的傷痕
是否熬成樹瘤便可修成正果
結痂，成香
●永遠的燈屋
——致羅門、蓉子
2016.09.01夜探望羅門和蓉子有感
神學院高處的窗子睜大著眼
死亡之門張著貪婪的嘴
天使和無常在打賭
弓著脊椎
背馱一座詩山
挺立著
在天堂與地獄之間
你把耳朵借給了貝多芬
你眼裡裝滿青鳥的影
你狂了，卻不再咆哮
你把笑聲留在了黑暗的燈屋
看著上帝嘴角掛著的那抹淺笑
你也笑了，在探訪的鏡頭裡
笑得有些狡黠
對前來接受洗禮的人
天才推著輪椅上的偉大
同時舉起勝利的手勢
你們是哪裡也去不了了
而我們有陽光長照的小窩，你說
影子奪門而出
我怔在那裡
任十字架穿過心房
在胸前開出一朵豔紅的花
在一個初秋的晌午
看，花好月圓
橫笛牽著豎琴，走向南山
●輕輕推開那扇窗2017.12.15
——致羅門
在敬老院
在某扇防盜窗後
一個滄桑的腦袋探出白床單
雪了嗎？
爬山虎還在窗臺壁畫著呢
楓紅，杏黃，妖嬈而燦爛的真實
她們都屬於你的
噢……
怎麼頭上落滿霜花
影子掙扎著從深陷的被窩起身
推開玻璃的冷光
緩緩，向妖嬈而燦爛的真實走去
●守望那片星光2017.12.16
——致余光中
春色凋謝
於燭火搖曳的餘光中
野菊在眼角盛開
放大的瞳孔
滲漏破損的舊時光，還有
來自天堂返照的回光
母親在光裡，遊子在光外
當歸宿的晚風吹皺湖水
候鳥笑著對前來迎接他的那片星光
張開了翅膀
●猶未化灰的火焰石
2019端午
——讀洛夫
自焚，石室之死亡
無岸之河
因為風的緣故，眾荷喧嘩
魔歌，時間之傷
月光房子，釀酒的石頭
煙之外，雪落無聲
靈河一截漂木，夢的圖解
四月的黃昏，有人從霧中來
邊界望鄉
金龍山寺，
隨雨入山而不見雨
三張犁靶場，八隻灰蟬
孤寂中的迴響
華西街，舞者，裸奔
醉歸，
曉之外，白色墓園
微雲，葬我於雪
高空雁行，越南來信
天使的涅槃，灰燼之外
蚯蚓，拈花一笑
●三月，天空又清明2017.03.12
去城南的人日漸多了起來
過了南門大橋，直走官道便是杭州
左手一條老路，通往古剎和墓園
萬壽寺高聳的佛塔冷眼俯視
天堂與地府分道，三岔口
落葉和風各奔前程
一早、在墳頭放上
香燭、紙錢、水果、糕點
少不了您最愛的蹄膀煲落花生
墓碑濕濕的
彷彿那年哭過的淚還沒乾
點一支煙，總督
美國進口的，夠嗆
陰霾的天空更多了些濃濃的焦油味
有老鴉飛起，想必是受到了驚擾
不舍園中長青的樹和綻放的花
戀戀，在遠處徘徊
山裡的風，越刮越緊
嗚呼著比老鴉的叫聲還悽楚
像似非要把天撕開一道口子不可
梨花飄落
白白的，正好落在我的髮髻
於是，轉身把影子留下
不用告別，碑上刻有紅色的名字
女兒：項美靜
●江南雨人2019.11.07
這是沒雨的季節
一把黑傘將天地隔開
秋在長眉結霜
白菊謝墨，待不及楓紅歲月
垂首，在苕溪的臂彎中
沉睡
雨落塵埃，如荷被水塘托著
江南，是雨人留戀的眠床
不醒，上蒼賜你的特權
而我卻將斟上
淚腺裡窖藏的一滴清酒
等君，化蝶，來飲
*
謝墨，《苕溪歲月》主編，網名：江南雨人。
●雪 祭
2018.02.03
歸途中到處是打劫的路徑
每陣風都暗藏殺機
痙攣的落葉在圍籬傍停下腳步
一個踉蹌，跌倒在荒塚前
驚惶的雀兒用瘦爪
在雪地上留下一行祭文
落葉歸根
我捧起枯葉，像捧著我自己
●尋 香
2016.05.11
自從傷痕累疊成瘤
即被遺棄於腐土
千年修煉結痂沉香
靈魂從朽敗的睡榻甦醒
那些流芳的，是
幾個世紀傷痛孕育的果
奉一柱奇楠
裊裊
尋覓處，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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