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輯四在一個平常的晌午看風景

 

局外人2017.01.30

 

北風撕裂的冬甚是肅殺

枯枝走筆,在雪地

圍一盤棋

 

執黑先行

旁觀的烏鴉聽了

毫不遲疑,把自己落成一子

 

其時其地 2018.02.12

 

我的美人靠

必須是紫檀或花梨

結實得可以承載一朝江山

 

細膩的紋理是女皇的肌膚

你潰敗的命門

 

我的棺槨

可以是薄薄的一張毛邊紙

輕盈得可以飛天

 

線裝的書香是詩人的體味

我凱旋的法門

 

鐵樹開花 2016.06.10

 

終於開了

 

是耐不住寂寞

是春情勃發

是看不慣台灣亂象豎起的中指

 

其實

這是他醞釀了幾十年寫成的

一首

讓人們七嘴八舌的

現代詩

 

這是個自由的國度

你無須躲在叢林孤芳自賞

挺進吧,向凱達格蘭

那座宮殿的女主人或許正需要你

 

* 2016.06.10爬山,有幸看見鐵樹開花,勁挺如男性勃起的命根。

 

過去拷打著今日2018.06.04

 

城樓上空,天狼閉著一隻眼,瞄著

廣場上共產的流變

 

血漬在竇娥喚來的那場雪中漾開

漾成一地,沒有鼾聲的罌粟

 

淚水醃髒空洞的瞳孔

記憶在顯影液中更漸清晰

 

對峙,講和,過去拷打著今日

千年修煉未成的果,天安否

 

祖國,虛擬的命題2018.06.03

 

天未明,公雞就啼叫

昂首的姿勢拓印在一張叫地圖的紙上

我,在版圖外醒來

 

被甲骨數千年沉澱的氣息牽引

在浩瀚的辭海沉浮,試圖

抓住一個詞條:祖國

 

步向文化歸屬之門

走進思想流變之門,邁過型塑的意識之門

念祖,是無法斷根的病

 

蹲踞在門口的石獅子拽住我出走的腳踝

窗口的青花瓷瓶也伸出長頸

問:欲去何處

 

無論第一聲啼哭落在黃河岸邊

還是耶路撒冷抑或太平洋

黑白之間,黃皮膚已烙上龍族之印

 

風沒有疆界,雲沒有國度

紫禁城琉璃瓦上的那隻烏鴉呱呱著

祖國,就是爺爺墳頭的一抔土

 

贈我三分柔情,

 還你一座江山

 

傳說你是龍的遺腹子

被那條叫長城的臍帶纏頸

在血泊中產出的狼毒花

 

祖國,我的郎君

我愛你

愛你,如紂王愛上妲己

 

在疼裡愛著,亦在你的蠻裡恨著

在你胯下的草原翻滾

在策馬揚起的鞭下弄月

 

從子宮醒來的嬰靈

脫口便說,祖國

贈我三分柔情,還你一座江山

 

在一個平常的晌午看風景

 

冬日的太陽最宜晾曬

臘肉,連同發潮的日子

 

肋骨,蹄子,大腿,肥臀,豬頭

風乾的醃肉長出如霜的鹽花

滲出的水珠懸而未滴

在陽光下閃著血色

 

行腳擱淺在福爾摩沙

流浪的手牽著江南的雨打傘下走過

七零八落的影子吊在竹竿上

對著看風景的人,喊

 

午後的西牆,很燙2016.06.28

 

兄弟之吻的熱情

燙傷了熊的雙唇

 

Berlin圍牆被推倒的一刻

脫逃者康拉德•舒曼跨越的身姿

便定格在奧伯鮑姆橋的欄杆上

 

施普雷河水靜靜流淌

和平鴿的眼淚

洗刷著民主最痛的那道疤

 

躁鬱的台北街頭2017.06.01

 

一個烏托幫王國和一個患了躁鬱症的年代

在同一列駛入隧洞的磁浮上

深入淺出的嗚鳴如台北街頭同志們的騷動

 

真理寂寞在被叫醒的夜裡

那只昏睡了多年的蛹一脫殼便開始說教

這是屬於禪的時間嗎

 

老僧下山了,小和尚依然還在打坐

耳朵在捕捉漸歇漸起的謊言

知了 知了

 

耐不住喋喋不休的嘮叨

靈魂企圖逃離集中營

殊不知,該走旁門還是左道

 

在睡意裡徘徊 2017.07.21

 

睡,這個字有太多的意象

容易被引伸到某些很生活的動作

比如

睏,睏了或被睏

 

避免沾上當下某些詩派的邊

諸如

口語、垃圾、下半身、梨花……

為一個字絞盡腦汁

 

有些字是忌諱的

無論如何不能綴在一起

比如勃

比如陽

 

五馬分詩

一些該衝入下水道的穢物

被某些靈長類動物隨意曝曬

 

推敲之間

秒針被門檻絆了一下

時間卡在午後三點

一杯咖啡,要

加,奶

 

  2017.07.13

 

對著一塊羊排,我不敢動刀叉

怕弄疼你

 

其實,我知道

你已掙脫鐐銬,衝出囹圄

以肉身的死換取了永恆的自由

 

對著一塊羊排,我不忍用刀叉

怕血沾在唇上

 

其實,我看見

你展開雙臂飛向天國的姿勢

像鴿子,更像十字架上的基督

 

對著一塊羊排,我不敢動刀叉

怕被盤子吞噬

 

其實,我知道

張開血盆大口的

是國家機器,腐朽的體制

 

今夜,你走了

為尋找醫治腫瘤的解藥

去了西方

 

而我,從此厭食肉類

對著一塊羊排,不忍動刀叉

 

 

為杯中的罌粟買單2017.05.17

 

醒來

愜意地翻了個身

赫然瞥見,一張風乾起縐的臉

揉了揉眼睛

 

高跟鞋托著頹靡的長絲襪

猩紅色熱褲很辣妹

化妝臺上,零亂著各種畫皮的粉

還有被胭脂背棄的紅

 

杯中有殘留的高潮

他萎縮了

如她垂在床上兩隻漏氣的水球

沮喪著

 

眼球開始精神分裂

拚命地將碎片組合,還原

酒宴上塗玫瑰色口紅,有著翹睫毛

讓他胃口大開的女子呢

 

一夜狂風暴雨

他為貪婪杯中的罌粟而懊惱

吐出最後一滴醉意

迅速逃離

 

2017.05.04

 

春風的筆

在臉上寫著得意

 

觥籌交錯

一盅高談一碟闊論

還有幾盤恭維

 

來不及消化

都進了下水道

 

2018.09.17

 

踩著梯的肋骨

一節節

以詩的形式,向上

被風托起,懸於天際

 

太陽餵我光芒

無懼,向神借一支筆

在漢字碼起的長梯上

攀登,向高處,更高處

 

  * 應邀出席2018上海陸家嘴中秋國際草地音樂詩歌節而作。

 

漂流木  2016.12.18

 

漂流,也要以仰泳的姿勢

向蒼天行注目禮

 

即便躺下

也曾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有啄木鳥啃食的傷痕

 

若被刀斧相中,也許

可成佛,端坐在神臺高堂

 

抑或,成為

博物館珍藏的不朽

 

其實,我情願被搗成紙漿

一生清白,刻畫歷經的苦難

 

2018.01.15

 

擇大漠為立身之處

三千年守護一個信仰

每一粒沙都是金子

 

在遠離都市的曠野

目送駝鈴帶走狼嚎般的疾風

守著荒涼的星際如酋長守護自己的部落

 

偶爾也和風談論藝術

和落日探討永恆,無需語言

所有答案都在緊攥沙土的根鬚裡

 

在你面前,螞蟻也知道人類的卑微

這讓我想起沉思者,想起大衛

肌肉,線條,陽剛,堅韌

 

面對肅穆之美

胡楊,請允許我撫摸你的赤裸

讓時間把我也雕成你的模樣

 

瓦罐上的一首漢詩2017.02.13

 

不小心,失手

珍藏的瓦罐四分五裂

碎片扎進土裡

如一個個漢字扎在紙上,滲出血

 

洞開的瓦罐張著嘴

我聽到

從殷商古窯傳來的呼喚

中華呀,母親

 

黃土以陶的形態孕育了華夏

細碎縱橫的桑麻布紋

驗證了龍的血統

 

我試著用一個字

在她高貴的額頭烙上DNA

且將她的靈安置於詩裡

 

捧不起灌鉛的重量

將詩集合起

惟恐被焚書坑儒的冤魂

從秦朝湧來索命

 

大山深處的狼叫2018.01.25

 

八歲的馬尾辮,拖著狼嚎

荒山野嶺,喊破嗓子

喚來幾串烏鴉陰冷的叫聲

 

從丟棄的襁褓中長出的苦菜花

用隱忍替生身父母償還欠下的債

破屋土坑是她修行的道場

 

慈悲餵養的雛鳥免不了良善

而我的憂傷為什麼還

在,她露出腳丫的鞋底行走

 

跟著脫了鞋幫的腳印

走得很遠

在來歷不明的路上

 

二條毛毛蟲墮落成蛆

一隻幼蛹蛻變成蝶,飛出大山

苦難是翻篇的斷章

 

養父殘損的眼鏡已成悲情戲的道具

螢光燈下,再學一聲狼叫

春天就記住了你的名字

丹麗

 

* 《大山深處的狼叫》,央視曾報道。

說的是廣西毛南族自治縣偏遠小山村,一個8歲小女孩丹麗的故事。

 

一隻爬在稿紙上的螞蟻2016.05.20

 

昨夜,夢裡爬滿了螞蟻

想著如何寫一首小詩

 

把螞蟻比作文字

爬格子的詩人,老梗

 

螞蟻搬了一隻蟑螂塞滿整個窩

害得自己無處安身,貪婪

 

還有一隻爬進瓊脂

無憂無慮在宮殿為王,夢想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

變成一隻螞蟻

 

被囚禁在文字的琥珀中

孤獨到只剩下和上帝聊天

 

【刪減】:

昨夜,夢裡爬滿了螞蟻

想著如何寫一首小詩

 

把螞蟻比作文字

爬格子的詩人,老梗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

變成一隻螞蟻

 

被囚禁在文字的琥珀中

孤獨到只剩下和上帝聊天

 

【再刪減】:

 

昨夜,夢裡爬滿了螞蟻

想著如何寫一首小詩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

變成一隻螞蟻

 

被囚禁在文字的琥珀中

孤獨到只剩下和上帝聊天

 

螞蟻說:

刪了貪婪,再刪夢想。

520,你做你的總統,我爬我的格子!

                 2016.0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