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

        有一次跟一位師父經過一個園圃，他停下了腳步，仔細觀賞一朵鮮艷怒放的花，陽光下，粉紅色的花瓣昂然挺拔，重重疊疊如摺裙般舒展。黛綠色的枝葉親切地把它撐起，仿佛一位笑顏迎人的少女，純樸中微帶幾分嬌媚。

    一朵之後，師父又再看另一朵。這一朵的花瓣並未開盡；擺出一種斜倚的姿勢，似乎羞怯得多。

    師父的舉止吸引了我，也不由自主的駐足觀賞。師父說：“每一朵花都有它的性格。像前面一朵，開朗莊重，挺起胸呈顯著自信。這一朵，低眉含情，內斂得多了。”可是，對我來說，每一朵花都一樣。要看出花的形貌顏色不同，應該不難，但要看出花的性格，那學問有多深喔！我驚訝師父的細膩。師父說：“用心去看，外表相似的每一朵花，都有獨特的靈性。”聽起來玄妙得很，多少激起了我的好奇。我也學習凝神注視，想像每一朵花都是平台上款款舉步的青春美女，嬌媚的形體內，還散發著各自的情性。

    往後我學習去看花。看花的美麗還勉強可以，但要揣摩花的性格，我的確很無知也無能。花不像人，可以讓人從他的言談、動作、脾氣中去測試他的情性。花不言不語，也沒有舉步騰踢，應該沒有七情六慾吧。花有個性，唯細膩的心眼才可以窺探。像自己這麼粗枝大葉的人，常要看走了眼，也進不到花的心窩裡，對它的氣韻神采，自是沒辦法領略了。

    所以，觀花，對我來說，競是一種很考心力的磨煉。在寬大的林野裡溜達時，偶爾也會為一朵花而驚艷。那是人生美好的投緣。有時想，忙碌的人兒是沒有辦法停下來，好好地欣賞一朵花，一片葉子的。匆匆過往的人兒也未必會為一朵花而駐足。為什麼？道理還不簡單嗎：看花要有心，特別是好的心情。不然，則花是花，人是人。人自匆匆花自閑。天地萬物並育、有心的與之扯上關係，沒心的互不相干。

    花的美，用肉眼去觀察；花的性格、氣質，用心眼去探測。心眼的靈銳是從好心情孕育出來的吧。惡劣的心情把心靈的靈敏度蒙蔽了，又怎能體受到花在無語中所展現出來的生命風采，又如何去感應它所透露的個性？

    啊，粗心大意的人，做不到細膩的關懷。

    由好心情打開的心眼，能細細品味一朵花的美好、神韻。當然，有氣質的花，不會因為你的錯過而失色。花順應自然，無需觀察人的臉色；它自在成長，開放自如。這是所有花朵的共同性格吧。蜂蝶見花舞踊，花開卻不管蜂蝶來不來。同樣的，是人要藉花來莊嚴自己，並不是花要屈求人們給予身價。

    花開花謝，是自然的規律。人的榮衰生死，不也是自然規律的運作？順應自然是美，是坦然瀟灑的美。莊重自敬更是美。自然美是花的自尊；坦然而無求的美，該是花的性格了吧！於是，看花，賞識它所展現出來的性格，常常要叫虛偽做作的人兒無地自容。

    懂得賞花的人，要學到花的莊重、自強；還有它的坦然、灑脫。在舒展自如中，的確，如果你夠細心，你會想慢慢去感受一朵花的美、自在、神韻。。。。，或許，有一天，你也會說：“每一朵花都美得有性格。”

                   2007.12.23寄自馬來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