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馮學良

 

         馮學良笛弟的最新散文《螢火蟲》是一篇精心製作,以簡潔清新的文字,流暢和平鋪直敘的筆法,層層推出,展現多個不同的視角,寫活了作者不同時刻不同心態和感受的螢火蟲。文章雖長,卻有一氣呵成的連貫、緊密氣勢。

 

        學良從童年住在城市,沒有機緣見到螢火蟲寫起,把讀者帶入漫畫裡的螢火蟲,點出戰火的無情,和平的可貴;接著寫電影中的螢火蟲,雖是假的,但卻牽出一個充滿教育和環保理念的故事。他寫的是人性,卻不乏教誨的契機。筆端一轉,他把旅遊時在林間的夜晚群螢飛舞的畫面呈現出來,美得讓人心動。最後作者寫他搬到亞庇後的生活。一個夜晚在窗前出現的一只螢火蟲,點燃了學良夫婦倆的鶼鰈情深,從畫意的場面,進入詩情的蘊涵,可真讓人欣羨了。

 

                                2007.7.30寄自馬來西亞

 

馮學良散文

 

螢火蟲

 

  我的童年,沒有螢火蟲的回憶,據說螢火蟲是生長在有水的地方,尤其是潮濕多霧的河邊,最能看得清楚,而且壯觀。我是久居城市的人,也沒機會住在靠近有河或湖的地方,所以螢火蟲在我的印象中,只能透過書本的描述,或是友人誇大其詞的形容,才浮現一點模糊的形象。在電影中的情節,常出現一對情侶在草地上看夜色,然後突然出現很多的螢火蟲,在夜空中慢慢的飛動。當然,很常時候這些所謂的螢火蟲,都是經過電腦特技所製造出來的效果,感覺很假,但是畫面溫馨。

  原來螢火蟲在電影的情節中,是扮演這麼重的角色。

  很多年前,我曾看過一本日本漫畫,叫《再見螢火蟲》,這是一本讓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這本漫畫的故事描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本土已經遭受到美軍的反攻,很多城市日夜遭受到無情的戰火摧毀,死傷亦無數。故事中的兩個主角是兩兄妹,父母都在戰火中不幸身亡,於是做哥哥的就扛起照顧妹妹的責任,在生活的困境中求生。最後妹妹病死了,而哥哥也餓死了,兩人就像梁祝中的故事,但化身螢火蟲,飛向天堂,投入母親的懷抱中。這一本漫畫,我看了多篇,但每一回都讓我熱淚盈眶,為那兩兄妹的不幸遭遇而難過。故事是虛構的,但卻反映出作者對戰爭的痛恨,渴望和平的來臨。

  第二次對螢火蟲的深刻印象,是一部電影,戲名我忘了,但故事卻圍繞著螢火蟲發展。這,也是與日本有關的電影,故事描述一位很年輕的教師,被教育部調派到鄉下一間小型的小學任教。開始的時候,這位年輕的教師有點抗拒,也許是難捨都市繁華和五光色彩的生活吧?可是漸漸的,這位年輕的教師卻被哪裡純樸的人民和認真學習的學生所感動,於是就決定振作起來,好好的當一位稱職的好老師。在教生態科學的時候,班上的學生向這位年輕的教師問了一個問題:老師,螢火蟲是怎樣子的?為甚麼它會發光?它們會在甚麼地方繁殖?您有見過螢火蟲嗎?一連串的問題,年輕的老師被問倒了,然後很尷尬的說:老師生活在大城市,哪裡是沒辦法看見螢火蟲的,因為城市裡沒有大自然的河畔讓螢火蟲繁殖下一代。然後有一些學生又問:為甚麼我們這個地方又看不到螢火蟲?這個問題可問倒了這位年輕的老師,他故意乾咳一聲,以掩飾尷尬,然後說:同學們,很抱歉,老師不能回答你們這個問題。這樣吧,下課後我們一起到電腦室,一起上網找資料,一起學習好嗎?這樣的問題,學生報於熱情的掌聲,並沒有因為老師不會而哄堂大笑,反而欣賞老師的老實。

  經過多次在網絡所找到的資料,也一起到鄉裡的河流觀看一番,所下的結綸,就是河流已經被上流的工廠所投下的染料和雜物所污染,所以河水內的化學物導致螢火蟲無法繁殖,就算下了卵,也無法形成螢火蟲。在找出癥結後,學生們感到非常的失望,除了無法親眼觀看螢火蟲之外,也為河流被污染而傷心。突然有一個學生心生異想,既然在河流內不能繁殖螢火蟲,為甚麼不自己嘗試繁殖呢?這個提議立刻得到同們的熱烈反應,於是大家分工合作:有的學生上網找資料,了解螢火蟲的生存需要怎樣的條件;有的學生負責找清潔的水和容皿,以便繁殖;有的去河裡找細小的微生蟲,以當螢火蟲幼兒的飼料。在大家努力合作之下,所有的工作都依照網絡上的指示完成。然而,老師和學生的嘗試卻沒有得村裡的人認同,以為這是天方夜談,不可能實現的試驗。

  為了讓幼蟲可以在清潔的河流中成為螢火蟲,於是老師和學生們在學校下課之後,都集中在一條較淺的河流,進行清潔的工作。如此認真的試驗和嘗試,也打動了校長的心,終於伸出鼓勵的手,讓學生們全力去實驗。

  幼蟲已經長大了,是時候放回河流之內,可是大家又擔心幼蟲無法適應河流而夭折,於是大家像照顧嬰孩一樣,每天風雨不改的到河流裡觀看幼兒的變化。

  終於到了幼兒破繭而出的時候,很多村民和學生都在河邊等待,期望能一觀像萬家燈火的螢光在空中飛舞,為黑暗帶來絢爛的美麗。然而夜已漸深沉,很多村民已經不抱希望,陸續的離開河邊,但那一群可愛又充滿希望的學生們,仍然呆在河邊,因為他們相信,他們的努力,一定不會白費的。年輕的老師此時信心已經動搖了,開始迷糊信念。就在他正要開口叫學生們放棄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學生指著河的另一端在喊:看!那是甚麼?大家循指望去,只要有一個小火點在河邊的草叢升起,一閃一爍的,在黑暗中發出微光。那是螢火蟲!老師高興的叫了起來,就在聲音才落下時,在草叢中又陸陸續續飛出了很多螢火蟲,然後像一縷輕煙,密密麻麻的升空,在空中蔚為奇觀。孩子都叫起來,他們成功了,因為他們始終相信,只要堅持不懈,信心不動搖,沒甚麼事是不能辦到的。

  有時候孩子的天真和堅持,遠比我們大人更有耐力和毅力,不會輕易放棄。

  這一部電影的故事,吸引我的不是那一大片蔚為奇觀的螢火蟲,因為那也是由電腦技術製造出來的效果,沒甚麼共鳴,反而是內容卻有不少令人深思的地方:老師的誠實、學生的體諒、河水受污染、城市人對大自然環境的無知,還有小孩的信念,都是值得我們去思慮。

  雖然故事的主題是描述學生怎樣去繁殖螢火蟲,可是它的另一個意義卻是有待掀起。所以螢火蟲在我的印象中,又多了一重思考路向。

  第三次接觸螢火蟲,卻是那麼的近,那麼的真實感,這回總算一嚐心願,可以親歷其境觀看螢火蟲的壯觀。

  去年的十二月,我和妻參加了旅遊團,到亞庇以南的某一個河流遊玩。這一條河相當長,而且兩岸長著連綿不斷的紅樹林,為河裡的生態保存著良好的繁殖條件。當然,樹上的長鼻猴是這條河招攬生意的生招牌,不少研究生態的動物學家都來到這裡,研究及記錄這裡一切生態的生活過程。

  去年曾讀澳洲的心水兄寫了一篇有關來沙巴,並在這條河遊覽河上風光的遊記,而當中所描述夜觀螢火蟲的情景,最令我嚮往。生活在沙巴這廣大的土地上,而不曾遊覽這樣的絕佳景點,實在說不過去,所以就對妻說了,趁著這兩天是假日,不如到此地一遊。

  人在河中的快艇上,有如飛雲駕煙的感覺,因為所乘的快艇,在綠波中是如此輕盈,而且平穩。

  這一條河流的觀光特點,白天是觀看長鼻猴如何在紅樹林上生活,如何使用巧妙的雙手和尾巴,在樹林間跳躍和穿梭,煞是好看和精彩。當薄幕時分時,快艇就得駕回渡口,讓所有的遊客上岸,在河邊的餐廳用晚飯,然後待入夜時才去觀看迷人的螢火蟲。

  晚餐過後,遊客又登上了快艇,我們夫婦當然也在其中。

  這回,快艇並沒有加快速度,只是緩緩的航向另一個方向。此時天色已黑,四周是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快艇前的高射燈在前面照亮著,指示前方的路向。當快艇駕入某一段河畔時,舵手停下了速度,然後把快艇靜靜的泊向一個河灣處。

  好美啊!快艇內有人響起了驚嘆。

  在紅樹林上,佈滿了像燈飾般的光芒在閃爍著,感覺就像極為美麗的聖誕樹,在黑夜中頗為耀眼。這是我第一次以這麼近的距離觀賞螢火蟲,而且不是一群,而是數以萬計的螢火蟲,在紅樹林內棲息,並且相互閃出亮麗的光芒,點綴黑暗的魅力,為我在這河流上,留下了無數句的感嘆符號!

  一閃一閃的美麗,像是歲月中煙花,美化了人生。

  我的讚嘆,就在這一遊的旅程中,寫下美好的回憶。

  離開了那條河,我再也沒有機會接觸螢火蟲了,然而這一些美好的印象,已經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不會泯滅。

  七月,終於是我離開故鄉,遷居到亞庇生活的日子。

  才搬到亞庇,很多事物都尚未落實,所以在生活上,我不算過得忙碌。

  可喜的是,我和妻不用再分隔兩地,終於可以一起生活了。

  近來的天氣非常的潮濕,亞庇這幾天,氣候顯得陰沉,而且不時刮起狂風,雨水也緊接著而下,讓這一片繁忙的土地,滋長萬物和延生自然。

  這一夜,是大雨過後的天色,月亮終於露出了笑臉,在空中輕展笑靨,這樣的天氣,在黑暗中自然產生了一大片的灰色。這灰色,顯然引起我對家鄉的一縷鄉愁,心裡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想起根城的某些親友,某些熟悉的景物,還有某些曾發生過的片段,都像一部映放機,在天空中回憶過來。

  睡房的窗簾並沒有拉上,所以我躺在床上,可以看見窗外的天空,礙於鄰家屋頂高度的關係,阻擋了我的視線,所以我看不見在天空放出光團的月亮。我只能看著月亮發出的光芒,在天空中醞釀出一片灰色的光芒,而這灰色的天空,讓我墜入思鄉的愁緒。我靜靜的躺在床上看著天空,而妻已在身邊憩睡,我不忍吵醒,只好一個人在黑暗的斗室裡,黯然神傷。突然,我像發覺窗外的屋簷邊閃著一點一點的微光,而且慢慢蠕動,在黑暗中發出微芒。我若有所思的坐起,然後把視線投在那簷沿。也許是我的動作過於粗重,於是驚醒了睡在身邊的妻,妻也坐好身子,以睡眼惺忪的神情問我發生了甚麼事,我指著窗外屋簷狐疑的說,好像有一隻螢火蟲在窗外,就在屋簷邊。聽到有螢火蟲,妻於是載上了眼鏡,循著我所指的方向望去,並且很仔細的找尋。

  真的是螢火蟲耶!

  妻的興奮,並不亞於我,原來妻也喜歡螢火蟲,對於上回在河流上觀賞螢火蟲的壯觀,迄今仍念念不忘。

  妻瞧得入神,於是不知不覺中把頭依偎在我的懷抱裡,我也深情的擁抱著她。  

  兩個忘情的人,就在這樣的黑夜中相依偎著。

  這種感覺,在彼此深情的相擁中,把夫妻之間的親蜜昇華到另一個層次。

  一隻小小的螢火蟲,在今晚燃生另一幕生命的延續,它以短暫的生命,照亮了我和妻的鶼鰈情深,彷彿此時只有地下有,天上無的人間仙眷。

  有妻在身旁陪伴終老,夫復何求?

 

                                          2007.7.28馬來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