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載著的人性

 

 

 

 

 

紐約地鐵和巴士都不售兒童票。中學生憑鐵道局發的乘車卡在上課的日子裏每天可免費乘車兩次。乘巴士的小孩不到規定買票的高度者免票。而地鐵,不少小孩貓著身子過那道刷了卡才進得去的活動轉閘。可我的兩個外孫,自從懂事開始,凡進地鐵站,他們的媽媽就給他們買票,還把他們抱起,讓他們用自己的小手刷卡。我在旁看了,禁不住問女兒爲什麽這樣做。她沒正面回答我,反而向我說了她同事的兒子在武漢的一段小插曲----

“那個小男孩叫麥柯,八歲,在美國出生的。”

“我們廣東人把在美國出生的華人叫做‘竹升’。”

“你知道麽,這裏不少小孩剛會走路就自己拿著喝完飲料的空瓶往垃圾桶裏扔的。”

“在公共場所這現象我見多了。”

“這排隊也成了習慣。對男孩子,還要從小訓練他們懂得女士優先。那麥柯今年暑假回武漢。一天,她外婆帶他乘巴士。祖孫倆在巴士站排隊。車來了,他外婆跟著那些不守秩序的人跑上車坐著,還拿布袋多佔了一個座位。她探頭出車窗外一看,那麥柯還老老實實在排隊。‘麥柯,快上來,外婆給你佔了一個位置!’‘NO!’麥柯在隊伍中搖搖手。眼看車快滿員了,麥柯的外婆一面嘀咕:‘這孩子真教條’,一面下車。”

“哈哈!”我高興女兒這樣的答非所問。

一天,我帶著六歲的外孫上紐約的巴士,我往最前的位置坐下。冷不防外孫盯著那椅子靠背上的英文字把我拉了起來,說:“這是給老人坐的。”這時,我心中竊喜。除了爲他此舉外還爲他未發現我是一個年過六十的老嫗。

    一會兒,進來一對母子。他們是老外。當他們坐在我剛剛被外孫趕走的那個位置時,司機扳著面孔干涉了。我還以爲那當娘的僅四十出頭,不該坐老人的座位。誰知司機要她的兒子量高度,然後說:“This boy is tall enough ,he need  to pay the bus fee .

    我不懂英語,靠外孫翻譯才知道司機說那男孩的高度已說明他該買票了。

    那當娘的巋然不動,不交錢幫兒子買票。

    我赫然,望望外孫,他向我聳一下肩。再望望司機,他滿臉怒容,拿起報紙放在方向盤上慢慢看著。一車的乘客沒人說話,不少人在低頭看書,不時地望望司機。

    再看那對母子,那當兒子的低著頭不敢看人;那當娘的臉上毫無表情,兩眼直直地望著車窗外。

    我看一下巴士的時間表,開車的時間早過了,但司機還在那兒架起了二郎腿在看報紙。大有你不買票我就不開車的架勢。

“僵局了!咋辦?”我在心裏發愁。

這時,從後座走來一位揹著書包的白人小夥子,他指指那母子倆然後向司機說了幾句話,之後他拿一元紙幣交給司機。司機不收,指指那自動收票的錢箱,示意他丟一元硬幣進去。這收款箱又不收紙幣。那青年向司機不知說了些什麽然後跳下車。只見他跑進附近的商店和人家換錢。他匆匆跑上車,把那一元硬幣丟進錢箱裏。車上不少人在偷偷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而有些人卻一頭埋在書本裏。

我向那對母子瞟了一眼,只見那男孩仍在低著頭;那當娘的兩眼望著前方,似乎那青年的舉動與她無關。當那青年走過她面前時,她連“Thank you” 也不說一聲。

這時司機把報紙放在椅子下,車門自動關了,車啓動了。

過了幾站,那母子倆下車。司機仍像往日對待老孺上下車那樣把車的踏腳板降低,以方便那男孩下車。

我望著在街燈下漸漸遠去的這對母子倆的背影,爲這男孩感到悲哀。回家的路上,外孫一句話一直在我腦海縈繞:“我們爲什麽沒想到要幫他們交錢?”

 

                                                    2005.10.9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