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天下的父親們 

 

★★★述影片THE MACH OF THE PENGUINS

 

高大的雪山下,一些雪正在消融,乍看去,有好幾百個彪形大漢站在雪山旁,忽然有個倒下來,撲向冰水,而其他“人”卻無動於衷,我正在詫異,鏡頭拉近了,瞪大眼一看,原來是一大群企鵝!

它們似在等候什麼?有些零散的逐步集結,像一大隊人馬將要出發的情景。後來,排成一字形縱隊,向著南極前進。在鏡頭拉遠時看它們,還以為是探險隊在過雪山,走得多像人啦,像一支雄赳赳的軍隊呢。只有在它們走累了趴下來以腹代足時,這才提醒你:可別誤會啦。

走到南極,走到這常年冰封之處,目的就是要履行一項神聖的任務——繁衍。只有那兒冰層厚,才利於孵卵。因為幾百只企鵝站在一起孵卵,一定要冰夠厚才不至於摔到冰層下。雖然它們只有在水裡才有食源,但為了孵卵,只得來到這斷絕食源之地。

這樣,出發前就從雪洞鑽到水裡,填飽了肚子,作四個月斷糧的準備。雪地上一個個龐然大物在移動,腳步聲有點沉重。上坡時用又粗又黑的爪子緊緊地抓住雪地,下坡時卻躺下來,那雪白的肚皮緊挨著地面,“嘩”的一聲就滾了下去。

到目的地了,一座座名副其實的雪山直指天幕。幾百只企鵝集中在一起,遠看去,黑壓壓一片,像一座宏大的城堡,七天七夜在行軍時沒點聲響的企鵝,這時,叫聲嘈雜,像喧鬧的墟亭那樣。它們在穿梭,在左顧右盼的,似乎在尋找什麼。當我看見本來擠作一團的企鵝,一對對分別站立,尖尖的嘴巴相互吻著,那軟軟的脖子相互摩擦著,那滾圓的雪白的肚皮相互貼著,我這才醒悟,它們剛才的舉止,為的是摘偶。

各自配偶成功,只顧得向對方示愛,剛才還響著的喧嘩聲沒了。似乎它們也知道“此時無聲勝有聲”。那互為配偶的企鵝的身體語言,讓場面變得一片安寧、溫馨。但忽然在另一端響起了嘈雜聲,這些只顧得接吻交頸的企鵝,對此毫不理會。

咦!不但喧嘩,還打起來了。原來這群企鵝雌性居多,這一夫一妻制讓那些嫁不出去的在搶別“人”的丈夫。自然就引起格鬥。他們用短短的翅膀拍打對方,用那滾圓的肚皮和臀部壓了過去。這是在搶新郎而非搶新娘了。那被搶的新郎向這群企鵝打了過去,至於它後來是否和事先選中的配偶成婚,天也不曉得。

不說這些嫁不出去的這一伙,且說那一對對新婚夫婦,正在享受那千金一刻。徹底的公開化的洞房,雄的騎在雌的背上,低下頭用嘴和脖子愛撫著新娘,那新娘半眯著眼、胸脯在急促地起伏……

婚後它們這一伙又集體行動,在雪地上或行走或睡眠,等待新娘分娩。可惜鏡頭沒出現分娩場面,大概這是它們最大的隱私吧。

真奇怪,這樣多的企鵝,長相都差不多,為什麼那夫妻倆就各自認得。聽說原來是靠聲音來辨認的。

鵝蛋生出來了,母鵝要把它傳給自己的丈夫孵蛋。傳蛋開始了,夫妻倆肚皮貼肚皮地站著,母鵝把放在腳面上的蛋推向雄鵝。這蛋在雪地上滾著,滾到雄鵝的跟前,雄鵝用腳板把蛋小心翼翼地一捧,然後雙腳合攏,身子微微向上一挺,蛋就這樣置於雄鵝的腳面,然後它放下那厚厚的肚皮把蛋蓋住。

如果這傳遞失誤,蛋裂了或因時間過長而凍壞了,夫妻倆就低下頭不時用嘴啄啄那只蛋,發出凄厲的叫聲,一聲長嘶過後是低沉的嘆聲,像人在抽噎。

蛋傳遞成功後,當娘的把嘴巴伸到丈夫的腳面,其夫會意地把肚皮向上一掀,讓妻子吻吻蛋,然後夫妻交頸相互啼唱。之後,所有產婦扔下它的家庭集結成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向它們原來的出發地出發,去尋找冰洞,只要有冰洞就可以鑽到下面去,那兒有無數的魚,已經兩個月沒得吃的,也要坐坐月子了。在肚裡貯藏多些食物回去可以餵自己的寶貝。

正當這隊娘子軍在水裡愜意地暢游並大飽一餐時,那些父親們站在厚厚的雪地上,擠成一堆,為的是抵御那凜冽的寒風。不時讓一只企鵝走到圈子中間,以便輪換著取暖。風夾著雪花直向它們吹去,企鵝背上那墨黑的一片早已變成雪白,它們仍那樣站著,為了增加身體的熱量不停地走動著。這時,絕不能像平時那樣分開兩腳地走,而是兩腳合併著走。因為不能讓肚皮蓋著的腳面上盛著的鵝蛋滾到雪地裡,其走相活像個不倒翁。它們連瞌睡也不敢打,自然就不能睡覺了。兩個月沒吃沒睡的,只有啄些雪充飢,頂著嚴寒默默地孵著鵝蛋,沒一點聲響,只聽見那“呼嘩嘩”的風聲和“嗄啦啦”的雪崩聲。

“偉大的父愛!遠勝於人類!”望著在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飢寒交迫的父親們,我不勝唏噓。

一只小生命就這樣在它父親的孵育下誕生了。這時那當爹的眼睛飽含笑意。它低下頭張大喉嚨,小企鵝昂著頭伸長脖子,把那尖尖的小嘴兒伸向父親的喉嚨,吸取留在那兒有四個月之久的養料。這養料少得可憐,僅夠對付那當娘的回來的時間,如果當娘的走慢一點,或不幸在海裡被鯊魚吃了,這樣,小企鵝就會死的。

不少當爹的正在低頭愛撫它的小寶寶,那不幸的父親因自己打了瞌睡而讓本來已孵成小企鵝的寶寶跌在雪地上凍死了,這當爹的低著頭,那長長的尖尖的嘴兒不時地啄著寶寶的屍體,發出低沉的讓人窒息的啼聲,其聲音活像一個男子在哭。

話說那一隊娘子軍在走了七天七夜的路後發現有雪洞了,於是便鑽了進去。大多是一只跟一只的,間或有兩只企鵝爭先恐後地一齊擠進雪洞,又為此打起架來。大鯊魚來了,它們又爭先恐後地從雪洞裡鑽出來。走得慢些的,就被大鯊魚吃了。

母鵝們吃飽之後又集結,排著一字形的縱隊走回南極。它們行色匆匆,因為遲了的話小企鵝就會餓死。當它們見到雄性企鵝像一座碉堡似地站在那兒時,便發出響亮的叫聲。此刻,本來是默默無聲的父親們騷動了,它們用身體築成的碉堡搖晃著,這時雄的雌的都在啼叫,雄的站著讓雌的走來走去在尋找自己的丈夫。它們憑聲音辨別出自己的另一半。於是一家三口團聚,那親切溫馨的場面不亞於情人久別重逢。先是尖尖的嘴兒碰了一下,然後用嘴尖碰一下對方的臉,繼而脖子相互擦了一下。真是久別勝新婚呢。溫存之後,才低下頭來尋找愛兒。這時當爹的把肚皮掀開,那只長著灰黑毛的小白臉瞪著一對圓圓的黑眼睛在望著它的娘。那當娘的用嘴兒愛撫了它一下。然後,雄雌企鵝伸直身子,肚皮對肚皮地站著,由雄企鵝用腳把小企鵝推到雌企鵝的腳面。這送子的過程也是非常小心的,如果小企鵝在雪地呆久了就會被凍死。它們之中有這樣的例子。這時母鵝會傷心地大哭,那當爹得更是痛苦不堪,兩只企鵝就這樣對著死去的寶寶低著頭低聲啼叫。這樣不幸的家庭,像這種表現還文明些。而有些喪子的母鵝會失去理性,搶人家的兒子,這就引起一場惡鬥。有點像女人打架那樣,整個身子壓了過去,口中還發出憤怒的叫聲。這樣的舉止激怒了雄鵝,於是就來隔架,它們用短短的翅膀敲打母鵝的背,把打架的雙方扳開。

平息了暴亂之後,當爹的如釋重負,又步行七天七夜走向它們原來出發的地方,鑽到水裡找吃的。這時天已轉暖,雪溶解的範圍寬了,就不用找雪洞了。

這邊,雌鵝在精心調理自己的小寶寶,不時張開喉嚨讓寶寶吸取它剛帶回的食物。大概是母子連心吧,小寶寶一下子就會眷戀自己的母親。

待小企鵝長大些,那當娘的便把它往地上一推,小企鵝最初站不穩,那當娘的還是推了它一下,就這樣學會走路。可是沒吃的,餓了,還得鑽進母鵝的腳面,伸著嘴兒吸母鵝喉嚨裡的食物。這樣等母鵝帶來的食物吃得差不多完了,那群雄鵝回來的時間又到了,於是又重復上一次的送子儀式,讓小企鵝蹲在父親的腳面上,然後母鵝又成群結隊地走七天七夜的路去到它們出發的地方找吃的。如此循環多次前後總共花了九個月時間,小企鵝的雙親不辭而別地扔下它們。儘管有兩只小企鵝可憐巴巴地跟著它們的隊伍後面走,但它們還是頭也不會地向前走。一家就這樣分散了。結成夫婦的那一對,婚約也就此了了。待來年,它們又重蹈舊轍,又到南極來另尋新歡,再繁衍下一代。

話說這些小企鵝目送著父母走了,沒了食源,只得自己另組成一支隊伍,搖搖晃晃地朝它們父輩走過的路走去。父輩們要走七天七夜的,它們不知要走多少時間了。雪地上這一字形縱隊的小企鵝不停地走著,遠看去就像一隊童子軍。它們終於來到有水的地方,沒有誰教它們該怎麼辦,猶豫了一下,“噗通”一聲,全都躍到水裡去了。

 

2006.5.14母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