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經歷了三個世紀

 

 九月二日,風和日麗,女兒帶我和老伴郊遊,駛車進紐約長島植物園。

 這原來是二十世紀初一個富人的大莊院,酷似《簡愛》電影上的莊院環境,十分豪華、壯闊、幽靜。其後人把它捐給政府。這樣的例子在美國多的是。不過並非所有莊院皆可成植物園。它之所以能如此,乃因非奇樹不種。

 女兒說:“女主人從麻州不惜重金運來家鄉的兩棵大樹,死了一棵,還有一棵不知種在哪?前次來因辦公無法找那棵樹,今天一定要找到它。

“在林子中找,專看大的。”我說。

我們走進林子。太陽從樹隙投下縷縷光束,光怪離奇,顯得虛渺飄逸。樹木筆挺,直指天幕;苔蘚攀藤,蜿蜒而去;櫻桃滿地,五彩斑斕;鳥兒高飛,鼓翼鳴叫;松鼠舉步,蹦蹦跳跳。可我們,東張西望,不見那樹。

 林子被綠油油草地隔開,那未經修飾的樹木做的椅子,十分古樸、素雅。用玫瑰花搭成拱門下的幽徑,聽說誘來不少新娘在此走過。一條馬道通前後門和馬廄,馬廄裡每馬一房,約十多間排列,從外觀之,有點像我以前在國內住過的集體宿舍。

 莊院主要建築物顯示中世紀歐式風格,羅馬式的拱門、石柱,古色古香,我踮起腳尖站在拱門內的石欄杆要女兒拍照,嚷著:“我要當羅密歐,從這兒攀上去找朱麗葉。

 我們走進那豪華的建築物,白人姑娘在講解。莊院主名叫Coe,從英國來,14 歲在美國一家保險公司掃地,23 歲當職員,4 1 歲當保險公司總裁。先後有妻三人,三子一女。第一任妻子婚後五年死去;第二任妻子乃經營鐵路、石油生意的富商之女,活到49歲;第三任妻子來自法國。從照片看,Coe是十足的美男子。

 看著窄小的拱型窗戶,網狀鐵條內鑲著維多尼亞女王彩色玻璃像,女兒說,室外的拱門、石柱加上這樣的窗戶,顯示出建築上的Tudor風格。

 “中國老屋愛鑲這些彩色玻璃。

 “這裡的彩色玻璃多以人像為主。”女兒在提醒我。

 這建築物分兩層,下層有脫鞋間、衣帽間、電話室、書房、男女主人各自的會客室、酒吧、晚膳廳、早午餐廳、大小客廳。

 內氣氛給人以凝重感,門、柱、窗框呈棕色,牆壁最高處伸出好幾個木制的大牛頭、鹿頭、馬頭,讓人感受到力的存在。天花板上雕有玫瑰。據說,這與主人身份不符,只有貴族出身的才可以這樣雕刻。管它什麼框框條條,個性張揚是必須的。

 這室內設計就這樣剛柔結合,而文武兼顧為其特點之二。

 主人善騎,早午餐廳別具一格,牆壁全是美國西部牛仔的生活畫,漫山遍野的牛在吃草,聽說主人在西部買了個大牧場,常去打獵。

 室的壁櫃都藏書,主人不但愛種奇樹還愛收藏奇書,美國文人不少為此慕名而來。名作家馬克•吐溫在這莊院住過,曾獲得主人不少資助,這裡還擺有他生前送給莊院主的照片。

 中西合璧為室內設計第三特點。

 大量的中國飾物,占了小客廳重要位置。廳壁長十幾米,內鑲中國木板畫,畫的是中國園林。另一側豎有大屏風,是中國山水絹畫。一個中國式的茶几,上面擺三尺高的玉觀音,下面有個像鼎那樣的東西,不過是彩瓷造的。工藝品處都少不了中國瓷器、玉器。

 膳廳充滿著典型的西方貴族氣息,長方形的棕色餐桌旁有餐椅八張,據說主人每次招待客人不超過六人。餐桌上有三盞潔白晶瑩的水晶燈,是女主人鐘愛之物。

 雖然,室內設計透視男權社會的特點,但看得出主人還有尊重女性的意向。如女主人會客室、臥室,則隨其所好,顯示巴黎風格,不用棕色而用淡黃,亮麗優雅,那大型吊燈從法國運來,是1900年的產品。特別是主客廳裡擺在正中位置的油畫,畫莊院主的孩子,當時莊院主只有三個孩,但畫中卻是二男一女。據說莊院主因後代品種不全而受非議,只有這樣畫才光彩些。這畫掛上之後,女主人就產下一女孩。中國有“招弟”一說;而這裡有“招妹”之談。

 扶著以鐵索扭成大麻繩狀的扶手上二樓,才知道兩代人分居房子兩端。男女主人在一端,各有自己的臥室,寬敞光亮,臥室連著陽台,從室內觀外境,美不勝收。臥室布置,男的顯得穩重;女的格外輕鬆。

 四名子女在另一端,各有自己的房間。內分客廳、臥室。外有小通道,通向小餐廳、玩具室。

 我不知道這樣的住法,為母者是否睡得安穩?晚上若要關照一下小孩,豈不要走一條街那麼遠?

 兩代人臥房之間為長長通道,道旁建四個客房,客房外的欄杆飾以木雞、木鳥,以強調鄉土氣息。所有主客房均有自己的洗手間。

 “好一個隨心所欲,個人生活空間就應這樣,不要強求。”這是我最大的觀感。

“為什麼把它鋸了。看那樹根這麼大,不知活了多久,難為女主人從麻州運來,花多少錢啊!”女兒找到她今天要尋找的大樹後說。 

 原來這樹就種在靠近房子的草坪正中央,遺給後人的,乃樹根構成之天然的大圓桌。

 “好一個美國夢!但不知多少人為圓夢而命喪。”外子在感嘆。

 帶著遺憾來到另一小鎮,這裡的交通燈靠人控制,你按了柱上電鈕後,有儀器發音告訴你能不能走。說這樣會節省能源。

 在中國餐館就餐後開車去Old Bethpage, 這是十九世紀美國的一個小鎮。

 上午沉浸在二十世紀的富人區,下午深入到十九世紀的窮鎮,這自然會引起觀感上的極大反差。

 為了讓後人知道十九世紀鄉村小鎮,這裡沒人住了,只有工作人員扮成當年的人那樣接待遊客。一切照舊,連街道都不例外,全是砂石路,十分難走。下坡處,一輛輪椅停在那兒,上面坐著的老嫗正想上坡,其後兩個上年紀的女人露出無助的神情。外子見狀,跑下去幫推車。怎樣推,車輪就是不動。外子說向後拉。車輪動了。這時,一個男人走過來幫忙。輪椅上了坡。我問外子怎麼知道要拉的。他說:“這有關物理學的,說了你也不懂。你們文人只會描寫或感嘆。”

 這個窮鎮,都是木屋,有些十分破舊、簡單。一般有兩層。樓上兩個睡房,樓下為廳、廚房。廳內擺的往往是謀生用具。廚房燒的是木柴,灶頭有點像中國農村的。房屋均是獨立的,屋前屋後都是草地,不種東西,只有極少數例外,不像現在的美國大多數民舍都種花。

 這裡有教堂、學校、雜貨店、裁縫店等,似乎可在鎮內解決生活問題,惟獨不見有醫院。教室內有位手捧教案的女教師,她穿著碎花的淺綠色長裙,頭戴小圓帽,講壇上放著幾支鵝毛筆。教室外是小廣場,上面飄揚著的美國國旗,左上角的藍星不呈條狀排列,而是眾多的小星組成一顆大星。

 不遠處,窄小的帽店內,一個戴氈帽的男人正在製作氈帽;古老大屋內,頭戴白帽的老婦正在織布,那織布機與中國的略同;一座房子正冒炊煙,原來是祖孫倆在烤當年人們常吃的烙餅;近處有電話鈴聲,一位老婦正用舊式的電話機打電話……

 側耳細聽,空中飄著美妙的音符。放眼望去,見大樹下有好幾對模仿十九世紀村民打扮的老人在跳舞。男的穿襯衣、打領帶、戴氈帽;女的穿淺色長裙外加深色格子圍裙,戴白色的、帽邊打細褶的小圓帽。曲終,他們邀請遊客與之共舞。這時留下一位小提琴手伴奏,其餘則舉著洋笙、風笛邊吹邊在鎮上遊行。激昂的樂聲劃破古鎮的寧靜。

 離開這歡樂的人群,一陣“咩咩”、“咯哆”聲從不遠處飄來。尋聲而去,一條彎曲的砂石路指引我們走到那邊。這裡有池塘、牛圈、豬圈、馬廄、鵝舍、雞窩……不一而足。肥鵝學著時裝模特兒在走貓步,差點把我絆倒,忽然群鵝齊鳴,震耳欲聾;牛群似乎不甘示弱,“咩咩”之聲大作;那本來在打盹的肥豬,伸著懶腰,“吁吁”兩聲,活像撥動大提琴之弦;棲於樹上的小鳥,“吱吱喳喳”,猶似彈起了古箏。 啊,這大自然的大合唱,我忍不住也唱起來了:“花兒謝了明天還是一樣的開……”

 夕陽西下,我們的車行走在21世紀的紐約高速公路上,我在感嘆:“一天經歷了三個世紀!”

       

                     200794日紐的

                                              

 

圖片說明—

 

A美國20世紀莊園主要建築物

 

B莊園晚膳廳

 

C莊園早午餐廳

 

D莊園女主人會客廳

 

E莊園的玫瑰通道

 

a1—美國19世紀農村牛欄

 

a2---美國19世紀農村鵝舍

 

a3----美國19世紀農民家具

 

a4----美國19世紀村鎮教堂

 

a5----美國19世紀村鎮小學,穿長裙者為鄉村女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