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袁煥田雖然在中國部隊裡服務的時日很短,但他卻很合得人緣,尤其是和蘇永倫將軍的交誼混得很熟。當他一聽得中國軍軍長緊急傳召自己時,他就想到蘇永倫將軍必定又有甚麼新的翻譯公事要他做。於是他不敢怠慢,立即匆匆換上一套日常最愛穿著的野戰迷彩軍服,隨手取下掛在牆上的軍帽便往外走。 當他來到了司令室,正在審閱公文的蘇永倫將軍一見到他,立刻站起身來,很客氣地招呼他,請他在自己對面的的一張梳發椅坐下來寒暄。 「不知軍長召見在下有何事幹?」袁煥田用一雙炯炯有神的眼光直望著蘇永倫將軍。 「不忙!先抽根雪茄再說。」蘇永倫將軍從抽屜裡取出一盒雪茄打開,拈出一根雪茄點燃好,遞到袁煥田的面前。 袁煥田有點受寵若驚的站起身來,必恭必敬地用雙手接過雪茄,同時彎身向蘇永倫將軍掬了個躬說: 「謝謝軍長。」 「田上校!不必客氣,請坐。」 蘇永倫將軍邊說邊用手輕輕拍了袁煥田的肩膀一下,示意他坐下。 「謝謝。」 袁煥田再次言謝才肯坐下來。 「今天我請田上校來,是要告訴你一個消息。」 「軍長請講,田某必洗耳恭聽。」 「事情是這樣的。我剛接到廣州軍區司令電文,囑令我剋日回師,由於軍令如山,所以我們大軍不日會立即起程回國。」 蘇永倫將軍說著,也在留意袁煥田面部的表情變化。 「甚麼!撤軍!」 袁煥田颇有點意外。因為他原以為這場仗將會拖上好一陣時日,怎麼會這樣快就宣告結束了。 「不錯,我們要撤軍了。」說着,蘇永倫將軍抽了口雪茄,然後又再繼續:「咱們有話直說。在我的印象中,我深覺得像田上校你這樣人才,正是我軍中所需要。你若是願意,我想請你隨我軍同行,做一個外語翻譯官。我可以向上頭稟報,仍舊給你一個上校實授的軍銜,未知你意下如何?」 「謝謝軍長的好意。我想我最大的意願還是,早日能夠回到胡志明市與家人團聚。」 袁煥田不加思索地給以婉拒。 「田上校!你可知道自己現時的處境嗎?難道你不怕當你回到胡志明市,越南共產黨又再把你關起來?」 蘇永倫將軍對袁煥田又再一次陳以利害。 袁煥田沒有回答蘇永倫將軍的話,他只是在沉思著。 「你離開家園多久了?」 「都快要四年了。」袁煥田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了一口煙霧,然後皺著眉頭說。 「獨在異鄉為異客。游子思家,也是人之常情。這樣吧!你可以在我們大軍啟動之前好好考慮一下。如有改變初衷,你再來告訴我不遲。」 「好吧!就讓我好好考慮考慮一下,然後再作決定。噢!是了。軍長!你是否可以准許我向你打聽一個人的近況?」 「田上校!請直說。你要打聽誰?」 「黎碧玉。」 「甚麼!黎碧玉。你是說那位專責勞改中心的主任女共幹?」 蘇永倫將軍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袁煥田,他感覺有點意外。 「是的。就是她,她目前在那裡?」 「她目前還被囚禁在營房內。不過,請放心,我們沒有虐待她。只是在三天後,我們就會把她連同其他的俘虜,一同送回軍區,日後好用來作為雙方交換戰俘。」 「軍長!在這裡可否准我有個不情之請?」 「田上校!請說吧。只要能力所及,我必照辦。」 「我想……」 袁煥田吞吞吐吐的只說出兩個字,看見他的表情顯得有點忸怩,同時滿臉通紅。 「你想要甚麼,儘管說好了。男人大丈夫,不要吞吞吐吐。」 「我想請求軍長你把黎碧玉給放了。」袁煥田終於鼓足勇氣說了出來。 「哦!我估道是甚麼要求,原來是這個。」 蘇永倫將軍聞言微微一笑。他望著眼前與自己相對而坐的袁煥田颇有所思。僅遲疑一會便說: 「好吧!我就依你所求,立即把她釋放。」 「那就太好了。軍長!真的謝謝你。」 「小事一樁,何足言謝。」 不一會,黎碧玉在兩名荷槍實彈的中國士兵押送下被帶到司令室來。蘇永倫將軍通過袁煥田的翻譯,把釋放她的因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 聽完袁煥田的一番翻譯,黎碧玉望了蘇永倫將軍和袁煥田一眼,她內心雜念紛陳。她在想:這可能嗎?我竟被釋放了。而更使她難以相信的是,為她求情的竟會是袁煥田,是一個與她毫無關係,同時又是一個彼此站在主義信仰立場不同的敵人。但刻下擺在眼前的卻又是一個事實,不容她有所懷疑。 蘇永倫將軍說完站起身,伸出手來分別與袁煥田和黎碧玉相互握了一下。 「軍長!釋放之恩,不敢言報。我也希望他日我們有緣再相見。」黎碧玉用越南語說。 袁煥田把黎碧玉的話轉譯給蘇永倫將軍聽。 蘇永倫將軍聽後很爽朗的呵呵笑了起來,點頭連聲說好。 攸然,蘇永倫將軍收歛起笑容。只見他從他的衣袋裡掏出一枝筆身上面雕刻有『五羊自來,永倫專用』八個中文字的自來水筆遞給袁煥田說: 「田上校!這是我兩年前在廣州買的一枝自來水筆。雖然不是新的,但它對我來說,還是有相當的紀念價值。現在我就把它送給你,日後好做個紀念。」 袁煥田接過自來水筆,再三向蘇永倫將軍道謝,偕同黎碧玉雙雙離開了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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