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黎碧玉搬到候景用的家來住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一個週六晚上,眾人下班歸來。用過晚飯後,雷氏金香扭開了電視,第九頻道正播放著一齣越南人最津津樂道的『西山起義』歷史改良劇。

黎碧玉在北方時,家中雖窮,但仍然有一台小小的黑白電視看。而自從離開河內到南方來,袁煥田家的環境比她原先想像中的還要更差。

惟是,她也明白『嫁雞隨雞』這個中國人的傳統道德觀念。更何況當初還是她主動要跟隨袁煥田的,所以在袁家時,就算是遇到一些不如意,一些艱困的事情,她都不會哼它一聲半語。而且眼前現實生活面對的又是大眾化的一個樣子,家家戶戶,光是要顧兩餐都已成問題,試想,那裡還有多餘的錢去添置一台電視機。

而現在難得有機會搬到候景用的家來住,食、衣、住、行都已經不成問題,處處都有候景用照顧週到。看來,今回真個要好好的享受一番的了。

「碧玉!怎樣?妳搬到這裡來,住得還習慣吧?」候景用大大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坐下倒靠在沙發上。

黎碧玉對著候景用嫣然一笑說:「很好。用大哥!打自離開河內到南方來,我從沒有住過這麼寬敞的房子,也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在吃與住的方面,你們南方人較之於我們北方人來說,是要好得多。」

「碧玉!妳錯了。吃得好,住得好,那得看家庭環境。像我們還算可以,可是,有些家庭根本連兩餐都不得飽肚,家無隔宿糧可大有人在。尤其是糧食分配的新政策一經頒佈後,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家庭都陷於半饑不飽的邊緣。遠的不說,近如袁家的生活狀況,不就是一個例子嗎?」候景用呷了一口由雷氏金香沏給他的茶說。

「用大哥!你這話雖然說得不錯,但是我們也要諒解政府的苦處。我相信,政府也不希望見到他的人民捱餓。豐衣足食,是每個政府都希望能夠實現的目標。只是,要達到這個目標還需假以時日。」黎碧玉不以為然,她不住為統一革命政府辨解著。

候景用還想再向黎碧玉解釋一番關於所謂:『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的路線有如何的不同之處。但當他想起黎碧玉她自小在北方成長,所受的是黨的教育,思想與南方人有所差距是必然的事,跟她解釋,倒是徒費唇舌而已。因此,他就轉而談言其他。

他談了一會,左張右望,發覺不見了阿雄。於是便問!「咦!阿雄呢?他最喜歡看的改良劇就快播放完畢,錯過了今晚,就又要等到下個星期才看得著了。」

候景用這麼一說,黎碧玉這才留意到阿雄不在客廳。於是,他的目光也在客廳裡到處流轉,可是偌大的一個客廳都沒有阿雄的蹤影,也不知道他到那裡去。

雷氏金香見狀才對候景用和黎碧玉說:「不用找了,阿雄一早就回到他的房間去。聽說他要寫一封信,到時候,景用到河內去受勛,就請替他帶去轉交給他的女朋友。」

「哦!原來如此。只是……」

候景用說到這裡,一陣電話鈴聲傳來。

雷氏金香迅即走到電話機旁接聽。跟著,對候景用說:「景用!是你的電話。」

候景用站起身來走過去,接過雷氏金香遞給他的電話,『喂』了一聲之後,也就沒有再說甚麼,只是在專注靜聽著對方的話。由於候景用只是聽而不語,所以眾人也無法得知談話的內容。

好一會兒,才聽見候景用說:「好!你們做得很好,其他的事,等我回來以後再作計較定奪。」

說完,候景用就把電掛上,再次走回沙發上坐下。

「景用!電話是誰打來的,有重要的事嗎?」雷氏金香第一個關心的問。

「哦!沒甚麼。我的兄弟們告訴我說,已經有了煥田兄的消息。」候景用神情很凝重的回答。

黎碧玉一聽到有了袁換煥田的消息,登時喜出望外地問:「用大哥!你的兄弟們有沒有告訴你,煥田他現時身在何處?情況如何?」

「據悉他現在是被扣押中,已經審訊過了,同時還吃了一點苦頭。」

「你們在談些甚麼?到底是誰吃了苦頭?」

一個聲音突然傳入眾人耳裡。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阿雄不知甚麼時候已回到大廳來,手中還拿著一封信站在那裡。

「是用大哥說,有了你姊夫的消息。不過,在審訊時候受了苦。」黎碧玉在回答時,神情顯得很平靜。

「來!阿雄!到這邊來坐。」候景用輕輕用手拍拍他身旁的位置說。

阿雄依言走到候景用的身旁坐了下來。然後問:「那我們可不可以去探望他?」

候景用搖了搖頭,歎口氣說:「現在他是以政治犯和間諜罪名被起訴,目前到底他被關在那裡,我都還不知道,自然更談不上要去探望他了。還有,你不要忘記,你和你姊的身份目前來說也有問題,以情勢而言,你們兩姊弟沒有冒這個險的必要。」頓了頓,把目光轉向黎碧玉,然後又說:「不過,據悉他已經被判刑。他將會被押往柬埔寨最前線的鸚鵡嘴戰場當勞工。」

「那……那豈不是叫他白白去送死嗎?」黎碧玉被驚嚇得兩眼睜得好圓好大。

提起了鸚鵡嘴這個有名『鬼見愁』的地方,它是位於柬埔寨東南面,與越南建祥省的沐化市遙遙相望的一個軍事要塞。從鸚鵡嘴這裡對南望向越南,是一望無垠的同塔梅水草平原。

在一九七八年夏天,柬埔寨在紅高棉波樸政權策動全民排越時,越南政府幾經提出抗議警告,惟柬方政權無視並不予理睬,相反還變本加厲。於是,越南便揮軍直搗首都金邊,推翻親中國的波樸紅高棉政權,扶植親越南和蘇聯的韓森新政府。自是越南占領軍便以護僑為名而對其作長期佔領進駐柬埔寨,尤其是對具有戰略重要性的鸚鵡嘴更駐有重兵留守。惟此,越軍經常遭到柬埔寨忠於波樸紅高棉政權的游擊部隊猛烈攻擊,而每次交戰,雙方都付出重大傷亡代價。

「碧玉!所謂生死有命,妳也不必太擔憂。說不定今回又是煥田兄的另一次因禍得福,即如妳和他諒山的這一段奇蹟一樣。」雷氏金香安慰黎碧玉一番。

「我知道這實在是無可奈何,也惟有希望如妳所言吧。」黎碧玉兩眼紅紅的說。

「候大校!你甚麼時候動身到河內去?」阿雄問。

「下星期日,我將會在那裡逗留五天。」候景用回答說。

「那麼,屆時就煩你為我捎個信去給她好了。」阿雄說時,把信交到候景用的手裡。

候景用接過信後說:「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為你辦到。」

「用大哥!我想明天回去看望翁姑一下(“一下”可刪去?),未悉你是否可以陪我走一趟?」黎碧玉望著候景用在徵求他的意見。

候景用聽得黎碧玉要他相伴回袁家去探望袁父和袁母,他想,助人為快樂之本,況且好心必然會有好報,所以他就不加思索,便一口答應下來說:

「沒問題。明天下班,我就帶妳回去探望袁世伯和袁伯母。」

「真謝謝你了。用大哥!」黎碧玉用一種很感激的目光投向候景用說。

「景用!明晚我要值班,直到天亮才回來,所以你不用特別為我聽守門戶,我自己會帶備鑰匙。」雷氏金香對候景用說。

候景用望了雷氏金香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