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河內－古稱昇龍城，這個千古帝王城都，市內名勝古蹟處處。每逢有官宦人物到訪，政府官員例必順道安排章程小作旅遊參觀。自然候景用和張任春也不例外。

所以在頒獎後的翌日清晨，公安總署早已派專車來接載。候景用和張任春在市委書記阮忠直、公安總長梅春林陪同下，首先一同前赴巴亭廣場參謁胡志明主席陵，然後再到鎮武觀和文廟。

文廟又稱孔廟，是後李朝李太祖所建。

車隊來到了「下馬碑」前把車停好，市委書記阮忠直和公安總長梅春林帶頭引領候景用等人進入廟內。

這座文廟的建築宏偉卻實令候景用眼界大開。最令到他感到驚訝的是，廟內那兩間石碑屋亭所立的八十二面巨大碑石，記載歷朝科舉中選考生的名字。這些名字都是候景用所熟悉不過的漢文字，使得他心裡不禁暗讚稱奇。

阮忠直和梅春林繼續一面帶領候景用等人進入廟內各大殿到處參觀，一面不住向他們介紹這些文物的事蹟。　　

惟可能梅春林對於歷史頗有研究心得，所以一路上都是由他對各個文物景點作解說，至於阮忠直則較少吭氣。

到了一座碑亭前，梅春林停了下來，指著碑亭前的一對楹聯說：「這些墨寶都是我們祖先從前所留下來的，可惜寫的全是漢文，我有些看不懂。候大校！你是華人，應該有唸過華文，我想你必定看得懂它。」

候景用看時，只見楹聯上寫的是：

『科甲聯題古學宮

車書共道今天下』

於是他就把對聯的字義很詳細的向梅春林解說一番。

「果然好學問。」梅春林微微點頭稱讚。跟著他又帶領到另一個石壁指給候景用看。說：「來！大校！就像這首詩，你可否也為我們講解一下？」

候景用目光隨著梅春林所指處一看，發覺那是一首七言絕句古詩，是南黎朝大詩人阮游(1765－1820)所寫的『重回昇龍』。於是，便用漢越字音朗誦出來：

傘嶺沪江歲歲同

白頭猶得見昇龍

千年巨室成官道

一片新城沒故宮

朗誦完畢,候景用再用純越南語文向眾人解釋詩中意境，聽得梅春林等人頻頻點頭，欽羡不已。

這時，大概聽得梅春林興起，所以他又再指向另一首唐律問：「候大校！你看這首又如何？」

候景用聞言一看說：「這是唐體七律。是一位號稱『梅庵女史』所寫。

題為『憶梅』,詩是這樣寫的。」

林塘昨夜朔風吹         小閣清寒獨生遲

笛裡關山愁舊曲         水邊籬落認前朝

香南雪北無風訊         月地雲階有夢思

欲把新詞遠相贈         美人宛在水之湄

「候大校!雖然你是越南華人，但難得的是你對越、華兩種文字都有這麼深厚功力。越、華過去本來就是一家，同文同種，只可惜經過法殖民八十餘年的入侵統治，把我越南漢字文化消滅殆盡。致使現在的越南人已經不能再辨認，從前自己老祖宗遺留下來的這些文字，說來實在很是慚愧。」梅春林說完，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又說：「既然來到河內，不能不到還劍湖一遊。否則你們就是入寶山而空手回，白來這一趟了。」

候景用和張任春兩人一齊頷首表示讚同他的說法。

「那就有勞你梅大校引路了。」候景用說。

眾人又回到了還劍湖，只見湖面水平如鏡，湖畔四周原是垂楊柳影倒照，風景十分怡人，但適逢冬季時節，致已葉落幾盡，眼底所見，僅餘下一片禿樹枯枝蕭條。放眼望向湖中心，在北面有一座古色古香名曰：『釣魚台』的小亭。欲要到達這座釣魚台，就非要划船不可。

湖的南面，在離岸不遠處的湖中心，有一座『玉山祠』。還好這座玉山祠有一條迂迴曲折的木橋可通，梅春林率領各人登臨。

入到祠堂內，一邊所供奉的神像，候景用一眼望去便知道那是漢壽亭候關羽，另一邊的神像則沒有一點印象，不知是何方神聖。

梅春林又再向各人展示他的才華，用手指著陳興道的神像說：「這位就是我們古越南鼎鼎大名的陳興道將軍，想當年他率領的水軍在白藤江把蒙古水軍殺得片甲不留，這一英勇事跡至今還令人欣欣樂道。」

「這個歷史記載，我也曾在中、越史書上讀過，他真的是一位英雄人物。」張任春終於打破了他的沉默。

「還有這三位就是三國時候的關羽、劉備和張飛。越南人是敬佩他們的忠義，所以也把他們和陳興道大王放在祠堂裡供奉。」

梅春林對候景用指著關羽的神像說。「你錯了！站在關羽左右兩旁的是關平和周倉，而不是劉備和張飛哪。」

張任春正想更正梅春林的說法時，卻給候景用暗裡的一個眼色給制止了。

眾人在離開玉山祠走過木橋時候，人人都倚著欄杆細望，欣賞還劍湖在冬天裡的另一番湖光秀色。

「候大校！你們南方人曉不曉得這個有關還劍湖名字的由來典故？」梅春林問候景用。

候景用搖搖頭說：「願梅大校給我以指教。」

「這還劍湖……」

「大校、今天你已經講了很多，現在就讓我來代替你講一講關於這個還劍湖吧。」市委書記阮忠直打斷梅任春的話說。

「好。市委！請！」梅任春笑笑說。

市委書記阮忠直先整了一整他的嗓子，然後再說：「相傳後黎朝黎太祖未統一天下時，一夜入夢，得到仙人夢中指點，並授以神劍。當其醒來時，,即發見床沿邊多了寶劍一把。自是太祖就以該劍南征北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待至霸業完成，一日重返昇龍，親臨遊賞此湖。忽然一巨龜浮現湖面攔截皇船頭，太祖即取佩劍投擲之,巨龜即啣接佩劍潛入湖中。太祖料巨龜乃是仙人化身前來索回寶劍，故即將此湖名為還劍。」

候景用聽得連連點頭說：「關於這個典故，我只知一二，今天幸得阮同志為我講解，使我能夠重溫這一頁歷史課題。」

「那裡！那裡！候大校不要客氣？」阮忠直說。

這時傳來鳴鴉數聲，打斷了眾人雅興。候景用抬頭望向天際，方始驚覺天色已快接近黃色。

出到玉山祠門口，候景用才注意到原來在門前入口處，有一座名叫『寫青天』的石碑，碑頂上還有一枝巨型石筆，一時感到好奇，就問梅春林說：

「梅大校！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候大校！不用客氣，請說。」梅春林望著候景用。

「這明明是一塊石碑，為甚麼叫做塔？還有，青天有甚麼好寫的？」

「問得好。候大校！第一個問題，我也是跟你一樣，不明所以。至於青天，就好像一頁狀紙，法殖民、美帝國主義所加予我們越南民族身上的惡毒罪行，實在是罄竹難書，相信也只有這一面青天才能裝載得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候景用點點頭。

「候大校！明天是你們訪問河內行程的最後一日，按章程你們是自由活動。我們的交流會晤就到此為止。」梅春林說到這裡，就從衣袋裡取出兩張名片，分別遞給候景用和張任春。然後又說：「兩位同志！相見就是有緣，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和電話。回到南方後，我們隨時可以保持連絡。後天我有特別公務，請恕不能前往送行，就此暫別了。」

「梅大校！不用客氣。這次前來河內，你們已經盡了地主之誼，這幾天打擾你們，真不好意思。」

候景用說罷，把梅春林給他的名片看也不看一眼，就放進一袋裡袋好，便和梅春林等人一一握手，相互祝說一聲「珍重」道別。

候景用和梅任春回到西湖大旅店，已快近掌燈時分。

張任春望了候景用一眼說：「候大校！過了今夜，還剩下一個明天，後天我們就可以回到胡志明市與我們的親人團聚了。」

「我也希望早點離開這個天寒地凍的鬼地方。」候景用說着打了一個寒顫。跟著，猛然想起了一樁事來，用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頭說：「糟了！差一點也就忘記受人所托之事。」

「忘記甚麼事？」

「替一個朋友帶個信兒報平安。」

「天時這麼冷，又這麼黑。大校！難道你想要漏夜趕程前往？」

候景用點了點頭回答說：「受人所托，忠人所事，乃我輩大丈夫之所為。我想，若果今天晚上不去，恐怕明天抽不出多餘的時間。因為，我們還得要準備行裝。」

「那你就自己去吧！今天逛了一天，我也真夠累了。請恕我不能陪你，地域生疏，一切自己少心，我要回房休息去了。」張任春言罷，和候景用道了聲：「晚安！」便走回自己的客旅房間。

候景用望著張任春的背影笑笑，搖了搖頭。為了爭取時間，他連衣服也懶得換上，便迅速離開旅店。同時，召來部的士，登上了車，把地址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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