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雷氏金香下班回到家裡,一陣炒菜香味直撲她的鼻子,她用鼻子深深的一嗦,登時覺得肚子有點雷鳴感覺。 雷氏金香知道黎碧玉在弄晚膳,於是她就走進廚房裡去。果然見到黎碧玉正在忙著煎煎炒炒。 「碧玉姊!真難為妳,一天工作下來已經夠累了,回到家裡還要弄吃的。花這麼大的氣力、精力,這麼省幹嗎?買外賣回來吃不就好了嘛。」雷氏金香說。 黎碧玉聞聲回頭一看,見是雷氏金香,便微笑著對她打了個招呼:「金香姊!妳回來了。」 「回來了!剛一進門就讓妳炒菜的香味把我吸引到廚房來了。」 「金香姊!我已經習慣了。說真的,外頭的東西雖然是比家裡的好吃得多,可是不一定對健康會有益,而且還要花錢。到底還是比不上在家裡自己來料理做吃要好一點。」 雷氏金香正想答她的話,客廳裡一陣電話鈴聲傳來,她即時走出去接聽。 「喂!你找誰?」 大概對方已認出雷氏金香的聲音,所以興奮得「哈哈」大聲笑起來。 雷氏金香聽得笑聲便知道是誰了。登時她也笑將起來。跟著用手捂著電話,回過頭來四處張望了一下,待至確定身邊沒有人,然後才對著電話輕聲說:「說吧!打電話給我,到底有甚麼事?」 跟著,只見雷氏金香光拿著電話聽筒不再言語,只是一意集中精神,注意聽著對方說話。良久才開聲說道:「好吧!等會見。」 就在雷氏金香剛把電話掛好。圍著圍裙的黎碧玉,兩手分別端著兩碟菜從廚房裡走出來,並且一邊走一邊嚷:「金香姊!可以吃飯了。」說完,又抬頭朝樓上喊道:「阿雄!你在幹甚麼?快點下來吃飯。」 「阿姊!妳先吃,我馬上就來。」阿雄在樓上應了一聲。 黎碧玉把兩碟菜放下,問雷氏金香:「金香姊!剛才電話是誰打來的?」 「哦!那個電話是醫院打來的。他們說醫院護理缺乏人手,所以臨時要我今晚輪值加班。」 「那妳趕快先吃飽肚子才走吧。」 雷氏金香看了腕錶一下說:「我想不用了。吃這頓飯,恐怕又得要躭誤時間,等會肚子餓的時候,再隨便找一點吃的就好。妳和阿雄自便吧,我現在得馬上趕著出去。」 雷氏金香說完,便即時要出門,待到了門口時又再掉過頭來對黎碧玉說: 「碧玉姊!我大概要明天早上才回來。所以妳和阿雄今天晚上也不必等著為我開門。」 在雷氏金香離去不久,黎碧玉已把飯菜準備停當,阿雄從樓上下來。 「唔!好香。阿姊!做飯菜,真的有你一手。」阿雄讚了黎碧玉之後,望了大廳四周一下。才又問:「咦!阿姊!剛才我明明是聽見金香姊的聲音,怎麼不見人影?」 「剛才醫院一個電話來,把她又叫回去,說是臨時加班輪值。」 「哦!原來如此。」阿雄點點頭,跟著又歎了口氣說:「唉!她做這份工作也是很慘的,隨召隨到,半點自由都沒有。」 「雖然是慘一點,可是,這倒不失是一份神聖的工作,可以發揮南丁格爾的捨己救人精神。」 「南丁格爾到底是誰?我怎麼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黎碧玉對阿雄微微一笑。 「看你真笨。南丁格爾是舉世公認的護士之母,她是西方人,是個女的。你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那是一點也不稀奇的事。」黎碧玉頓一頓又再繼續說:好了!不再說了,我們先吃飯。否則,等會飯菜冷掉就不好。」 難得一屋清靜,於是,兩姊地面對面坐下來,邊用飯邊回憶邊聊。從諒山失守,中國軍隊撤退,雙親被迫投湖自盡。雪華;以至袁煥田被扣押下落不明,還有將來的出路等,無所不談。 當回憶昔日在河內北方的那一段日子,談到雪華,阿雄很有點傷感和無奈。 黎碧玉安慰他說:「阿雄!不要發愁。明天用大哥回來,相信他必定會為你帶回一些好的消息。」 「但願如妳所言。」阿雄苦笑著說:「阿姊!妳是否也會為妳的未來打算一下?」 「唉!我有甚麼好打算的。」黎碧玉歎了口氣。 一提起了將來,黎碧玉一懷愁緒襲湧心頭,再也吃不下去。於是,就放下了碗筷,兩手支額作沉思狀。 「阿姊!妳試想想。我和妳和姊夫三個人都是河內中央所要緝拿的通緝犯。 三個人當中,姊夫第一個已被緝捕歸案,現在剩下了我和妳。雖然有大校在保護我們,但是紙始終是包不住火,我恐怕早晚還是會出事。」 「你所顧慮的也並非沒有道理。」黎碧玉用手輕輕揉搓兩下額頭,然後坐回直了身子,望著阿雄說:「不過,除非是逃亡。要不然,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不如偷渡出海吧!憑大校的人緣廣闊關係,他是會有辦法的。」 「據我聽用大哥說,政府為了施行排除異己的變相排華政策,決定將所有不願意聽從和跟隨社會主義建設的人全部驅逐出境,只是要付出一點代價。」 「付出代價!是甚麼代價?」阿雄問。 「是黃金代價,十二両黃金每個人頭算。同時,除了黃金外,還要附合條件規定。要登記,設立名冊。這是政府組織,叫做半公開,絕對安全。」 「還有須要甚麼條件?」阿雄心想,想不到出海還要這麼多週章。 「申請登記的人必需要是華人身份,而我們是越南人啊!」 「那……那不是公開走路了嗎?」 「對!那不是偷渡,那是政府安排,故意放人出海。」 阿雄聽到這裡,真是無話可說。他萬萬想不到政府竟會行這樣的政策。 「所以嘛!阿雄!你也不必再做白日夢了。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走一步來算一步。」 阿雄仍然保持一片沉默。 黎碧玉見阿雄不吭聲,又繼續說:「還有一條逃命的路,就是隱姓埋名,到新經濟區落戶,做個隱者,從今後不再過問城市的塵囂事。」 「這個萬萬不行。到那種鬼地方去,既吃不飽,又穿不暖,我寧可槍斃也不要去。」阿雄很堅決的說。 「槍斃!說得可真好聽。別忘了!你北方還有一個雪華在等著你。」 「別再提她好不好,教人多心煩。好了!我暫時不跟妳聊了,我要到外面走走兜風去。」阿雄顯得有點苦惱。 「好吧!那你就去吧。不過,不要太晚回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好的。阿姊!我早去早回就是。」 阿雄說罷,就匆匆忙忙換過一套常服,推著他那部五十號型漢達便出門去了。 黎碧玉上前把門關上時,探首外看,遙望著他跨在漢達上遠去的背影,搖頭輕輕一歎,跟著,轉回到屋內再把盤羹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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