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候景用開著車,但他車子並未直接開回家。

車子開了好一段路,坐在候景用身旁的黎碧玉發覺路線不對,便開聲提醒說:「咦!用大哥!你走的好像不是回家的路。你是不是要到那裡去?」

候景用望著黎碧玉笑笑說:「妳猜得一點都不錯。我現在是要先到袁世伯那裡去,因為已經好多天沒有看到他們了。也不曉得他們怎樣!而我相信妳也會跟我一樣,很希望回去看看他們。」

「用大哥!你說得對極了。自從你到北方去領獎的這些天來,一直都沒有人帶我回去探望他們。」

「車子有的是閒著。阿雄你為甚麼不帶你姊姊呢?」候景用略微仰首,望著反映在照後鏡裡的阿雄問。

「我有我的事情要忙嘛!」阿雄漫不經心地在後面回應,然後好像想起了甚麼來。於是又問道:「對了。大校!你是否已經替我把那位雪華姑娘找到了?」

「甚麼雪華姑娘?」候景用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像是猛然想起了說:「噢!真的該死。你托我代為送信的這樁事,我竟然給忘掉了。怎麼辦?」

阿雄聽候景用說,忘記替他把信送到,登時很著急的把身子緊貼向前,伏近候景用的座椅後背,以一種很緊張且吃驚的語氣問:

「甚麼?大校!你……你把送信的事情給忘了。」

「對不起!我忘了。」候景用回過頭來回答說。

阿雄聞言,頹然無力的倒靠回自己的座位,一言不發,緊閉著雙目。

黎碧玉看著候景用的表情十足,亦都相信了他的話。惟是當她回頭看到阿雄那一臉失落無奈的樣子,她也就只好插上一把嘴,希望能夠替兩人打個圓場。

她說:「這有甚麼稀奇。阿雄!用大哥瑣事繁忙,辦事亦要分輕重和先後,大事當然最要緊,絕對優先處理。替你送信份屬小事,就算有所遺忘,亦不足以為怪,你也應該要諒解他。今回忘記,下回有機會再代你補送就好了嘛!」

阿雄聞得姊姊這麼一說,他也就不好再說甚麼。只是他心裡不住在想:不管瑣事是如何繁忙,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已經答應得了人家,就必須履行自己對人家所許下的諾言才是。錯過了今次機會,還會有下次嗎?下次不曉得又要等到甚麼時候。

候景用邊開車邊望著照後鏡,見到阿雄那副不開心的樣子,他才又掉過頭來說:「阿雄!別那樣無精打彩好不好。剛才我跟你說的那些話,是逗著你玩的。

你給我的信,我已經交給了雪華小姐。」

候景用這句話,無異是一針強心劑。阿雄聽了,馬上就睜開眼睛,興奮得差點跳了起來問:「大校!是真的嗎?你真的已經把信送到雪華小姐的手裡了嗎?」

「一點都不假,只是你先別高興。」

「為甚麼?」

「因為她已經有了歸宿。」

跟著,候景用就把代為送信的經過實情,全部告訴了阿雄。

初時,候景用還以為阿雄聽了之後,會有不尋常的反應,今回卻是出乎意料之外。阿雄顯得十分平靜,倒是黎碧玉為阿雄有點難過。

「有了歸宿。」黎碧玉自言自語:「分隔才只不過這麼個三個季節,就已經人面全非,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阿雄長長歎了口氣:「這個有甚麼奇怪,人各有志。更何況我和雪華已經分開了幾近一年,在這些日子裡,她可能是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人。她有選擇的權利,試問我又怎可以怪她。」

「阿雄!你坐穩點,我還有一件事準備要告訴你。」候景用說。

「我沒有事。大校!你只管說好了。」阿雄的頭微仰靠在後座上閉著眼睛,用手輕輕搥了自己的額頭幾下。

候景用又再轉過頭來說:「你的雪華小姐還懷有身孕。」

「她懷孕不懷孕,也不關我的事,孩子又不是我的。」阿雄改變了一下座姿。

「好了!阿雄!振作點,不要氣餒。有一個好消息,我還沒有告訴你呢!」

「甚麼好消息?」阿雄漫不經心地問。

「雪華小姐叫我轉告你,她在適當時候會給你回信。你在給她的信裡,想必有留下回郵地址吧!」

阿雄聽說雪華會回信給他,臉容立時一寬說:「大校!是真的嗎?你沒有在騙我,讓我開心吧!」

「我騙你幹嘛!打誑語對我來說,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到了!到了!用大哥!你們老顧著在說話,已經把車子開過了頭。」黎碧玉大聲叫喊著。

候景用聞說,這才放眼認了一下周遭環境,發覺自己果真把車子開過頭好兩三條街。於是,連忙就向黎碧玉賠了個「不是」,然後就把車子兜了一個圈子再轉了回來。

車子停在巷口,候景用畢直的一身公安威武戎裝亮麗打扮,引來了一群赤腳衣衫襤褸,好奇的小孩圍繞著他在圍觀。

候景用吩咐阿雄留在車上守候,便諧同黎碧玉走進了巷子。

到了袁家門口,發覺門扉已上了鎖。黎碧玉即時向街坊打聽,才知道袁母剛在一個小時前,在唐老頭陪同下,已把袁父送往阮智芳醫院急救。

候景用一手拖著黎碧玉即時飛步奔出巷口,登上吉普車,親自開車趕到阮智芳醫院急救部查詢,終於在那裡見到了袁母和唐老頭。

袁母一見到候景用,即時淚流滿面趕上前,兩手捉著他的手說:「景用!你回來了。你快些幫忙救救老伴吧!」

候景用拍拍袁母的肩膀,安慰了她幾句,然後轉頭望向唐老頭關心地問:

「唐老先生!袁世伯情況如何?」

「人!是已經被送入了急救部門候診。但是,醫院方面要求,要有坊主席的介紹書才肯救人,而碰巧坊主席出城公幹還沒有回來。」唐老頭說著歎了口氣。

「你是聯家長,難道連寫一份地方居處的的證明書的全力都沒有嗎?」

「是普通一般人的身份,我還馬馬虎虎可以開證明給他。可是,大校!你忘了,袁老先生的兒子曾經當過偽軍,按照階級身份條件來區分,他們一家是絕對沒有這個優先。非但如此,同時他們的證明還得要坊主席來簽。不過,現在既然你大校已經來了,由你出馬或許會有希望。」

正當眾人商議如何去進行趕辦手續急救病人時後,一位醫生走了過來。

「咦!大校!你是甚麼時候回來的?」

候景用聞聲轉過頭來望了這位醫生一眼,,忙趨前和他握了一下手說:

「哦!原來是范院長。你好!我剛在這個上午抵步。」

「聽說你到河內去領獎,還獲國家主席接見,這是我們胡志明市的光榮哪!」說到這裡,范院長把目光投向候景用身邊其他的人問:「大校!你到這裡來,是探熟人的病嗎?」

「算是說對了一半。不過,有一件事非要你范院長幫忙不可。」

范院長聞言,輕輕「哦」了一聲。然後又再把目光朝唐老頭和袁母掃了一下說:「不必客氣!能夠幫你大校做事,這是我的榮幸,請儘管吩咐。」

於是,候景用就把袁父的情況告知了范院長。

「原來如此!病人送到醫院來多久的時間了?」

唐老頭說:「都超過兩個小時了。」

范院長聽完沉吟了一會說:「好!!人要緊,我馬上吩咐護士把病人先送進急救室施救。然後,大校你即時為他補辦一份具結保證書給院方,,,那就好了。」

候景用在范院長指引下,到入院登記處代袁父填表,辦理一切住院手續。

到了這個時候,黎碧玉才有機會問袁母:「媽!到底爸是怎樣病倒的?」

袁母聽得媳婦問起老伴的病因,一時抑制不住就悲泣起來。

「袁老太!不要這麼激動,妳且慢慢道來給她聽。」唐老頭見狀出言安慰。

原來前一天下午,袁父出門做小販生意時候,遇到一個郡級公安力量對地方擺賣地攤和各個流動小販,展開一場突擊掃蕩行動。他因年紀老邁,反應緩慢,以致走避不及,又再次被公安捉到。由於已有前科,所以除了所有貨物被充公外,還要做一份具結,簽字答應在一個月之內,自願前赴經濟區勞動開墾落戶。永遠不得回到城市,這才獲得釋放歸來。

袁父回到家裡,愈想愈氣,因承受不起打擊,致而突然病發暈倒,不醒人事。

假如家裡有多一個人照顧還好一點,而偏偏作為媳婦的又不在家,能夠幫得上忙的候景用又在遠方河內,還未有回來。正所謂:遠水難救近火,幸得唐老頭從中幫忙,合力把他送到醫院來。唯因家庭背境階級成份問題,始終未能把事情辦好。

袁母說到這裡,用手輕拭腮邊殘淚說:「真虧得你。景用!要不是你及時回來,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候景用為袁父辦完了住院手續後,又回到眾人身邊。

黎碧玉毫不避忌地捉著候景用的手問:「用大哥!爸住院的事情辦得怎樣了?」

「袁伯伯住院的事,已經沒有問題。范院長和我很熟,他已吩咐輪值護士,把袁伯伯送到緊急救護部門。同時,也已召來當值醫生為他診斷了。」候景用說完,跟著又環視了各人一眼問:「范院長要我們其中一人留守在這裡,你們誰願意擔當這份差事?」

黎碧玉正想開言。不想袁母已搶在她的前面答道:「景用!你剛回來,舟車疲勞,理應回去歇息一下。阿雄!碧玉!你們兩姊弟也跟著景用離去吧。我一個人留在這裡伴著老伴就好了。」

「那也好!袁伯母!妳自己少心了。我把家裡電話號碼抄下來給妳,有緊急需要時候,就叫醫生撥電話到家裡找我。」候景用說著,便從衣袋裡掏出一本記事小冊子,把電話號碼寫好,撕下來遞交給袁母。

「大校!謝謝你出面幫忙。好了!各位!現在既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我想,我也該趕回去了。」唐老頭說。

「唐老先生!你不用說這種客氣話,其實你才是功不可沒。你要走,先別忙!我有車。不嫌棄的話,大家就擠一擠,我送你回去。」候景用拍拍唐老頭的肩膀。

「那怎好意思要麻煩你!」唐老頭咧起嘴巴笑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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