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除夕日,各個政府部門、行政機關都提前休息,以方便各幹部和公職人員爭取時間,及早回家準備過年事宜。

黃昏時分,零落的鞭炮聲響遍了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好些穿著得稍為襤褸的貧窮人家孩子,都爭相拿著自己寫的“財神”紅紙挨家挨戶到處派送。

這是越南華人的過年習俗,叫做“接財神”,至於小孩子都藉著這個機會,圖望能夠多賺幾個新年的零用紅包。

黎碧玉兩姊弟和雪華自從搬到新居後,一方面要整理新屋,另一方面又是適逢過年,所以自始至終她和雪華都忙得不可開交,尤其是雪華,還得照顧兩名才剛彌月的兩名兒女。

正當黎碧玉忙著三牲酒禮拜神之際,阿雄從外面補辦一些過年雜貨趕了回來。

當他一腳才踏進屋內,就被黎碧玉喊住:「快點!阿雄!你也趕快過來幫忙。」

「雪華呢?妳為甚麼不叫她幫妳的手?」阿雄問。

「她要照顧你的兩名寶貝呀!」黎碧玉邊說著邊把拜神的桌子擺在祖先的神龕前放好。然後又吩咐阿雄說:「你把那些三牲和酒替我拿過來,好不好?」

「拜神!整天在拜神,有甚麼神好拜的,真麻煩!像中國共產黨多好。而我們黨和政府不是也正在全面取締向這些木偶、泥像膜拜嗎?」阿雄雖然依照黎碧玉的話去做,但他卻在喃喃自語埋怨著。

「你試說給我聽看看,中國共產黨到底怎麼個好法?」

「他們向全民提倡“無神論”,絕對禁止民間膜拜神佛。此舉是政府要打破全民的迷信,貫注新思想和新智識。」阿雄滔滔不絕的說出一番大道理。

黎碧玉聽完,望了阿雄一眼說:「阿雄!你也不想想,現在已經是八十年代了。中國共產黨搞“無神論”的那一套是在五、六十年代毛澤東文化大革命時期。而毛澤東已去世多時,至於文化大革命亦已於五年前宣佈結束。刻下民間所有的宗教又再可以重新獲得自由活動了。還有,就算神佛不想拜,但是,祖先總得要拜吧?何況我們的黨和政府只是不許拜神,可他沒有說不准拜祖先呀。你想想,沒有祖先,又何來我們父母,沒有父母,又何來有我們,所以祖先我們一定要拜的,而這個是我們為人子女者,對先人唯一能夠表達對他們的一點敬意,你明白嗎?」

黎碧玉和阿雄正談論間,雪華剛給兩個寶寶餵好奶出來。

「碧玉姊!阿雄!你們在談些甚麼?」雪華問。

「哦!沒甚麼。我和阿姊在為“無神論”作一個辨證。」阿雄轉過頭來望著雪華答。

「那結果誰的理論正確?是誰贏了?」雪華問。

正當阿雄想開口,黎碧玉卻搶在前頭回答說:「當然是我贏了。」

「好了!阿姊!我不想再跟妳爭論了,就讓妳贏了吧。」阿雄望著黎碧玉笑了笑說。

「碧玉姊!依妳猜想,大校今天會不會來?」雪華問。

「那個晚上,他說去公幹,要到………」黎碧玉走到掛曆前數著日子。然後又說:「算日子,他昨天已經回來,照理今天他會來見我們,和我們一道用團年飯。」

「阿姊!妳有沒有搞錯。一般吃團年飯,都是家裡自己一家人圍檯而坐,討它一個團聚團圓吉祥之意。而大校他又不是我們家裡的一份子,就算他來,依理也說不過去。何況他有金香姊,雖然他們人丁只有兩口子,是單薄了一點,可是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人。」

黎碧玉把最後一張元寶和壽金放進焚化盆裡,向神龕酹了三杯酒,合掌鞠了三個躬。然後,才對雪華和阿雄說:「你們也過來上炷香,祈求個一家平安吧。」

阿雄和雪華對望了一下,也就依言走到神龕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同時雙雙

彎腰叩頭拜請了幾下。

「對了!阿雄!剛才你一句話提醒了我。」黎碧玉說。

「我提醒了妳甚麼?」阿雄睜大了眼,好奇的望著黎碧玉。

「就是有關金香姊。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她捱了用大哥一記耳光,便棄家而去。而用大哥又外出公幹,這幾天都沒有她的消息,也不曉得她到底回來了沒有。」黎碧玉說。

「話說得也對。不過………」阿雄想了一想說:「阿姊!妳自己也遺忘了一點,金香姊她根本就不曉得我們已經搬出來住,就算她有回來,我們也無從知曉。」阿雄說。

「這個倒不難,我們乾脆打電話到醫院去找她,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嗎?」雪華提出了她的主張。

「本來這也不失是一個好辦法,可是………」黎碧玉皺著眉頭說:「她這次出走的因由完全是為我而起,對我成見頗深。萬一她故意避而不聽電話,那我們豈不是白費功夫。」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雪華問。

黎碧玉想了一下,然後對阿雄說:「阿雄!我看這樣子好了。你試打電話到用大哥家去,看他回來了沒有?要是找到他,自然一切事情就會水落石出。」

阿雄點點頭,跟著就走去打電話。

好一會,阿雄轉身回來對黎碧玉說:「阿姊!電話響了好久,沒有人接聽。看妳對他這麼緊張,要不要我親自為妳走一趟,到他家去看個究竟。」

「好嘛!阿雄!那就辛苦你走一趟吧。」黎碧玉想了一下說。

「碧玉姊!我記得大校出門公幹,一切都是自備自足,而且也沒有人陪他同行。在他臨走的那天,阿雄不是已經把他的車子開到我們這裡,他沒有車子代步,難道妳叫他走路到我們這裡來嗎?」雪華說。

「是呀!我真是糊塗了,你說得一點都不錯。」黎碧玉猛然想起又說:「可是話又得說回來,要是他真的已經回家,照理說他總會有個電話來才對的呀!」

就在三人商議的時候,電話聲忽然大作。

「我想可能是用大哥打來的。」黎碧玉顯得很興奮,於是三步并著兩腳,趕忙走去接聽:「哦!果然是你,我們正在談論你呢。用大哥!你回來了,……好的……好的。」

黎碧玉跟候景用通完話後,把電話掛上。

「阿姊!大校怎麼說?」阿雄緊跟在黎碧玉背後問。

「用大哥吩咐我叫你開車到東區車站的利發小食館,他就在那裡等你。」黎碧玉轉過頭來回答。

「好的。阿姊!我這馬上就去。」

阿雄言畢,即時換了件衣服準備出門。

「阿雄!速去速回,我和碧玉姊把飯先開好等你們回來。」雪華陪著阿雄走到門口說。

「知道了!我會很快就回來的。」阿雄出到門口,轉過頭來對雪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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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除夕傳統習俗,許多遠在外地各省縣或做買賣,或因公幹平民百姓、公職人員,人人都不辭千里萬里趕著回家與自己家人團年。因而,是日出入城市的聯省巴士卡車的班次,比平時日是增加了一倍也不止。

在車站內,有販夫走卒的叫賣;有苦力搬運工人替乘客卸貨,拎攜行李時的吃力聲。此外,還有那負責為巴士卡車出入開路的卡車從員吆喝,和那兜攬搭載人客生意的人力三輪車伕喊叫讓路聲,鬧哄哄此起彼落的混成一片,顯得忙碌非常。

阿雄駕駛著吉普車,很小心翼翼地在一片忙亂的人潮車流裡來回兜圈穿梭。最後,讓他找到了利發小食館。他把車子停泊好,見到候景用在那裡正和一個臉孔相當熟稔的男人在交談。

阿雄腦海飛快轉了一下,他終於想起來了。

這個人就是林若望。

「大校!你是甚麼時候回來的?我們都非常惦掛著你呢?」阿雄走上前問。

「剛回來沒多久。」候景用望著阿雄反問:「怎樣?家裡每個人都好吧?」

「托大校的福,家裡每個人都很好。」阿雄說完,就又向林若望打了個招呼問:「林主席!好久不見,近來好嗎?」

「噓!阿雄!我主席一職,早些時因公務失職已被罷黜多時。現在只是普通的一名平民,跟你阿雄相比,還不如你呢?以後請不要再叫我甚麼主席了。」

「都無所謂啦!畢竟是叫習慣了,改不了口。」阿雄聳聳肩笑笑,然後向候景用說:「大校!阿姊和雪華在家裡已準備好團年飯,我們快點回去吧。」

候景用轉頭對林若望說:「若望兄!反正現在的你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今晚是除夕,我想你倒不如也跟我一道到阿雄的家去喝杯水酒,大家高興熱鬧熱鬧吧。」

「景用兄!只怕打擾你們不好意思而已。」林若望猶豫著。

「男人大丈夫,做事不要婆媽,來!我們走。」候景用拍拍林若望的肩膀說。

阿雄開車把候景用和林若望帶回家裡。

甫一抵達門口,林若望見到四周景物全異,才發覺到這裡其實不是候景用的家。於是感到有點奇怪問:「景用兄!你甚麼時候搬了家?」

「若望兄!我的居處還是照舊,這裡是阿雄的家。」

阿雄把車子停好以後,便逕自趕快走去開門,請候景用和林若望入內。

飯菜大概是剛剛準備好,湯水的熱氣還一直在冒著煙,至於客廳則是空無一人。

屋內的地板是抹得光滑溜溜的,各人在入門口處脫了鞋子才進去。

候景用首先打量了一下屋內環境。論佈置、講氣派,不消說是比不上他自己的家。但阿雄這個家每一道陳設,每一樣事物裝潢都是務求簡潔、樸實。

候景用不禁稱讚說:「果然不愧是位家庭主婦,佈置好手。」

「用大哥!你怎麼今天才回來。」黎碧玉兩手一邊抹著身上的圍裙,一邊從廚房走出來問。然後又見到與候景用並肩而站的林若望,雖然有點敢到意外,但他還是跟他打了個招呼:「林主席!你也來了。」

阿雄聞言,連忙把黎碧玉拉到一旁,然後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原來如此,真對不起。若望兄!你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還好大家都是自己人,請你不要見怪。」黎碧玉抱歉地向林若望解釋。

「碧玉姊!妳都把我認作是妳們家中一份子,我是不會跟妳們客氣的。我今天就是為了聞到妳燒菜的香味而來,妳不會不歡迎我這個不請自來不速之客吧。」林若望笑瞇瞇的說。

「怎麼會呢?多一個人,多一份氣氛熱鬧。我們這裡沒有用大哥那個家這麼闊大,不要嫌氣見笑,若望兄!快請坐。」黎碧玉說著就走去搬了張椅子來。

這時的雪華也從廚房捧著一碟菜出來,邊走邊嚷道:「大家小心,燒湯來了。」說完就把菜往檯上一放,跟著又馬上轉身回到廚房去。

「用大哥!你們大家先坐,我去把圍裙脫掉,然後再回來。」

眾人圍檯坐定,望向檯上的菜式。雖則謂,今天晚上的這一頓團年飯,圍檯而坐的人,連同邀請而來的林若望在內,亦只不過是五個人,但是在菜式方面,卻是按照華人除夕過年的傳統習俗而做。計有:“髮菜豬手”、“生蒜腩肉”、“生菜鮑魚”、“明爐烤鴨”、“白切油雞”、“燒金乳豬”、“香菇海參”、“清蒸海上鮮”和“四時海鮮湯”等,共是八道菜,一道湯。這八道菜,是取“八”號數字,而這“八”字,也是取其來自廣東人的“發”字諧音,即大發大利意思。

這一頓團年飯的所費不貲。所謂:“朱門一席酒,百姓一年糧”。雖然,憑黎碧玉和阿雄兩人的收入,根本是不可能花費得起這樣的一席豐盛菜餚。但是,在她們的背後卻有個候景用的經濟大力支撐,那自然又另作別論。更何況,她們還是得要聽從候景用的刻意安排和吩咐去做。

「唔!所謂:佳餚美酒,可惜的是有菜沒酒。」林若望望著一席豐盛的菜餚說。

「大校!現在去買還來得及嗎?」阿雄問。

候景用還沒回答,黎碧玉望了一下時鐘說:「我看來不及了,因為所有的士多、商店都已經一早關了門。我看算了吧!用汽水來代替酒也是一樣。」

「那就大家隨意起筷。用大哥!你先請。」雪華說。

「噢!我差點就忘記,請大家稍等一會,有一位重要人物還沒有到。」候景用忽然想起來。

「用大哥!到底是甚麼重要人物?」黎碧玉好奇問候景用。

眾人也一時感到奇怪,不約而同齊把目光向候景用投了過去。

候景用環視了眾人一眼,然後說:「天機不可漏。」

「我還以為你要說甚麼,原來又是那句“天機不可漏”。」黎碧玉嘟著一張嘴。

「是市委書記嗎?」林若望問。

候景用搖頭回答說:「不是。」

「是與你相交甚篤的阮文六郡長?」黎碧玉試猜著說。

「不是。」候景用又再搖頭。

「這個不是,那個又不是。那我想一定是范醫生范院長了。」雪華見眾人猜得有趣,於是也加入了猜測行列。

「你們通通猜錯了,都不是。」候景用說著,對眾人作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跟著又說:「大家別用再猜了,答案很快就揭曉啦。」

就在候景用話音剛落,便傳來一陣門鈴聲。

阿雄吩咐雪華去開門,卻被候景用出言阻止說:「雪華姑娘!妳且坐著,讓碧玉去好了。」

黎碧玉聞言,很快的就離開座位走去開門,而這時眾人的目光也緊隨著她的背影望向門口。

孰知,這門一打開,黎碧玉竟然給站著門外等候開門的所謂“客人”給看傻了眼。而相對的,站在門口的客人見到出來為自己開門的是黎碧玉時,大概也是感到有點意外,因而也站在那裡呆望著她。

一時間,門外門內,兩人面對,四目相投,良久良久不發一言。

「玉!我……我回來了。」站在門外的客人終於先開口說話,語音之中略帶顫抖。

「煥……煥田!我……我不是在做夢吧?」黎碧玉心情很激動,顯得非常興奮,只是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

「玉!妳沒有在做夢,妳的煥田真的回來了。」

黎碧玉把自己的手指試放在嘴裡咬了一下,覺得有點兒痛。這一刻,她才相信這是個事實,它確實不是個夢。站在自己跟前的人,真的是與自己闊別多時,朝思暮想的枕邊人袁煥田。

她再細細的打量著看,一望而知袁煥田,他由於長時間暴曬在戰場烈日之下,日夕遭到苦差勞役緣故。所以“人”是見得略微清瘦和有點黝黑,惟是精神卻還是奕奕很好。

兩個月前在鸚鵡嘴時,他滿臉長著的鬍鬚,這時早已經剃個清光,原來滿頭垢髮也已理得潔淨整齊。穿著一件短袖淺藍色的恤衫和一條粗糙棕色的長褲,手裡還拿著一瓶酒站在那裡。

「煥田!」黎碧玉不住輕撫著袁煥田兩邊臉腮一會,然後撲向袁煥田將他攬緊。袁煥田也把投入自己懷中的黎碧玉緊緊擁抱著。

這幕有如演戲劇般的一雙情侶重逢感人場面,引來候景用等人一輪歷久不絕於耳的熱烈歡呼掌聲。

「好了!夠了!你們兩人不要老是站在那裡卿卿我我情話綿綿,好不好?快點進來,我們大家的肚子都在打鑼敲鼓了。」候景用朝著袁煥田和黎碧玉嚷著。

袁煥田和黎碧玉雙雙手牽著手走了進來。

林若望連忙站起來讓座,而雪華則趕忙走去添加一把椅子和碗筷。

入座定後,袁煥田望著陌生的雪華問黎碧玉:「這位是………」

「哦!你看我多糊塗,連介紹也給忘了。」黎碧玉說著,便為雪華和袁煥田相互引介一下。

「好了!飯菜都冷了,我們開始吧。」阿雄拿起筷子請各人起筷。

「好!好!難得這麼人齊高興,來!煥田!你先把酒開了再說。」候景用對袁煥田說。

袁煥田聞言就馬上站起身,把帶來的人頭馬“卜”的一聲打開了塞蓋,然後環席轉了一圈,為每人都斟上一杯。

剛筴得一口菜放到嘴裡的黎碧玉,忽然放下筷子對候景用說:「用大哥!你要不要試打個電話回家,看金香姊回來了沒有。夫妻間,縱使有甚麼齟齬,也是已經成為過去,今天是除夕,照理她應該要回來的。還有,用大哥!你要知道,女人是要哄的,要是她已經回來,就跟她說幾句好話,順道也請她前來和我們一道吃個團年飯。」

「碧玉姊說得很對。大校!你去打吧。」雪華附和著。

跟著,袁煥田和林若望在黎碧玉的簡短扼要解說下,得知雷氏金香棄家出走的原因之後,也聯合加入了一同對候景用好言勸解。

最後,在眾人的再三進言相勸,候景用見抝不過,才頗感無奈地走去打電話。

好一會,只見他把電話輕輕給掛上,然後又轉身返回座位對大夥兒說:「電話是接通了,可是一點回音都沒有。我想她真的還沒有回來,這個婆娘可也真太離譜了,她那裡有把這個家放在心頭裡,你們叫我如何能夠吞得下這口氣。」

「景用兄!何必為這種小事而生無謂的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除夕夜嘛!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來!我敬你一杯,多謝你仗義替我平反,把我從勞工戰場搭救出來。」袁煥田把杯子拿著向候景用邀飲。

候景用把杯子拿起和袁煥田的杯子輕碰了一下,同時也淺嘗了一口。放下杯來,轉頭望向林若望問:「若望兄!唐老頭一家出海到現在,可有他們的消息?」

「景用兄!你真有他們的心。我昨天才剛收到唐紹美的信,知道他們一家已經到了馬來西亞的比東島難民營,現在正等候聯合國難民高委會官員的約見面談。」林若望答。

「那你就大可放心了吧。唐紹美還有甚麼說話交代沒有?」候景用問。

林若望搖了搖頭說:「沒有了。不過,她有寫了一首詞說是送給我。」

「甚麼?一首詞!你幫她十幾両金子,才只能換回這甚麼個一首詞,老大!你所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昂貴了一點啦。唉!」候景用搖搖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又說:「好吧!我們的大情聖,你可不可以把那首詞唸出來,讓我和你共同分享一下?」

「當然是可以啦!」林若望頷首,跟著就拉腔唸道:「情至切,意猶濃。關山萬里隔千重。海天遙把書音送,夜夜相思夢裡逢。」

「果然是一首好詞。難得她對你真是癡心一片,真夠浪漫的。」候景用閉目推敲一會,然後睜開眼睛讚賞說。

「景用兄!我不同意你這樣說法。雖知道,愛!不一定要佔有,能幫得上她,也算盡了一點朋友的互助精神。至於能不能夠和她在一起,我從來都不敢寄以厚望和期待。」林若望說。

「好!夠偉大。」候景用豎起大姆指誇讚著。

席上的候景用、林若望和袁煥田自顧自飲和用華語自交談,卻把不諳華語的雪華和阿雄冷落在一旁。雖然,黎碧玉也懂得少許華語,但畢竟所學有限,她的能耐亦只不過是一知半解,因而也只有“聾子聽戲”,根本就聽不出一個甚麼名堂來。

也幸好有袁煥田在旁幫她們做翻譯,將他們三人所講的話,通通翻譯成越南語,讓雪華她們也好瞭解一下他們話裡內容。

「景用兄!我倒有個意見。」袁煥田說。

「請講。」候景用望著袁煥田。

「我想,我們又不是不會越南話,為了避免麻煩。以我看,我們不如乾脆全用越南話談好了。」袁煥田向候景用和林若望提議。

袁煥田這句話,黎碧玉倒是聽得懂。於是,她就對候景用說:「用大哥!不妨事的,你們盡管用你們的母語交談,我們是不會介意的。」

「來呀!不要光在談,吃呀!喝呀!難得今天這麼人齊。」阿雄已經喝得一臉通紅,還舉起杯子頻頻向各人勸飲。

「其實,不光是我們男的喝,這樣是不公平的。她們兩個女的,多多少少也要來一口。」林若望拿起杯子來說。

最後,黎碧玉和雪華在候景用的再三勸飲下,應酬地把酒杯輕輕湊到嘴唇邊碰了一下,當算是飲了。

「若望兄!職位給丟了,你有甚麼打算沒有?」候景用關心地問。

「唉!現在的我是兩袖清風,無職一身輕,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響應政府的號召到經濟區去下鄉勞動,參加生產建設;二就是出海另闖天地。而前者,下鄉也不見得是一件容易的事,至於後者,更是難上加難。目前我的情況,不用說,你也看得清楚明白,我是辦不到的了。」林若望有點悶悶不樂。

「天無絕人之路。看吧!有朝一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只管開口,我是會義不容辭的。」候景用說。

「來!大校!若望兄!姊夫!難得今天這麼高興,你們盡情喝,大家今晚不醉無歸。」阿雄高舉起杯子,分別向候景用、林若望和袁煥田三人敬了一杯酒。

「我看適可而止算了。阿雄!等下醉得一榻糊塗,我回不了家。」候景用拿起杯子一仰而盡說。

「大校!喝醉了,就在這裡睡。你忘了,我們這裡還有一個房間空著呢。」雪華說。

「好!好!喝!大家喝,盡情喝。」袁煥田說完,也舉杯一飲而盡。

這頓團年飯,又是吃喝,又是猜枚玩樂,一直到凌晨。跟著,雪華和黎碧玉又要忙著拜神,準備到廟裡去上頭炷香。

這時的林若望也感到有點疲倦,於是便向各人告辭。候景用吩咐阿雄開車送他回家,而自己則留下來,在阿雄家度過這一個除夕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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