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由胡志明市市委主席主持的一項胡志明市安寧緊急會議,就在雷氏金香命案審結後的第二日晨早,在市委辦公大樓召開。

是日應邀到場參加會議的是,全市十一個郡縣包括候景用在內的十二名公安首長。

「各位同志!根據近日你們綜合所匯報的治安情況來看。我發覺到我們胡志明市的治安愈來愈太不像話,實在有好好整頓的必要。想自去年化道院那夥僧侶反動力量,被我們徹底鏟除後,市的治安的確是曾經出現過一段非常寧靜的日子。但曾幾何時,今年元旦從首都河內前來本市作訪問的總署長梅春林同志伉儷,在交流期間,梅同志不幸遇害,身懷六甲的夫人則被反共組織俘虜,至今下落不明,甚至到本市公安總署長候大校亦差點遭到毒手。

更有甚者,三天前,在第十一郡、和第四郡的公安署受到榴彈攻擊,造成不少公安同志受傷。上述這些事件在在都向我們證明了一點,那就是受到帝國主義荼毒思想教唆的極端反共勢力,依然存在,他們植在胡志明市的根基非常穩固。

其實,不單止是穩固,同時其勢力看來還相當強大。這是一股黨和政府要破舊立新,推行社會主義建設不容忽視的阻力。所以為了要保持今後胡志明市的長治久安、繁榮與穩定,那就非得把這股勢力全面消滅不可。而為了達到這目標,今後也就有賴各位同志的共同努力,相互衷誠合作的了。」

市委主席做了一個開場白後,跟著就請各位公安長發表意見。

首先發表意見的是第八郡公安長朱文公說:「市委主席!其實驅逐美帝、復我南疆這個胡伯伯生前的夢想,我們都已經為他實現了五個年頭。我們胡志明市今時今日之所以,仍未能夠達到長治久安這個目標,追根究底,那是因為地方政權的貪污無能,致使我們仍未能夠徹底執行黨和政府的新經濟區建設落實政策。」

「朱文公同志說得甚有道理,那是貪污問題在作祟,值得檢討,值得檢討。」市委主席連連點頭。

「風馬牛根本就不相及,我可真不明白朱文公同志所說的,所謂貪污到底和徹底消滅反動勢力有何關連,你可否向大家再講明白一點?」第五郡公安長劉文興提出反問。

「劉文興同志!少安毋燥,讓我來說吧!」

朱文公公安長正想說出理由來,不想已經有人開聲要為他解答這個問題。眾人循聲望去,原來發言的正是候景用。

候景用說:「道理實在簡單得很。大家都知道,胡志明市有好幾百萬人口,單就軍、公、政人員就有好幾十萬。解放這五年來,他們接受勞改後歸來,都一直逃避政府的登記下鄉,參加新經濟區落戶勞動號召。致使原來人口過剩,工作機會又少,所謂:粥少僧多,因而就引起了工作危機。

不過,問題最大的,我認為還是偽軍成份的存在。他們解放以來一直都未曾受到好好的管制,而這些責任,一般理應是要由上頭來擔當才對。但可惜的是,這些上頭亦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在辦事,一任他們消遙自在,致使某些反動力量組織有機可乘。你們知道為甚麼這樣子嗎?」

「願聞其詳。總署長!請你繼續講。」市委主席說。

候景用點頭,環視在座眾人一眼。才又繼續說:「因為這些偽軍給了這些上頭不少好處,華人有句話說:食髓知味,他們這些上頭,就是由於得到好處,因而他們也不願意見到這些偽軍,全部被驅趕到經濟區去而斷了自己的財路。如此一來,無形中就形成了一種貪污風氣。

我們的敵人反動分子就是瞄準這個弱點來進攻,肆意向我們搞破壞活動。此外,還有那些前舊制度的資產買賣商家,雖然絕大部份的人已經外出,但是一些中等資產家還是有人在。他們那些三番四次清算不完的資產家,正好和這些反動分子聯手相結合,造成社會動盪民生不安。古人亦都有話說:欲治標,則必先治本。所以朱文公同志說得很對,我們當前最要緊的是,先產除貪污,然後再按步就班風厲雷行,加強手段,把所有的偽軍和資產買辦集中,全部驅趕入新經濟區嚴密看管。這樣,那些反動力量,就再也無處可依付而作怪多端的了。」

候景用這一番滔滔理論解說,令在場包括市委主席在內的人都信服非常。

「總署長說得甚是道理。不過,談時容易做時難,我想真個要做起來也實在相當不容易。」第十郡公安長段文開說。

「段文開同志!你已經忘記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們要給一點信心自己。所謂:世上無難事,最怕有心人,只要有決心,鐵杵磨成針。不管怎麼樣辛苦艱難,只要我們有一份堅持與毅力,我們就可以把它完成。」第五郡公安長劉文興說。

各個公安長都熱烈提出意見,經過兩多個小時的的討論,最後都一致通過了好些決議。特別是對偽軍方面,全市實行限期重新辦理登記設立名冊,並且定時向各地方所屬政權報到,繼續政治學習,加強思想勞動教育,積極鼓吹及加快下鄉生產步伐,嚴格執行地方政權的指令。

會議一直到中午十一時左右才宣告結束,散會後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形式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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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午飯後,候景用返回到辦公室,當他正想把帽子脫下來的時候,文書處的秘書已趕緊前來告訴他說:「總署長!范玉石醫院院長有來了好幾次電話找你。」

「知道是甚麼事情嗎?」候景用問。

「據院長說,醫院裡的那名甚麼囚犯已經出事了。院長還吩咐說,叫你開會回來,馬上就到醫院去。」女秘書說。

「好!我知道了,妳先出去吧。」候景用望了女秘書一眼點著頭說。

「是的。總署長!」女秘書說完就步出辦公室。

在女秘書離開後,候景用即時撥了一個電話給劉文興公安長。之後,就把阿雄叫進來說:「黎文山主任死了,好歹我們得馬上趕到醫院去一趟。」

「是。大校!」阿雄木無表情答道。

候景用望見阿雄一臉表情,就拍拍他的肩膀,稱讚他說:「你做得很好,沒有令我失望,我會記住你這一個大功的。」

阿雄開車送候景用到范玉石醫院去。途中他一面開車,一面轉過頭來望著候景用問:「大校!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阿雄!有甚麼不明白的地方,你只管問就是,我是知無不言。」候景用滿臉疑惑,回望阿雄一眼。

「大校!我想問的是昨天晚上的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們為甚麼要這樣子做?」阿雄問。

候景用聽完後,爽朗的笑了一聲說:「原來你是想問這個。」

阿雄微微點頭,然後說:「昨天晚上,我竟夜未能成眠,大校!我內心感到非常難過。」

「有甚麼好難過。」候景用語氣顯得相當平靜。

「因為到底黎文山主任是個手無寸鐵,而且又是一個已經失去自由行動,身受重傷的人。把他殺了,始終好像有點那個。」阿雄把內心存在的疑問提出。

候景用聞言,先是長長歎了口氣,然後才說:「我知道你為了這個問題,內心不住在責備著自己。但是,阿雄!你要知道,黎文山不死,我和你們就得死。我這樣子做,乃出於自衛,是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可是,大校!不管怎樣,我始終還是有點難受。」阿雄皺著眉頭說。

「阿雄!我想你們越南人也像我們華人一樣。所謂:成大事,不拘小節。又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黎文山他是該死。」候景用閉目略為沉思說。

「甚麼?該死!」阿雄聽不明白問。

「不錯,是該死。」候景用咬牙切齒說。

大校!我真的不明白。」阿雄望了候景用一眼。

「你可知道黎文山和金香之間的關係?」候景用問。

阿雄搖搖頭。

「你不用在裝傻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我想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只是你不便開口,向我直言而已。」候景用兩眼直望著阿雄,又說:「其實他們的姦情,我知道了很久,只可惜,沒有捉到他們的證據。直到去年的聖誕節,才全靠閉路錄像,把他們的醜行錄下。至於你,那個晚上,她用藥物控制你,使你迷失了本性,一時糊裡糊塗衝動和她發生肉體關係。我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這個錯不在你,所以我才對你不加追究而原諒了你。」

阿雄一聽到候景用提到他,那個晚上在藥物作祟下和雷氏金香發生的一夜情時,不禁臉一紅。使得原來不善辭令的他更加無言以對。

候景用見得阿雄一臉窘迫羞愧,於是又開口說:「你知道,你姊夫為甚麼會被關到鸚鵡嘴去當戰場勞工嗎?同時,你知道是誰去告發他嗎?」

「不知道。」阿雄搖頭。

「好。既然你不知道,那就讓我告訴你。」候景用用手略為把金絲墨鏡扶正一下,繼續說:「那是黎文山和金香的傑作。阿孟和阿貴是他們放在我身邊的兩隻棋子,算起來,你姊夫的命很大,因為當時審判的時候,主審團裡的成員有我的好朋友,因此你姊夫才免去了不少酷刑。同時也還好,駐守在鸚鵡嘴的司令和我也有交情,承蒙他的幫忙,所以你姊夫才能安然無恙歸來。這件事我從來沒有跟誰說過,包括你姊在內。」

「大校!現在我明白了。但是,黎文山主任的死…………」阿雄轉頭望了候景一眼。

「他是死有餘辜,誰叫他色膽包天,連我的妻子他都敢來勾引。這是他淫人妻子應有的下場,我是非要他的命不可。」候景用咬牙切齒狠狠地說。

「大校!你把一切責任都算到反共復國軍那班份子的頭上,你不怕他們找你算帳嗎?」阿雄問。

「怕!有甚麼好怕的。」候景用冷冷的了一聲說:「反正目前他們那夥人已經是滿身罪過,多一條罪與少一條罪根本沒有分別。」

車子來到了范玉石醫院,阿雄把車子停泊好。

候景用下了車,老遠見到院長和劉文興公安長向他趨前行來。

劉文興公安長和其一干辦案公安人員一見到候景用,即時紛紛向他行禮。

「各位同志不用多禮,我們快趕到病房去看看。」候景用回敬了個禮。

「我的老天!這回真個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們這家醫院也不曉得走的是甚麼運。」院長陪同候景用不住邊行邊埋怨著。

在院長的陪同下,眾人匆匆往黎文山住的病房走去。剛行到曲折迴廊近入口處,遠望便見到黎文山病房的門口,直躺躺的躺著兩名公安人員。待眾人再行近病房門口一看,病房的門是打開的,進到病房間,一名看來像是巡視當值的女護士,仆跌倒斃在靠近黎文山床頭處。

黎文山則張著嘴巴一臉驚惶,兩眼睜得很大,看情形似乎是想喊救命,惟卻來不及喊叫已被射殺。他的致命傷是在太陽穴,槍手是近距離在左右兩邊各開一槍。可見槍手的手段狠毒非常,是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唯一使到劉文興公安長不明白的是,負責看守在門外的兩名武裝公安,似乎在遭到射殺時並未作出任何反抗,一任槍手自由開槍。

待法醫官對各死者進行了一番詳細的檢驗和做完攝影紀錄後,劉文興公安長便指揮人員把屍首抬送去殮房。

「總署長!你看這個。」劉文興公安長從病床頭的地上,拾起一張字條遞給候景用。

候景用接過在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這是出賣同黨,背棄組織叛徒應得的下場。請轉告候景用這個賣國求榮的共產黨鷹犬,我們兄弟將會隨時前來取他的狗命。字條上面的署名是反共復國軍

「他媽的!又是這夥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鼠輩所為,看我不把你們這班人抓回來碎屍萬段,我就改名換姓不叫候景用了。」候景用氣得把字條撕得粉碎,然後又對劉文興公安長厲聲說:「劉公安長!這檔案子就交給你了。現在距離南方解放五週年紀念還有個把月,在這段日子裡,我不希望再見到這夥人再次出現鬧事。不然的話,上頭怪責下來,別說我不好交代,還有你的職位也將會不保,我想,聰明的你當然知道應該怎樣去做了吧。」

「總署長!有句話我不曉得該不該向你提出。」劉文興公安長有點怯地說。

「不要婆婆媽媽,有屁就放。說!」候景用大聲吆喝。

「是這樣子的。我是懷疑我們當中可能有內奸,而且還是熟人所為。不然那兩位公安同志,怎會在毫無防範之下就給斃了。」劉文興公安長望著候景用說。

「甚麼內奸!甚麼熟人!你在懷疑誰呀?院長嗎?我嗎?簡直是瞎猜一通。」候景用兩手叉腰又說:「好吧!內奸也好,外間也好,你就趕快去查去辦,務求個案件早日水落石出。」

劉文興公安長被嚇得唯唯諾諾,連聲說道:「是!總署長!我一定竭力追查此案,和採取嚴厲行動來對付這夥反動集團。」

候景用緊繃著臉了一聲,便怒氣沖沖的偕同阿雄離開病房。

院長開口想把候景用喊住,但是,看到他一張冷峻的臉,於是把想要說的話又嚥了下去。

劉文興公安長和眾手下望著候景用遠去的背影,人人都不住在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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