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辭(組詩)

春雪

   

它飄落的角度

我想到提刀的手

一陣又一陣的痛悄然瀰漫

比鴻毛還輕的浮光

佈滿歸途

 

每一步都需要拿捏力道

太重或太輕都可能

人仰馬翻。一身

或許的針芒相互碰撞

被折射的冷,還有慌張

讓餘下的冬夜

比白晝更亮

 

這樣的落花

從來就是天地間

密謀的虛妄

它沒有種子沒有果實

暖風一吹,只留花的蜜

在淌

 

與新歲書

 

喧囂過後,一條河開始歸隱

時光的水流入記憶

芳草初萌,花蕾逐夢

蝴蝶啄破繭殼的回聲

殘存的三尺寒凝,耐不過

一場催春的風

 

誰還在張望,虛掩的門外

擠滿寂靜,看不到背影的

眼睛,和不遠處調皮的光波

交換著歲月留戀的心情

——且別再多問

誰願意守在歲月的渡口

錯過鐘聲

 

就打包了新舊更迭的一束光影吧

作別後的啟步,比雁陣更加生動

有時候對嶄新希冀的追隨

勝過攀援庸常的山峰

 

新春遐想

   

讓春光倒流,心有疑慮

經年的花,開了再開

窖藏了半個世紀的一壇老酒

重又溫熱,鄉愁酩酊

舉步踉蹌

琥珀項鍊的色澤歸於燭光

夜的朦朧詩被輕輕吟哦

你的手輕撫我的額頭

一杆椏枝

悄悄伸進我緊張的心扉

鳥鳴因羞澀而變得好不慌張

 

一個童話的早晨

春光流瀉的街頭

所有執手相敬的身影

都年輕漂亮

花朵嬌媚,蝶舞蜂忙

經緯之間,萬般情懷已開始了

精心的丈量

 

清晨的鳥

   

那幾隻鳥飛來   

我沒看見它們離開

無聲無息的早晨

因羽毛的輕盈,多了幾許

斑斕色彩

 

天好藍。從起飛的那一刻

原本陌生的向度

已在心頭無數次地丈量

甚至棲息,甚至以全新的歌闕

引吭

在或許並不青蔥的叢林裡

悄然長出振翅的膂力

讓就此開始的每一次拔昇

都是翱翔

 

丈 量

   

從一場雪到另一場雪

的距離,其實是從一朵花

到另一朵花的歎息

隆冬時節。腳步匆促,翅膀

轉而比平時更加急切地打探

萬綠叢中,細密的觸鬚

 

無所謂故伎。所有的鋪排

像花瓣用心的累積

像前世的缺憾,必得要在這一場

純淨的描摹間,完滿補遺

最真實的留白

原本已白得何其徹底

 

此刻。鳥鳴已在身後

有關冷暖的丈量

只差三米

 

一抹折射的光

   

像某種心事的心照不宣

鳥鳴含而不露

晨露已隱隱發燙

大河屏住呼吸,只許凜冽的風

勒緊袖口。手的招搖成為

上一個季節最含蓄的送別

簌簌飄落的葉子

轉而被認作一場虛空

 

河面下的心事無人能懂

水草憂鬱。古舊的網早已解凍

錦鯉自放生那日便兩眼愣怔

暢快的呼吸,只等待大河

早一天湧動

 

水域和水域的區別

有時不過是遭遇了怎樣的風

向南或者向北的暗示

原本已有浩蕩的魚鮮

激流了河道之上的

冰淩或者春風

 

春 雪

   

昨夜。它們急切地鋪展

到了今日午間,又都化了

透明的雪水浸入原野

嫩綠的小草好奇地

伸長了耳朵

 

春雪無形

飄落的時候

一定悄悄地

說過什麼

 

數春天

   

要數過多少雪花

春才肯來

今冬。所有雨做的雲朵雲做的雪

都飄落給南面的南面

我的走向春天的步調

已無法盤算

 

饑渴的心,像隆冬走失應有的

花瓣。視窗過早洩露春風的絮語

泥土急切地翻檢收藏多時的詩箋

我在上一個春季醞釀的

詩句,到此已拱出青蔥的葉片

 

所有早晨的呼喚

都與露珠一道兒

點亮迎春的燈盞

每點亮一顆,都會瑩綠一株

新美的草尖

 

   2019.2.14寄自遼寧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