澆 灌

 

如果愛淡忘了

孩子,你看這月下的盛宴

不就是我百般深情的切片嗎

它們聚斂的光輝

等到天涼了

也就淡了

 

如果愛淡忘了

孩子,你看這眼角的淚痕

不就是我強裝笑顏的窗花嗎

它們繽紛而出的心事

等到脫落了

也就散了

 

如果愛淡忘了

孩子,你看這心下的情潮

不就是我心血倒灌的管湧嗎

它們悄然暴露的險情

等到堵塞了

也就止了

 

有什麼好尷尬好追悔的呢

愛是縫在心坎上的紐扣

脫落了也就是脫落了

那件曾經遮蔽了我們心痛的

夾襖,從此會被顫慄

裹得更緊

 

有什麼好歉意好自責的呢

愛是歃在血液裡的心痕

消融了也就是消融了

那盞曾經酩酊了我們心神的

酒杯,從此會被清醒

醉得更沉

 

有什麼好記恨好撕裂的呢

愛是痛在天地間的孤魂

飄蕩了也就是飄蕩了

那道反復牽引了我們相思的

驛路,從此會被絕望

走得更勤

 

沒有什麼值得記取的

沒有誰能夠根植心壤

讓真愛深紮下根

如果愛,你真的已經淡忘

別怕孩子,你就站在月下

任月光澆灌靈魂

 

凝 眸

 

天還沒有涼透

就已到了中秋

就像我還沒來得及抬頭

那圓月便躲到了山後

 

天沒涼透

應該還有幾絲暖意吧

就像雖已是夜半

我的情懷仍無需披掛,隨意遊走

月躲到山後

應該還會澄明清澈吧

就像你借夜色掩藏的夢境

在外只呈現出單色

內裡卻早已遍佈錦繡

 

只是這樣的秋夜

似乎更讓人難以消受

只因還不夠涼

酒便不宜煮得過熱過熟

只因月已消弭

心便無法醉得太深太稠

 

蒼 涼

 

你不知道

在我轉過身去的刹那

雨季是否也跟著遠去了

那麼多濕漉漉的

傾談或者哭訴

被長天吞咽

雪,開始醞釀

 

這是在中秋

被月亮膨脹了的晚上

一壺酒

只喝了半盞便已經搖晃

渾濁的淚眼中,你

已不再是舊時模樣

 

黃藤酒苦哇

紅酥手已不再燙

人影兒瘦喲心窩窩涼

我哪怕搶先站在

最早趕來的朔風裡

任淒寒倒灌愁腸

這月下中秋

人依然難以成雙

 

我不知道

在你仰起臉來的瞬間

夢境是否也跟著凍結了

一輪圓圓的

冰淩一般的相思

就這樣年復一年

高高掛在了

心空之上

 

只有疲軟成一介孤影

仰天凝望

 

奢 侈

 

今夜的月光比夜色

還要奢侈

夜色不過是讓銀河的水

剛好把星星的淚眼打濕

月光竟吸納了所有星光

只留下兩闋

忽閃著淚痕的詞

 

今夜的夜鶯比蟋蟀

還要奢侈

蟋蟀不過是讓淒切的歌

喑啞了秋夜的相思

夜鶯竟唱碎了所有秋涼

只丟下兩羽

失卻了血脈的雉

 

今夜的夢境比思念

還要奢侈

思念不過是讓欲斷的魂

揉碎無數糾纏的情絲

夢境竟揮霍了所有愛恨

只熬紅兩眼

已無法自拔的癡

 

今夜的你比癡情

還要奢侈

癡情不過是任心海的血

翻攪成撕心裂肺的景緻  

你啊竟收容了我所有血肉

只撇下兩具

空心了的愛情的屍

 

一朵花

 

你可以忍著的

永遠不向我綻放

那些細密的心事

紛紛吐出焦急的花蕾

花瓣依舊被你

鎖進心房

 

你可以噙著的

永遠不讓露珠兒折射

我給予你的光芒

還有淚水

你可以讓風兒一滴滴地吹散

我的注目卻如何也要奪眶

 

你也可以永遠選擇向遠的姿勢

甘願錯過我明媚的曙光

以及愛撫以及芬芳

我仍然會以萬丈的七彩線

把你的心地映照得好不通透

羞愧得暖意洋洋

 

真的,你可以忍著的

永遠躲避我熱切的求索

我的明亮的思想

只要花圃仍在

燦爛自會與我相伴

嬌豔終歸為我呈祥

 

你如何能夠放逐得了喲

我——是——你——的

太陽

 

又到中秋

 

如果可以

我會像挽留一縷夏日的風一樣

挽留你

雖然已近中秋

月海的潮汐一波一波地喧騰而出

我的被鑲嵌了銀色邊緣的

憂愁,仍然只是為你

 

曾經的那些

溫暖,我知道都是

月亮精心的編撰

就像你一直執拗著不肯說出的情話

深深掩藏在月牙兒的心事裡

瘦削的只剩下一絲

淺淡的抛物線

 

還有我的背影

抑或你的背影

偏偏要趕在月圓時刻越走越遠

真真叫人倚天浩歎

何必還有圓缺

何苦還要離散

 

如果可以

我真的會像挽留越來越空茫的星空一樣

挽留你

只為又到了這一年的中秋

走失了月亮的夜下

我不想一個人

獨釣清愁

 

另一種打撈

 

如果可以

把滿湖的心事撈起

我多想立時化作水中的魚

每天每天巡游在浪濤之間   

不讓一滴湖水輕易發出

憂鬱的歎息

 

哪怕是岸上的憂傷倒映湖上

我也甘願一遍遍地

用清澈的水波化解

那傷情的影跡

或者就退卻一身的錦鱗

讓憂傷也變得星光熠熠

 

縱然面對的

仍是一片心事重重的汪洋

也願以一生無悔的遨遊

默默地擎起

了無雜念的

潮汐

 

 

你可知道

在你的吹拂裡

我已經讓驛動的心

平靜下來  那些

瘋長在心坎上的野草

已不再招搖

安詳得就像從來沒有撫摸過

春天

 

你可知道

在你止息的片刻

我的眼角總是會有淚水

閃爍而出  晶亮的

一如兩顆再也不會同時升起的

星斗  轉瞬劃落

那被它們撞出的環形山

就在我的心窩

 

你可知道

你是我唯一喜歡聆聽的

忘記了填上新詞的塤一般的悲歌

不是唱冬去春來

是在哭滿樹的梨花

都在你倔強的吹奏裡

凋敗下來

那些粉嫩粉嫩的心事呃

 

風啊,我真的無法看清

你的模樣

你來去匆匆的身影比浮雲還淡

卻比寒潮還鹹

 

所以我的茫然和你有關

所以我的淚水因你傾注

我默默前行的背影

有你

掙斷的思念

 

 

在北國

繚繞的雪花裡

多想你能倚在我身旁

踩下  晶瑩的詩歌

爾後我們一起唱著

相同的心事

告訴對方

風再大也不要讓那旋律

哽噎

 

我知道

你的倔強其實就是

躲在樹後的那一朵白雪

寧可倚在乾枯的樹幹之上

也不願在我溫熱的胸口

融化,感傷

抑或凝結

 

於是,沿著冬季惟一的

路徑,我把自己想像成

一片迎春的落葉

一邊苦苦守護著大樹的根脈

一邊悄悄地期待著

你的

 

歎息沒有融化

 

在秋陽  氾濫的時節

我的歎息

沒有融化

那些被你扭轉了身軀的

莊稼  紛紛低下頭去

像是為我而遺憾

 

這是在九月

驕陽如火的正午

懷揣著你給我的心事

我來到我們熟悉的

河畔  希冀著能讓一場回憶

安慰一下我對你的思念

 

你已經撐著那把

紫色的花雨傘

和夏季越走越遠

儘管偶爾還能聽到

你傳遞的消息

只是關心和問候卻正在枯萎

 

我於是只好對這長天

發出一聲

悠長且淤積了太久的長歎

想要讓歎息在陽光下

變得非常柔軟

爾後,化作一縷失戀的

 

            201981日寄自遼寧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