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個鼻子比氣象台還要敏感.
雨來時,悉悉索索,奏一節很單調的單調.
雨來時,想起書店的小丫頭,想起伊.
想起伊托腮的眸子帶有雲彩,我總把小詩寫得樸實無華..........野野呀 ! 你這小子三寸不銹之矛刺中吾的木吉桎,很淒楚,但很模糊.
伊有一雙會說話的眸子,當然,除了會說話外還有其它的.而所請其它的該是書本了.但這本書翻開就是太多的幽怨 ( 伊見到吾時確是如此 ) , 叫人見了不敢讀而又想讀的難以抉擇.要是讀了這本書會教人有種像初次喝酒後說不出的難過.讀了又會使人莊嚴,莊嚴得可以去當和尚.不用說你該知道的,要是一天不離開這個小鎮,就是修了八輩子也當不成和尚,凡心太重嘛! 自然吾不是真的像賈寶玉那傻子要當和尚,做和尚有什麼好?欲去西天也無舟可渡.吾還是做一朵流浪的雲,白雲出岫,而吾的岫在他奶奶的古代,在李白的酒瓶裡.
還有那修得短短的秀髮,為什麼不是長長的呢?假如是長長的多好!只要伊擺動,一擺動就是風,而又隨風招展,隨風燃燒,燃燒吾飄泊的船,吾的七月.
一種令人聽了很傷感的調子自那漢子口裡涓涓的流浪出來 : 放逐季,你嚥下半世紀的悽涼舉睫無瞳,熱亞雨淋濕你的思念,淋濕短髮底圓臉.
去年認識伊的那個季節,那人在書店裡找管管,管管不曾到小鎮來.伊告訴他三水縣是伊家鄉,他就叫伊淼姑娘,多水的鄉土,水般的柔呵! 他真想對伊說 : 任憑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飲.驟然想起自己折了的左腿時,剛溜出口的言語就打住了.伊問他的姓氏,他對伊說 : 妳管叫吾風好了.一朵藍迅速的從伊的眸裡升起,他竟然震悸了.
那次經過伊的書店時,喝又個酩酊的風把雨擠到地上去,雨就潑辣的在乾旱的地上吵鬧起來了.此時他不得不跑進書店去躲避烽頭.剛跑到門口,他就感後悔,在未來得及轉身的時兒,那雙幽怨的眸子就展現在他眼前了.
你怎麼來的?
雨把吾趕來的 ( 該死的雨呀 ! )
失蹤了多個月,什麼俘擄了你呀,現在邊疆炮火正濃,我整天的在擔心你會調離這個小鎮.
仍是那麼的一種柔.他像被什麼擊中了胸口某部份那樣痛楚,多癡的丫頭啊 ! 願神保佑妳.
現時吾仍生活在這鎮上,要是有調派離的一天,妳將是吾告訴這消息的第一人,不要那麼傻呀! 妳看! 雨在愈下愈大,吾要走啦!
留也留不住,堅持的要走,也堅持不要伊拿出來的雨衣,他自有教人不能不信的歪理存在 ; 讓吾走在雨中,這是給雨季忘記帶雨衣出門的人的一種懲罰,要不然這種遺忘就會成為習慣而持續下去.簡直欺人! 這是他奶奶的那門子哲學? 古代孟子那老傢伙就有從權之說.
你很瘦弱,淋雨會影響你的体康.
並不! 相反地,雨可沐去吾一身孤單.
呵! 多殘忍的美麗啊,愿我是雨........那雙眸子逸出了露珠,聲音低低的只有伊自己聽見,而他卻聽到了,那片荒蕪的臉孔抽搐了一下,飛也似的逃出了門去.
這是去年雨季裡的另一個故事.
像伊那樣的女孩,人家說有多好就多好,多可愛就多可愛.而那傢伙就說不愛,不是不愛伊而是不敢愛伊.伊不是只愛一下就可以的女孩,愛純潔的伊是要愛上一輩子的.吾就是不能付出一輩子愛的空酒瓶,所以吾就決定逃亡.吾已把十九歲以後賣給老鷹,那飛過草坪上投下大大影子的老鷹.小鎮外,常常有人在流星中滑倒,站起來時已是一面冰冷的碑,只能在風聲雨聲裡點綴土坵纍纍的荒涼.把夢編在雲上確是最荒謬而不實際的錯誤.明天伊或會向另一面牆,牆就不會流浪,牆上將繪有一些七夕的雲彩.
明天,吾將請求外調,但這消息卻不會告訴伊,讓伊去尋另一面牆.今夜將是難熬的夜,停屍間的麻包還未完全躺下,收音機播著一些女歌星小寡婦上新墳的哭聲,混和那些賭博的吵鬧聲此起彼落,聲浪蓋住了整個宿舍的寂靜.今夜將會有人失眠,情緒很煩亂,思潮洶湧而來,就像海浪湧上海灘那樣,神呵! 吾將崩潰,吾在懸崖.
那傢伙也許是大荒的弟子,也許不是.
那傢伙竟在孤寂的海灘吹了一整夜的笛子.
寫於 1971 年 7 月 . 飲星樓
重錄於 2004 年 9 月 . 並紀念詩人 大荒 先生逝世一週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