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飛岸

 

    村裡新搬來一戶人家。一個鮛夫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租借林家丟空的小木屋,和一園橡林。女孩沒上學,跟著父親橡林裡幹活,做家務,養雞鴨。

    四十出頭白淨的一個男人,逢人笑,走路高低步,左腳有些跛,說是那一年高處摔下的。他原是替人搭建房屋的。老婆早病死了。所以換一個村子洗洗霉氣。

    是上路老黃他娘的一房遠親,常見他抱幾粒雞蛋或一把菜甚麼的走在路上,要去見老黃她娘。他叫她大姑,同一條路,難免見到,也見過幾次了,都客客氣氣的點頭微笑,說一句半句:那兒去?找大姑呀!倒沒想到他會找上門來。

    帶著女兒,說話詞不達意,急得通臉紅,滿頭大汗。那一雙眼睛滿是饑渴,愛慕的訊息。兩人對望,一清二楚。一瞬間不由得飛紅了臉,她有一絲得意吧!又牽著一抹微妙的羞澀,這麼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

    玲玲還小,沒了母親,怪可憐的,學學裁縫,好歹像個女兒家……,他還一勁地推著女兒,嘴裡只管不停地找話說。

    連續來了幾次,饞嘴偷腥的貓似的,她也不在意,有一句沒一句地你來我往。不過是小孩子扮家家樂般,鬧著玩著吧,不料蛇吞象般狂妄貪婪。漸漸她不免不耐煩了起來。收起平日的和顏悅色,倒一杯茶桌上一放,人茶都儘管凍涼去,愛理不理她一旁自忙著只當眼前沒人--他後來總一個人來。他只能乾急自煎熬。

    住同一條江,鄉城往來坐的也是那幾艘船,就有那麼一次同坐一船,他在艙裡,近開船的時候,忽然眼前一亮,一雙小巧玲瓏的腳,從艙梯上一步步下來,站定了,一雙帶笑的眸子水漾漾閃了閃,他但覺胸口電襲雷震,一陣香風撲面,她就在對面坐定。就從此抹不去心頭一個影子。朝思夢想間,一日竟聽到好事者浪言風語,說村裡有這號風俏娘子,知情識趣,偏空閨獨守。男人長時間外地工作,也不管事,八成外面養了人。於是他心猿意馬,盤旋許久終於打定了搬家的主意。不是有句話說的--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一晚他摸黑來,屋下徘徊著,這夜特黑,也特靜。他只管長吁短嘆,盼著聽到依呀一聲門開。𠵱呀開了,是一扇窗,她探了探頭,依在窗前呆呆站著。他的心彈飛了起來,只留下拙笨的雙腳,偏長不成架窗的梯子。他趕到窗下,但聽她嘆了一口氣,說:這多夜了,還睡不睡呢?接著一聲𠵱呀窗關上了。

    沒多久他帶著女兒又搬家了。

    灰頭灰臉的,也說不清。說膠林裡摔了一交,眼青唇腫,走路左右各支著拐杖,歪歪斜斜,這回也不知到那一村落腳。倒是他那大姑,不請自來,指天罵日,說了不少閒話,正巧那日叫了木土來修窗,呯嘭叮當中,說不清也聽不清。江水打浪,翻㫌而去,浪花飛岸,片刻間也自然風平浪靜。

    日子還是一天天過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