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峨眉五首

 

在報國寺仰望

——低處素描

 

哪景興,總要擡頭看

山房在高,雲海接壤

太清就那麼的近,倒不像在山中

樵歌唱到煙水尋常

棲宿天霞一幅,閒逸一幅

如臨畫,摹出避世的林泉一幅

試問霜禽,而所欲赴

霧靄之中,怕有偏僻的鳥道吧?

攀登巍巍三千尺的巔峰,該由淨水往

還是由伏虎寺去呢?

仰望上方,杉風松濤在頂,連望坡迢迢

夜凉的項背和古寺的飛簷一起待月

高處還要冷!一個瞌眼的門僧相告:

若要到金頂

臥雲庵倒方便借到厚大的軍用棉襖

 

              一玖八貳年四月四日。峨眉

 

 

洗象池大霧

 

祇要那麼的轉身,一個無燈火的晚上

很容易從嚴冷中夢醒

半山滃鬱,漠漠沾著枕簟

牀前,彷彿大千未忘機

空寂時似聞流泉的寒歌

水澹含煙,夜闌更泛到池畔一片的象蹄濕印

山靈有知,當以杉風來傳

若可托夢,立即就讓我有一個

——翻身間,天未明

我夢會普賢?

 

               一玖八貳年四月五日。峨眉

 

題臥雲庵

 

但見落霞的低處

摩天的庵堂牧雲於空濛的寒山

一列禪房,從這頭看不清那頭

藏經閣半藏雲霧半開佛光

一盞青燈相接黃昏,卻,相隔封鎖的佛典

清修原本就是閒雲,偃臥自如

又何苦執著呢?同樣可以取經於一場霜雪

遙天回望山和雲和庵連合一起

悠悠天下聳秀

雖則峨眉此時不是臥雲觀看時

 

向晚的禪林,走出幾個少年比丘

將掮回的雪磨芋帶到齋菜來

偏殿上的素席,在峨眉山頂用過

鐘罄已寂,呼喚祇聽到冷冷松風

掛單的山客,都放下窗戶和厚幔

教暮靄不得而出

留在雲牀上隨緣比喻

 

              一玖八貳年四月六日深夜。峨眉

 

雪 夜

 

雲迷天垂,寒凝山頭

野外浮起無上的幽邈

高拔的大寰中睥睨孤獨之來

煢煢於絶頂,傾世間一切都似已經湮沒

鴻濛的冥思繼往頤步的石磴

開來天巔的風聲,我睡不著

淋漓攀緣第一個的雪夜,為冰羽動容

無垠的小小白翅盤點牧地一色的收成

窗噙露水,欲霜而未凝結,但流落

我很想推門外出

揣著濕冷了幾百年前的木楗

遲疑……又淡寂下來

雪夜的映象蟄伏紙上,久久沒有讚歌

茫茫皚皚,燈暈下,白白斷送

 

              一玖八貳年四月七日凌晨。峨眉金頂

 

捨生崖

——高處素描

 

雪石似浮,或斷或續在霞流

我的一個投影凌虛在霞流,誘惑我

俯攬大荒,眸底逡巡的鴟梟

天豁半壁一翮的蒼鷹,走山摩窟在寒邈

卻未及我的腳下嶙峋懸崖

撒滿的峰嵐已是千年之停雲,尋跡忘形

金頂在最高境界,我將縱身一躍,若佛影接住

當今山上,紅塵不到

 

                   一玖八貳年四月七日。峨眉金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