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震詩歌:呼喚厚重的經典之作

 

關於抗震詩歌熱的再思考

 

這場突如其來的汶川大地震,足以讓任何冷漠和麻木的心靈為之震撼、為之觸動、為之情不自禁。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這場巨大災難面前還原成一個簡單的情感人、一個充滿人性關照和反思的情感人、一個如鯁在喉渴望宣洩的情感人。由此而引發、激發、迸發的抗震詩歌熱潮,作為撫慰疼痛的創可貼、照亮心靈的“火把、激勵精神的小號和凝集力量的“粘合劑”,自然呈現出明顯的情感化特徵。在那一刻,詩歌的技藝變得不再重要,如何發出真摯的心聲,表達熾熱的情感,鼓舞國人的鬥志,凝聚同胞的力量,才是抗震詩歌的核心使命。可以說,這既是抗震詩歌席捲而來、形成大眾參與並感染大眾的原因,也導致大多抗震詩歌缺少深度、大氣與厚重,甚至出現大量分行的“非詩”現象。但隨著這場災難的日漸遠去,人們更期待創作出情感與詩藝並重的經典之作。這也是詩人的責任。為此,需要詩人做到“五少五多”:

 

少一些激情的宣洩,多一份理性的反思

 

詩歌在語言上短小精悍、節奏明朗,在情感上可以有感而發、直抒胸臆,正好為國人提供了一個情感出口,導致抗震詩歌成為國人情感的集體宣洩,成為“中華民族集體悲情的儀式化表達”,最終演為充滿人性悲情的詩歌潮流,導致感性的衝動湮沒了理性的審視,因而從總體上講缺乏一種反思的精神和力量,激情有餘而理性不足,悲憤有餘而思考不足。但災難總會結束,生活還要繼續。毫不否認,災難已經教育了國人,也深刻地影響了國人的思想和觀念。但過多地宣講“地震改變了中國、改變了國人”,是不切實際的。比如,我們捐了款、獻了血之後,會不會重新回到堅硬的內心和油滑的世俗?會不會也有一些人因此感歎生命的脆弱而醉生夢死地生活?那些在災難中同樣受到心靈震撼的貪官們,會良心發現、立地成佛,從此不再貪嗎?我們這個民族是缺乏反思品質的、是極易“好了傷疤忘了痛”的。如果每一次災難過後,我們只歌頌不反思,只表彰不懲罰,悲劇還會重演。所以,我們必須反思:發生這樣的災難,我們做錯了什麼?若要避免發生類似的災難,我們還能做什麼?如何將災難中呈現出的社會效率和人的品質保持下去?而對這些問題的關注和反思,恰恰是國人(當然也包括我們的詩人)所匱乏的。

 

少一些名利的欲望,多一份擔當的責任

 

任何創作一旦注入名利的動機,就如同在鳥的翅膀上繫上黃金,註定不會飛得更高。在“奉獻愛心”名義下紛紛出籠的一本本抗震詩集或專刊中,究竟有多少是作者的“發表欲”、有多少是編者的“金錢觀”呢?恐怕需要我們每個人捫心自問。“孩子//抓緊媽媽的手/去天堂的路/太黑了/媽媽怕你/碰了頭……”這首名為《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的短詩,贏得了無數人的熱淚,但該詩的作者之爭愈演愈烈,又表明什麼呢?這種名利之爭,實在是抗震詩歌的一大恥辱!我想那可憐的孩子如果天堂有知,或許會寫出一首《詩人,快抓緊名利的手》!詩人,首先是一種擔當。儘管在物欲橫流的當今世界,名利成為人們追逐的最大公約數,但詩人必須在浮華與浮躁之外,保持特有的敏感和良知,保持應有的責任感。如果想借泥沙俱下的“抗震詩潮”而趁機收穫名利,是不可能創作出厚重詩作的。

 

少一些膚淺的呻吟,多一份刻骨的體驗

 

如果說文學真如先哲所說是“人學”,那就要描寫人對世界的真實感受。同樣,寫詩要有激情,必須要有感而發。但一些詩人缺乏生活體驗,但卻在不願“離場”參與心態下,寫出了一些不痛不癢、甚至人們傷害的東西。比如余秋雨先生的《自語》:“我沒有想到/這些日子會流下平生最多的眼淚/我沒有想到/幾億人會同時守護生命的高貴//我沒有想到/深深牽動中國千家萬戶的/是廢墟下幾絲微弱的呼吸/我沒有想到/最終驅除外界種種誤會的/是中華民族自然本性的透明呈現”,就讓人十分震驚。四個“沒有想到”簡直觸目驚心!真沒有想到經歷了“文化苦旅”的余秋雨先生在這場“靈魂苦旅”中竟會“沒有想到”。再接著看他“在全民悼念的汽笛聲中我暗暗自語/如果能有十個輪回/即使再有地震海嘯/我選擇投生的土地/一定不會改變”,我們也只能無語了。“在全民悼念的汽笛聲中”,我們除了靜默的致哀,有誰還會像余秋雨先生一樣心游萬仞地“暗暗自語”呢?連一個文化名人,竟然製造出這種缺少起碼的對生活真實感受的“次品”來吸引眼球,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在附庸風雅!所以,詩人不能為了寫詩而寫詩,必須與災區的受難者們休戚攸關、感同身受,並把自己對生活的痛切感悟、對人生的深刻認知、對靈魂的嚴厲拷問藝術地表達。一個詩人如果缺乏刻骨銘心的生命體驗,那倒不如乾脆“封筆”,免得製造一些烏七八糟的垃圾。

 

少一些肉麻的歌詠,多一份真情的關注

 

不錯,我們的詩人應當以生命和激情來謳歌在這場大災難中所展現出來的百折不撓、無堅不摧的精神,眾志成城、堅忍不拔的鬥志,萬眾一心、同舟共濟的氣概,謳歌人性的光芒、黨性的堅強、愛心的溫暖和組織的力量。但這種謳歌應該是真情的關注,而不是令人倒胃口的肉麻歌詠。比如,可以和《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創作權”之爭並稱為“抗震詩歌”兩大恥辱的“王兆山現象”,便是如此。山東省作協副主席、《山東文學》主編王兆山發表在66日《齊魯晚報》A26版“青未了”副刊上的《江城子——廢墟下的自述》,以地震遇難者的口吻發出如是感慨:“天災難避死何訴,主席喚,總理呼,黨疼國愛,聲聲入廢墟。十三億人共一哭,縱做鬼,也幸福。銀鷹戰車救雛犢,左軍叔,右警姑,民族大愛,親歷死也足。只盼墳前有螢幕,看奧運,同歡呼。”難道一個人死於地震後還真能感覺到幸福?真會盼著在墳頭看奧運?對此,有人稱之為“盛世雄文,曠代奇葩,絕世馬屁”,“大家一致認為這首古體詩拍馬屁到了肉麻的程度。矯情到了噁心的程度。信口開河到了胡說八道的程度。歌功頌德到了無恥的程度。搖尾乞憐的哈巴狗相到了慘不忍睹的程度。”如是創作,竟得以堂而皇之地發表,足見我們的一些詩人“賤”到了何種地步!

 

少一些個體的書寫,多一份現實的關注

 

抗震詩歌熱潮湧動,給我們最大的啟示或許莫過於:詩人必須關注現實,詩歌必須反映現實。這些年,不少詩人只關注個人內心,只抒寫一己之情,只注重個人身世感的表達,脫離了時代,疏遠了社會,使詩歌成了個體的喃喃自語、胡言亂語,甚至連作者自己也未必懂得的瘋言瘋語,因此失去了讀者,失去了精神的支撐與引導價值。所以,詩人一定要跳出狹小的自我圈子,關心社會,關心民生,真正撲下身去感受這場災難對生命的洗禮、對精神的磨礪,唯有如此,才可能創作出記錄這場人類大災難的經典之作。

 

2008.6.25

 

 

這是筆者繼《關於抗震詩歌熱潮激蕩的冷思考》後撰寫的又一篇文章。《冷思考》一文指出:

第一,     抗震詩歌是民族精神的交響,它不只是詩人的激情吟唱;

第二,抗震詩歌是人性復蘇的自然奔放,是情感共鳴重於藝術表現的精神符號;

第三,抗震詩歌是對國人進行“災難教育”的一部教科書,絕不僅僅是“心靈重建”的力量;

第四,抗震詩歌是特殊環境的暫態景象,並不意味著詩壇由此走向繁榮。

 

該文於66在人民網(文化批評)首頁發表,相繼被新浪網、鳳凰網等轉載,並先後發表於69日《華商報》、610日《安慶晚報》、615日《蒼梧晚報》等,海外《風笛詩社•南加專頁》613日第25期、620日第26期連載。文章鏈結;

 

寒山石詩話關於抗震詩歌熱潮激蕩的冷思考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8dfb7a01009hr6.html

 

 

芝加哥非馬2008.6.26箋注

寒山石詩友的好文章應能引起我們大家的深思與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