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報紙刊出一則令人震驚的新聞：洛杉磯一名男子一次同時讓失智妻子和植物人妹妹「解脫」。他在安養院用手槍殺死植物人妹妹後，放下槍垂頭喪氣地等警察逮捕。警方逮捕他後，趕往他家裡，卻發現他失智症的妻子早先已被他一槍斃命。
凶嫌是一名六十歲的美國人，他的妻子患失智症多年，但左右鄰居都看到他照顧妻子無微不至，有一位鄰居說他甚至把妻子當個「寶」，不敢相信他居然會把失智妻給槍殺了。這名男子的五十八歲妹妹因一場意外成為植物人，在療養院待了五年多，前四年都是昏迷不醒，最近才略有反應，但仍未脫離植物人狀態。他在家裡先槍殺妻子後，開車到療養院把妹妹也一併解決了。
警方未發表凶嫌殺人的原因，但可以推測他是因為受不了長期照顧失智妻和植物人妹的辛苦和煎熬，才痛下毒手。人需要有尊嚴地活著，他大概懷疑失智症患者和植物人活著的生命價值何在？
看到這則新聞，讓我非常震驚，也感到心痛，甚至心有戚戚焉。因為這名男子的經歷，正巧都被我親身經歷到。
小我十歲的弟弟，十一年前因溺水搶救不及而成為植物人，那時我每週兩三趟，開車載我八十幾歲老母親前往療養院探視，眼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弟弟一天一天萎縮的身軀，和老母親那種極端煎熬的神情，內心總是揪著，有如刀割……非常痛苦，彷彿是一場沒完沒了的惡夢，看不到前面的盡頭。弟弟在植物人療養院裡待了六年半後，因餵食開口感染發炎，引發敗血症過世，這場噩夢才算告一段落。
沒想到弟弟才走兩年，卻又有另一個考驗降臨在我身上。跟我一起奮鬥了三十幾年的妻子，被確診患了早衰性「失智」症。對我而言，這有如斷了一支胳膊，不但一向由妻子打點的大小家事，我必須一人承擔，家庭的收入減少了一半，甚至為了照顧她，我被迫放棄我的工作和事業。在學習照顧失智症家人的過程中，不但是體力和忍耐力的考驗，更需要把愛心發揮到極致。這種考驗的艱辛，不是一般沒經歷過的人能夠體會的。
妻子失智已經四年了，雖然我盡了全力來照顧她，讓她有高品質的正常生活，也買了最貴的藥來延緩失智情況的惡化，更經常不辭辛苦地帶她到處旅行。但長期記錄比較之後，仍可看到病況惡化的痕跡，例如大小便失禁，前兩年一天平均換兩三條尿褲，現在一天大約要換七、八條了。此外，幾乎時時刻刻都要陪著她，看著她，否則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像吃錯東西、吃錯藥之類的事經常會發生。
照顧失智伴侶是很辛苦的，據統計，十個照顧失智配偶的人，有七個最後都患了「憂鬱症」。對這位絕望透頂而槍殺妻子和妹妹的傷心人，我頗能感同身受。雖然我並不認同他所採取的激烈手段，也不認為他有權那麼做。
我想，我比他幸運的是，我沒有同時需要照顧失智妻子和植物人弟弟，倘若遇到那種雙重煎熬，我也不曉得是否能通過這種「上天的考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