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變奏的現代性

樊繼承詩集『冬天 一只飛翔的蝴蝶』

 

 

  我和樊繼承是老文友了,始於八十年代初,那時他在山東濰坊部隊當兵,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相識,一塊談詩、談文學,後來多年不見,竟然在北京工作在一起,也有一年多,歲月不饒人呵,我們各自頭上都落上了霜雪。然繼承詩心不老,創作激情仍然十分旺盛,近期小說故事變化大,創新力讓不少人賞。想不到詩寫得更讓人咂舌,超凡脫俗真是變成另一個樊繼承了!

  詩集的名字叫『冬天 一只飛翔的蝴蝶』,一看就讓人覺得奇異。冬天,遍地冰雪,哪有破季飛翔的蝴蝶呢?一看就覺得有一種不凡性,這是一只穿越季節飛翔的異類花蝶。全集共四輯,217首詩,可謂一本重量級的詩集,讓我高興、讓我激動、讓我一首首回味不迭!

  這本詩集,正如名字一樣是冬天裡飛翔的蝴蝶,總體感到一個新字。我看後覺得構思精巧、奇妙、隱含、魔幻,富有層次感。不少詩運用的是現代派的表現節奏和質感,詩不再是老模樣,簡單的抒情、言志、那種淺層意義上的表達。首先讓人感到一種語言藝術,是在傳統的藩籬中突圍而出的一匹黑馬,思路新穎、表達方式與線條、有橫有豎、拉長了詩的韻味。我認為這是實現詩人之夢的偉大實踐,蝴蝶還是蝴蝶,面臨的季節變了,蝴蝶的膽略眼識也就變硬了。這些詩是樊繼承不斷刻苦吸收、融合、轉換、創造的結果。

  現在的新詩人人都講吸收,特別對西方詩的吸收,但不少人在模仿、轉抄、不是創新力的吸收。我認為樊繼承敢於闖進“冬天”去展翅膀、不同之處就是在西方詩的表現力上對容納力有了對接,再是融合;對融合也有兩個方面,一是對西方詩的巧妙融合,再是對中國古典詩詞高角度、高技巧、大意象的吸收與融合;在這兩方面的基礎上,樊繼承開始自己的轉換,就是打破原來田園牧歌式,打破直白抒情言志定理的舊體制,而向日常生活體驗和寫作方式的交織、渲泄,通過一些細節絲絲入扣地泄露內心的秘密和一些不言而喻的事,實現個人習慣轉換、改變自身,重望一個自我。這是一個十分艱苦的事,沒有豐富的積累和艱苦探索,走向詩的肌理和質感,是攀不上這樣一個台階的。有了這種轉換,才有新生,才有創造,給你一個嶄新的視野。

  下面讓我們欣賞一下《肩頭扛著蝴蝶行走》這首詩:

  一只翻飛的蝴蝶

  落在我的肩頭

  肩頭是正在盛開的繭花

  那繭花連接著昨天今天和明天

  我行走著

肩頭的蝴蝶戀戀不捨

 

  不捨春天

  不捨夏天

  留戀秋天

  夢想冬天

  那不停的腳步

  於形影相隨的蝴蝶

  顧影自憐

  從千年的這頭

  走到千年的那頭

絕不回頭

 

  有歌唱

  也有嘆息

  是寓言

  愚公搬山的宏願

  是神話

  山伯與英台的自傳

  好夢長春

  扛著肩頭的蝴蝶行走

  就是今生今世最完美的收獲    2010.7.1

  詩中的蝴蝶是一個美的意象,隱含著詩人的心意,意境如夢,為了這只美好的“蝴蝶”,他的肩上長出了繭花,這是多大的壓力與摩擦,不然怎能長出繭花呢?這只蝴蝶看似很輕,實際很重,有挫折,有失敗,有走南闖北的創傷,盡管有多難的失挫,有不成功的嘆息,那愚公移山的精神,他沒有失去,他用古老的戀情激勵自己,決心千年走一回,從千年的這頭,向夢的千年的那頭走去,並不改變自己的決心,只要“扛著肩頭的蝴蝶行走/就是今生今世最美的收獲”,他用自己的神話演繹了一個當代更美好的神話。詩寫得有一種輕盈之美,許多意境在不同語境中重合,有一種自身生活的投入,詩意有明有暗的轉換,“一只飛翔的蝴蝶/改變了我的夢境”,有一種為知音而轉身的知情感和當代性,這真是首好詩。下面我們再看《擊壤歌》:

我擊壤而歌

已經遠離了幾千年的炎黃

我是不肖的子孫

在樂器橫行的時代

  我還在擊壤而歌

 

    渾身是黃土

  滿臉是污垢

  是什麼讓我有感而發

  是什麼讓我有苦卻歌

  我擊壤

  但我不恨大地

  我擊壤

  因為我愛這大地

  我不想叫天

  因為天離我很遙遠

  我愛著地

  因為土裡泥裡

都曾經留下過我的足跡

 

  我的第一聲啼哭

  大地最先聽到

  我的成長經歷

  大地始終相伴

  我擊壤而歌

  就是為了還大地一個心願

  你的孩子

  如今——

  正在歌唱

  風刮不屈

  雨淋不倒

  他就像瘋狂的小草

  踩著大地的脈搏

  舞蹈                 2012.4.16

  這首《擊壤歌》是對自身奮發作為的寫照,彷彿是一個生命輪在現實生活中轉動著,流露著自身的渴求與尋找,恬美的調皮就像一棵小草“瘋狂的小草/踩著大地的脈搏/舞蹈”。一語道破了生活中的哲理和生活行為。

  我們再看下面這首詩《夏天又來了》:

  為何看不見光屁股的娃

  諧趣叢生的夏天才是真正的夏天

  才是樸實而歡愉的夏天啊

  夏天又來了

我沒有看見光屁股的娃

 

  夏天又來了

  青山還在

  綠水還流

  為何水裡不見了老牛

  沒有老牛戲水的河流是多麼單調乏味

  夏天又來了

    河水裡看不見戲水的老牛

  

    夏天又來了

  柳蔭下的情侶才是最美的畫

  柳絲漫舞

  情深意長

  為何柳葉低垂  柳絮纏綿

  沒有了情侶的交談

  夏天又來了

  柳樹下沒有看見情侶的歡顏

  

    夏天又來了

  那棵古樹下的故事為何沉默不語

  磨光的板凳不見了

  子裡長滿故事的老者無心扎堆了

  漫長的夏天該是多麼寂寞

  夏天又來了

  空蕩蕩的古樹下只有一片早逝的黃葉

  這一首詩寫得比較隱含,隱秘的意義在重疊的意象中隱藏著,作者的感知轉向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毀滅與新生,困惑和為難,看不見光屁股的娃,不見了老水牛,為何柳葉低垂,還有那坐著講故事的子老者不見了。這些變化,看似不言而喻,置身其中的事,卻恰恰是隱藏一個詩的稠密地帶,正因為這些不同情景的轉換,看似走向了一個新的時代,卻是一個使人氣力荒誕的年代出現了,它使謊言變成了科學,真理變成了悖論。時代失去了原生態,光屁股的孩子自然跑掉了,這個時代也不是百鳥朝鳳地生黃金的時代,江河污染,大地毒素遍是,有毀滅,有恐怖,太平天下,英雄輩出的時代破滅了!這首詩讀之使人深思落淚,可見詩人的心已潛入到了民族靈魂的深處,他用詩替人類向寰宇訴冤了!

  類似這類詩,還有一首《足跡》,雖然沒有隱含,詩也不少言外之意。

  寫《夢中的籬笆》這首詩,有情有景,是對原生態的美與尋找,也可以講是一種原生態的神話。

  心裡隱藏的

  都掛到籬笆上

  讓太陽曬一曬

  讓和風吹一吹

讓鄉親看一看

 

  籬笆不是用來擋人的

  籬笆是界線

籬笆是規矩

 

  籬笆不是用來保守秘密的

  籬笆是交流

籬笆是操守

 

  籬笆不是用來裝飾的

  籬笆是心靈的映托

  籬笆是手巧的寫真

  ……

  夢中的籬笆

  真活

  真鮮

  此詩捕捉的都是常見的日常生活細節,卻注重了歷史和現實的聯繫,把複雜化和明晰化相結合,注重詩意和科學的建設,並把隱喻,重疊運用其間構成一幅隱語的平面圖,涉及到詩的多元素,多趣味,多角度的審美趣味,用詩把人生、社會,提升到了一個新層面、新境界。

  讀樊繼承的詩,微微感到詩人的血脈與時代扣在一起,跳在一起。出現了一種意象的多變奏和潛意識的交換變化的現代詩形態,我為之高興,正如秋天的原野,樊繼承的詩成熟了!

  這本集子還有一些值得反複細讀的好詩,例如《熱土》、《樹上的家》、《家》、《足跡》、《腳印》、《心在路上》、《心靈的深度》、《心情》、《一些汗水的記憶》、《永不低頭》、《記憶》、《冬天一只飛翔的蝴蝶》、《不留神打開的窗》、《我要飛》等等,在此不一一列舉。就用以下幾句詩作為此文的結束語吧:

  墨香衝談了誰的疲勞,

  經史子集讓汗水生香;

  文化冊頁上的斑斑汗漬,

  隱含了誰的智慧之光;

  汗水化作長河滔滔不絕,

文字的芬芳讓記憶回味綿長。

 

201310510日於北京、濰坊

(該文序言已收入中國戲劇出版社301310月出版的

樊繼承詩歌集『冬天 一只飛翔的蝴蝶』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