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代序

 

中國的“弗羅斯特”

(王耀東詩文選』  )

20141月初版   

 

劉耀中(美國洛杉磯)

 

詩人王耀東要出版自己的文集,我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因為王耀東一生文學創作的成就,是東方文化的一個影像。他從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化中找到了自己的道路。“絕地通天”是中國鄉土文學的銳利之路。山東人有自己得天獨厚的文化傳統,像古詩說的:“一覽眾山小”,能居高臨下去宏觀世界,齊魯文化就像黃河一樣,義無反顧的永往直前,是走向世界的大海。王耀東生於沂蒙山下,長在齊魯大地上,是一個忠誠農民的兒子,不論他幹什麼事情,都從熱愛自己的家鄉出發,虔誠的幹自己的文化事業。寫過新聞,又寫詩,又寫小說,貢獻最大的,我認為是他的新鄉土詩。他的新鄉土詩的鮮活之處是吸收了《易經》的神秘,從中找到了一把開啟心靈的鑰匙,進入了鄉土詩的靈魂深處,發現了人們心中內藏的原始模型。他的《插翅膀的鄉事》和他早期的詩集,以他奇異的天才和銳敏的洞察力,新穎又樸素自然的揭示了鄉情、人情和大自然的絕美之處,質地的散發出了濃濃的鄉土氣息,爆發出了詩的原生魅力,是中國當代的一位傑出的也是世界的鄉土詩人。

 

我同詩人王耀東相識於20世紀80年代。那時他在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一本薄薄的集子,叫《逝去的彩雲》,寄給了我一本,使我愛不釋手,裡面的詩都取材於自己的故土,以及對於生活中的發現,蘊藉含蓄,重視內心的開掘,不少詩寫得短而巧,特別注重知性和感性的融合、意象和聯想的融合,幻覺和現實的滲透,例如“最初的歌”、“拔節之韻”、“村前的麻地”、“門前的老榆樹倒了”,等等,意象紛呈的表達了詩的新鮮而精粹,使人感到了一種新的藝術生命的誕生。這本詩集出生的年代,是中國新詩發展的一個轉型期,然而他的詩和一般人寫得不一樣,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現在再讀,詩仍然是那樣的純樸和鮮活,從歷史角度看,詩是一種瞬間的開悟與昇華,是一種與眾不同的詩意厚度和密度,要隱含一種韌性和彈性。我是專門研究國際比較文學、哲學、心理學,以及東西方詩人個性、特色之詩美。我拿他的詩和西方一些詩人相比,高興的發現,不少詩作像美國著名的鄉土詩人羅拔.弗羅斯特,從詩的深沉和氣魄上對比,王耀東更勝他一籌。他倆的詩都是具有宇宙化的,不是短時間能夠消失的。羅拔.弗羅斯特,生於1874年,在一個平凡、和平、安靜的家庭中長大,從少年時代就願意做一個普通勞動者,喜歡到農場勞動,特別喜歡大自然,吃苦耐勞,勤奮好學是他的成功之本,他在詩中表達出了一種“有壓力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的內涵,他喜歡寫詩,又特別喜歡務實,還喜歡用詩表現大自然的純淨與美。早期的詩作於1913年,他曾在英國生活過幾年,他認定接受過大自然洗禮的人,比住在城市裡的人單純、樸素、忠實,他在英國認識了許多“喬治安”派的詩人,並得到了他們的幫助,接連出版了兩部詩集,並由此出名。回到美國後,他發現自己在國內也已經出名,果然,不久,被聘為大學校園詩人,相繼出版了六、七本詩集,他主張用詩淨化生活,並且主張在詩中一定要去掉一切雜質。1936年,他在哈佛大學發表了重要的演講,被譽為美國一流的、最值得推崇的美國詩人。我通過研究弗羅斯特,發現他的不少詩非常接近王耀東的鄉土詩,王耀東也是用一種淨化的眼光來觀察鄉村與生活,來表達他對故土與親情的愛。詩中自始至終顯示一種真純和質樸,這是任何詩人不能比的。他寫的“鳥語聲中”一詩,其中有這樣的詩:

“鳥語洗亮了時辰

空氣透亮/顏色透亮

人從鳥語聲中走出

精神頭如枝蔓搖動

滿坡的風景,被鳥語浸浴

 

女人更婀娜

男人更粗獷”

這種被鳥語淨化的鄉野、鄉村,就是對真實大自然之悟,是對人生、對事物深刻的體驗,他用詩的感知凌駕於大自然之上,是人生的真實之悟,也是藝術的最深層境界。弗羅斯特說:藝術必須像原始拓荒時代那樣去拓荒,他寫的“沒有走過的路”,就顯示了這種拓荒精神。王耀東“鄉事”詩集中有一首“手的聲音”,詩中說:

  “手前始終是起點

    甚至你伸向空間

    空間的道路 

    也會出現

    玫瑰和荊棘

    和手說話的聲音”

此詩的意象化平凡又神奇,揭示了人生之路是一種刻骨銘心的體驗。他的那首“鄉事”一詩,掀動起來的那一片喧響,不僅波及了大陸、香港、台灣的詩學界,不少著名詩人都借機發表詩,闡述自己的不同見解,連美國、日本、南韓、東南亞各國的詩人們都寫了評論的文章,對美學觀念有不同的聲音,不停往外延伸,甚至幾年後在菲律賓《商報》還有論談發表。

 

    2001年我在寫美國詩人羅拔•弗羅斯特文章時,就曾指出:“在中國詩壇上,我特別關注王耀東的新鄉土詩,他的探求是一條詩神之路,他的詩已經不是習慣意義上的鄉土詩,如變形、隱喻、象徵、幻化、畸形等,是詩歌觀念和審美趨向的根本轉變,這種詩歌精神和弗羅斯特是相通的。”(錄自《詩人與知識分子》一書,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

 

2002715日我在洛杉磯寫信給王耀東這位執著的探索者,信中曾指出:“我要向你這位中國的弗羅斯特致敬,‘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希望你像葉芝詩人像石匠一樣的精心琢磨一塊晶瑩可愛的礦石,使它發出令人眩目的五光十色,去超越龐德”。

 

20046月,我從美國起程飛到了北京,來到了王耀東的故土濰坊,同這位我最喜歡的中國詩人見了面,果然不出我的預見,王耀東是一位樸實、真誠,具有鄉土情結的詩人,他約了幾個詩人,帶我在濰坊看了濰坊的地域風情和風箏文化,並和濰坊學院的學者教授以及濰坊的詩人作家,進行了東西方文化比較性的對話交流,王耀東不僅寫詩,還創辦著文學報紙和文學刊物,聯絡著一大批有創新能力的詩人和作家,是名符其實的鄉土詩的帥領人物。通過幾天交談接觸,進一步對他的鄉土情結作了全面的了解,進一步對他在新鄉土詩的開拓與貢獻上,有了一種多角度的了解。他在揭示中國歷史變革和鄉土人物內心的裂變與突進上,不少地方勝於弗羅斯特、高於弗羅斯特。這位衣著樸素、瀟灑自如、熱情豪放的詩人,可以講是華人詩界超越式的有氣質、有膽略的詩人。回國後,在研究美國深層次意象派、自白派詩人和法國詩人拉米斯時,我對王耀東的詩學研究上又有新的突破,就又寫一段關於一篇王耀東評論,發表在美國洛杉磯的《中國時報》上,文中說,譽為‘中國的弗羅斯特’的鄉土詩人王耀東先生是經營新詩意象最優秀的一位,也是中國白話史上最優秀的一位,其以意象重整客體能力和探求現代人的意蘊方面,是一位勇猛的闖將。”筆者在文中還指出了幾首詩,例如:“鄉土”、“草帽下的玫瑰”、“世界神奇的建築”、“貝殼中的重構”“湖在她的眼睛”、“雪地銀髮”、“如果你把愛作為一只風箏”等,這些詩作是多麼的令人陶醉,他的詩很少在怪誕的意象上兜圈子,詩寫得明白又新鮮,卻是用一個獨具風情的原生畫面,去與社會的荒誕與變異抗爭,這恰恰也是鄉土詩的真實生命力的魅力所在。

 

我們站在世界詩壇和歷史的角度看詩,詩是什麼?我們做過多個研究,發現詩與讀者之間有一種若即若離的不確定性,讀者始終處在一種指意和不指意的中間位置,王耀東寫的詩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指意嗎?非也?他對鄉土是對原生泥土的瞬間直感,有一種時間之前的指意狀態,當你現在再讀他的一些詩的時候,就會覺得那種已經失去了的原生氣息,又回來了,並且是那樣親切自然,活龍活現。時間、顏色、線條、音符、都是一種空間的意象,是靈魂深處的美學活動,不是眼前就事說事的意象。所謂詩的“真”實際是詩人聖靈的“真”,不少人寫的詩在當時能風行一時,轉眼事過境遷,詩也就已經不是詩了,唐詩宋詞的成功告訴了我們,凡是真詩,總是有一種穿越時間的意象。這一點,我十分稱讚王耀東詩的空間境界之說和他的創作實踐。

 

靈感就是一個時間的魔怪,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有,同時也是人類智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我在研究中國的佛學、易學、詩學、心理學中發現,具有人類之首的創造即是:體、靈、魂三個組成部分,這些發現在世界上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榮格的心理學就來源於中國的傳統文化,他認為詩人的真實魂魄必是心靈的魔鬼作怪,榮格的這種心理學是打開詩學大門的一把鑰匙,例如美國的所謂的自白派、客觀派、解構派,稱為深層次的意象派,都實證了這一點,重靈魂的開發,這是世界詩壇發展史上的必經之路。我們研究弗羅斯特、王耀東的鄉土詩,還從龐德、艾略特、瓊斯、葉芝詩人身上看到了這種神奇演進,詩人們乘著自己聖潔的靈魂鼓翼而飛,是一條最成功的最寬闊的大道。王耀東從中國傳統文化出發,以他對人生深切的感受,以他對大自然智性的思考,在易經文化的感悟下,就是調動了靈感中的魔怪,不停為其詩句發出隱喻,於是才向世界獻出了一份豐富而又精彩的詩歌文本,顯示了他新鄉土詩獨具特色的魅力。

 

我很贊成大陸屠岸詩人,台灣詩人鐘鼎文、紀弦對王耀東鄉土詩的肯定與讚美。王耀東的詩是屬於現代意識節奏的對鄉土有真情實感的鄉土詩。日本詩人川谷俊太郎,詩路追求與王耀東有不少相似之處。他的詩中也有不少寫鄉土、寫人生的詩,並有樸素美麗的表達,於是非常崇敬王耀東的詩,在1999年專乘到北京拜會訪問王耀東。斯洛伐克專門研究中國詩的女詩學者蘇珊娜於200211月也到中國訪問王耀東,並邀請北京一些重要詩學專家和詩人,召開了四個小時的鄉土詩研討會。事後她的論文在歐洲出版。對宣傳中國的新詩影響面很大。

 

    在美國東部阿巴拉契山脈,窩藏著一批山地詩人,以彭達維斯為代表的這群詩人特別喜歡中國古詩和鄉土詩,他們對王耀東鄉土味十足的詩特別喜歡,這種跨時代,跨國界的遙相呼應,是一種神奇的境界。王耀東的詩與人不同的是立足鄉土寫鄉土,不像有些鄉土詩是站在城市寫鄉土。於是王耀東的鄉土詩具有歷史意義和跨國界的意義。

 

    進入新的2003年,我連續幾次寫信,指出當今是一個動亂的世界,同時又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創新世界,我在2013年寄給耀東的兩篇文稿都是寫愛爾蘭作家喬伊斯的,喬伊斯以小說《龍利西斯》而影響世界,以他新的文學方式探索而著稱,他的高超技巧是對人性微妙而直率的描述,書中充滿了詩意和機智,語言象徵和風格是多層結構而成,不少地方是受中國易經和史記的影響,他對新的文學發展做出了傑出貢獻。成為新世紀作家影響最大人物之一。筆者認為喬伊斯也是散文詩初創者。莫言作家也出生在濰坊這片土地,他是神奇的講故事的人,山東濰坊這一片靈性的土地是魔幻大師蒲松齡的故土和靈性的發源地。我十分敬重王耀東創作的靈性,特別喜歡他短詩中直率微妙的描述與奇幻發現,使人對熟視的生活現象發生一種神奇的新鮮感和陌生感,能喚醒你沉睡中的性靈。他的作品,詩、小說、散文顯示了一個中國人的坦誠和隱含。中國作家在這條路上走出了無數大家,像魯迅,徐志摩、郭沫若和現在的莫言。我希望王耀東的文學作品會得到更多人的喜愛和認可。2000年美國作家在洛杉磯召開第四屆作協會,會議有三百多人參加,會上不少人批評了高行健獲得諾獎的不公,因而不少作家義憤填膺跑到瑞典大使館為中國作家請諾獎,其中就提出了著名詩人王耀東的名字。世界華人作家這些作為,曾在20011月菲律賓《商報》上作過專題報導,同時得到大陸一些詩人包括已故詩人柳易冰的肯定和讚賞。西方不少大作家像喬伊斯、弗洛伊德、波赫斯、勞倫斯等曾輝耀於世界文壇,也沒有獲諾,而獲諾獎中的作家也未必都是一座高峰,縱觀當今時代,我認為中國的文學事業繁榮與發展才是最有希望的一片高地。

 

                                      20132月於美國洛杉磯

 

劉耀中   廣東中山縣人

文學評論家,哲學、宗教、榮格心理學的研究學者,比較理論家。

1950年到美國定居,1954年考入南加州大學土木工程系;

1958年服務於州府工程局,後晉升為高級工程師。

主要著作有:《榮格.弗洛伊德與藝術》、《詩人與哲人》、《煉金術與文藝》、《詩人與同性戀詩人》、《建造靈魂的宇宙》、《榮格心理學與佛教》、《新時代的視野》、《死亡的超越》、《詩人與知識分子》等。

《死亡的超越》獲2009年度中國文學大賽金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