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體趣談

 

 

    詩本無體,寫的人多了便成了體。

    泱泱五千年文明大國,詩歌浩如煙海,究竟有多少體,誰也說不清。

    同樣是古體詩,就有古風和近體之分。到了新詩,也叫自由體。這些都是大體,還有小體,就是按照內容、風格、流派等來分。

    至於近年來網絡上熱議的梨花體、羊羔體等,本質上不是一種風格、流派,只是一首首特別的詩。正因為特別,特別到人們很好奇,便成了體。稱這樣的詩為什麼體,多含有諷刺、惡搞的意味,並引起廣泛模仿。

    自2006年8月以後,網絡上出現了惡搞趙麗華的“趙麗華詩歌事件”,網友以嘲笑的心態仿寫了大量的口水詩。趙麗華的詩歌風格和仿製她詩歌風格的詩歌,被人們稱為“梨花體”。更有人取 “趙麗華”名字諧音成立“梨花教”,封其為“教主”;文壇也出現了“反趙派”和“挺趙派”,引起詩壇紛爭。                    

典型的梨花體有《一個人來到田納西》:“毫無疑問/我做的餡餅/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還有《我終於在一棵樹下發現》:“一只螞蟻,另一只螞蟻,一群螞蟻/可能還有更多的螞蟻”。《我愛你的寂寞如同你愛我的孤獨》更是白如開水,連口水的味道都沒有:“趙又霖和劉又源/一個是我侄子/七歲半/一個是我外甥/五歲/現在他們兩個出去玩了”。

    口語詩不是趙麗華的發明,不少人早就嘗試過,筆者在20年前就寫過《詩歌•工作•生活》的口語詩,而趙麗華的梨花體嚴格來說不是口語詩,是口水詩,是把一句話分為幾行的詩。這種詩很容易模仿,而所有模仿的人並不是真正想寫詩,只是為了出口氣而已。

    “羊羔體”的出現,標誌著魯迅文學獎與文學絕無關聯。網友怒斥“魯獎”是褻瀆魯迅之名的偽文學獎,並呼吁社會各界抵制該獎。2010年10月19日晚上7點,魯迅文學獎揭曉,車延高《嚮往溫暖》榜上有名。然而在當天夜裡11點16分,“陳維建”發表《“梨花體”後“羊羔體(1)(2)”?》的微博:“第五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得主、武漢市紀委書記車延高詩《徐帆》:徐帆的漂亮是純女人的漂亮/我一直想見她,至今未了心願/其實小時候我和她住得特近/一牆之隔/她家住在西商跑馬場那邊,我家/住在西商跑馬場這邊/後來她紅了,夫唱婦隨/拍了很多叫好又叫座的片子。”

    8分鐘以後,“陳維建”又作微博《車延高的‘羊羔體’詩會紅》,因微博只能發140個字,所以他只是轉引了車延高的另一首詩《劉亦菲》的部分內容。此後,“羊羔體”一詞不脛而走。這種直白的幾近不像詩歌的詩體被網友稱作“羊羔體”、是繼“梨花體”之後又一“口水詩”的代表。

    其實,這些羊羔體並沒有收入獲獎的《嚮往溫暖》。車延高說,這首詩採用的是一種零度抒情的白話手法,“是我寫作的一種風格,是我寫作的一種嘗試。”用羊羔體來否定魯獎,真的有點冤枉了車延高和魯獎。

    在口水橫行的網絡時代,誰都有機會一炮走紅,鳳姐、芙蓉姐姐、郭美美都能一舉成名天下知,更何況是詩人。因此,詩人們躍躍欲試都想弄出一個什麼體來揚名立萬。如張御祺發表了一篇論文《能有“羊羔體”或許就能有“魚鰭體”》,自封“魚鰭體”。陳衍強也不敢寂寞,鼓吹他的“煙槍體”。就像流派一樣,都是形成一定氣候後是公眾歸納出來的, 自以為是的都無法獲得公認,因而魚鰭、煙槍都無法自稱一體。從名稱上來看,梨花體、羊羔體、魚鰭體、煙槍體,真是一體不如一體。

    更有意思的是,趙麗華詩人洪福齊天,一人竟然獨得二體:梨花體和揪揪體。2011年6月12日早晨八點,她在微博上發表了新作:“剛才在衛生間/二妞問媽媽:/爸爸下面有個揪揪/爸爸拉屎/揪揪在那兒擋著/爸爸怎麼擦屁股呀。”這樣的下半身詩歌怎麼不引起大批網友猛攻呢?該詩被稱為“揪揪體”,並引來強勁的仿寫。

    由於詩體泛濫,連不是詩人寫的文字或說的話都成了“體”,如最近最出名的“高鐵體”。7月24日晚上,鐵道部召開新聞發布會,發言人王勇平在回答“車體為何掩埋”的提問時表示,埋車頭蓋土是為了便於搶險,“至於你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信了。”“至於你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信了”這話被網友授予了“高鐵體”的“榮譽稱號”,並集體造句,如“至於你氣不氣,我反正是氣了”等。這不僅是惡搞,而是嘲弄和聲討。

    更有甚者,網友把一個女演員想捐款建航母的話發揚為“捐款體”。把美好的願望變成了諷喻的“詩歌”,只是改幾個關鍵詞彙而已。如:

“今天我去紅-十-字-會捐款了----好可惜郭美美現在賣名牌手提包和跑車的錢現在還沒有用完,紅-十-字-會雖然沒有收下我的捐款----但還是熱情的接待了我----並留下了我的電話----我希望他們會與我聯系----讓我真的能為郭美美的幸福生活盡一份力!!”

    看了這麼多有體的“詩”,筆者一時興起,也把林黛玉的遺囑提升到“黛玉體”或“遺囑體”。《劉心武續紅樓夢》第八十七回寫到:“那林姑娘會作詩,作得竟比那府裡銜玉而生的公子還好。只是他仙遁後,他自己謄抄的詩本也無蹤了。府裡有人議論,說他那麼一個詩仙,怎麼最後留下的遺墨竟是篇銀子賬?怎麼不是一篇詩呢?還是那銜玉而誕的公子寶玉說得好,他說那比任甚詩篇都動人,林姑娘為丫頭們想得那麼周到,是人間大愛,更是宇宙中的大憐憫大體貼,是以心而非字吟出的詩!”

    林黛玉最後的遺墨不是詩,而是遺書——銀子帳。劉心武筆下的黛玉不是人,也不是病死的,她是天界的絳珠仙草,降落塵世後吃了趙姨娘設計的藥慢慢中毒身體越來越虛,而她用一生的眼淚報答神瑛侍者——賈寶玉灌溉之恩的任務也已完成,便步入清池仙遁。她走後,所有的詩詞都不見痕跡,只留下遺書一封,正如紫鵑引用賈寶玉所說的:“是人間大愛,更是宇宙中的大憐憫大體貼,是以心而非字吟出的詩!”

    由於劉心武沒有寫出全文,我們把相關內容試行分分行看看:

 

時候已到,

借大觀園凹晶館水域解脫,

勿尋覓,

速忘卻。

 

歷年並未攢下月銀,

只分得老太太餘資約一千兩銀子,

用三百兩為紫鵑、雪雁、春纖贖身,

另贈紫鵑三百兩、雪雁二百兩、春纖一百兩,

餘下一百兩,

五十兩贈告老退休的王嬤嬤,

另五十兩散給這屋的小丫頭並婆子。

 

    如何?如此大憐憫大體貼體現人間大愛的文字,不是詩歌勝似詩歌。詩為心聲,像林黛玉這種以心而非字吟出的黛玉體或遺囑體,不會比梨花體、羊羔體、魚鰭體、煙槍體、揪揪體、高鐵體和捐款體等差吧?

 

                                           201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