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敘述的張力和文本構建的鋪張

█ █ █ 楊碧綠詩集『取暖』賞析

 

 

    楊碧綠詩集『取暖』近日出版,其中不少作品在《北京日報》、《南方日報》、《重慶晨報》、《廣東教育》、《南方工報》、《西北軍事文學》、《中西詩歌》及美國《越柬寮周報》、《亞省時報》等報刊發表。她的詩歌打造了明亮、清新和上昇的語境,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那就是點和線勾勒出來的語言敘述的張力和文本構建的鋪張。

    詩為心聲,而詩人的內心世界和情感是通過語言作為中介來表達的。舊體詩詞體現的是意境的營造,通過意象達到情景交融的境界。詩歌則是以語言的魅力,散發詩人的情感衝動衝擊讀者的視野,以求和讀者達成某種程度的默契。優秀的詩歌不是直接告訴你我寫的是什麼,而是你讀的時候是否感受到了撞擊的力量。詩人與讀者的交流,需要語言的張力,才能形成共鳴,或相互之間的牽引。《鳥兒成了樹梢上的花朵》是碧綠步入詩壇的跳板,它一下子把語言的張力彰顯出其彈性的活力。“入秋以來/大地用重賞收買了風媒婆/ 誘惑開始在樹梢上/流傳成一個美麗的傳說//但落葉以一個凄美的姿態/墜落於大地精心籌劃了/ 一個夏天的陰謀/樹梢向天空伸出了/嶙峋的雙手”。開頭的兩段,有著傳統的意象,但更為重要的是傳達了語言的新生和發展。

           貓頭鷹蹲在樹杈上

          不吭一聲,與夜色

          保持一寸影子的距離

          鳥窩開始長滿月光

          一切的黑,沉寂下來

          當白雪覆蓋了黑夜

          夜還是一路踉蹌,走向黑?

          北方的屋頂有傾斜的線條

          雪融化了,那時的風

          就可以擰出水來

    這首詩,是一個雪夜的虛構,大概用一首絕句就可以完成其意象。但碧綠用的題目是《預測》,緊緊抓住讀者眼球的就是語言的翅膀發揮的想像。一寸的距離,長滿月光,一路踉蹌,莫不使人震撼。尤其是最後兩句“雪融化了,那時的風/就可以擰出水來”中的“擰”字,真是神來之筆。雪融化,當然是變成水了,再加上春風,沒有什麼稀奇的,千古吟唱不絕,不外就是那幾句話,但到了碧綠手裡,卻把語言的張力發揮到了極致,擰是一種力量,一種垂直於詩歌語言截面大小相等、方向相反、分別拉引在兩顆心上的內力和外力——一顆是作者的原創動力,一顆是讀者的吸收能力。

    詩歌語言張力的發揮,靠的是敘述的文本來構建一座詩歌的亭台。語言就是材料,敘述就是工藝,文本就是詩歌的最高境界。碧綠善於運用詩歌語言的敘述,利用張力之間的粘合,使詩歌深入讀者閱讀的廊腰縵回、柳暗花明。

天啊,你的萬丈金光傾瀉下來

那是神的召喚,是你的光芒,在懾人魂魄

我徜徉在水中央的搖籃裡,塌陷你的無處不在

傾聽,仰望你的容顏和色調那是我喜歡的

暮色和晨光,透過黎明前的最後一幕黑暗

你來了,從水雲間露出明淨的目光

和你的指尖拂過我低於塵埃的心跳,你光潔的足蹤

佔據了我年久失修的城池,我要在屬於我的村莊裡

吐出你所有渴望的詞句。純粹。細膩。奢侈

我要讓它們都歸入我日落前的糧倉,從此

我要開始,另一種雲卷雲舒的日子

當你的萬丈金光傾瀉下來,我醉了

    在《當你的萬丈金光傾瀉下來》一詩中,詩人不吝惜語言的奢侈和鋪張浪費,文本的鋪張傾斜而下,正像詩中所寫的“萬丈金光傾斜下來”一樣,流暢、明亮、細膩、純粹。讀者在沉醉其文本的同時,必定也會感到雲卷雲舒的舒暢,那就是詩人吐出了她所有渴望的詞句。

    這種具有張力的詩歌語言敘述和鋪張的文本構建,來自詩人的喃喃自語,“雨在  竊竊私語傾述著形式/我的小祖宗卻戲說是偽形式/我的心裡始終憋的慌/抒情 偽抒情 形式 偽形式/我只好開始  沉默著/在失語症的眼眸裡沉默/日子一天一天地書寫著/我的心裡卻實在憋的慌/我的小祖宗……哦”(《喃喃自語》)。其內心的表白完全是她有著一個烏托邦的幻想,那就是白日夢:“我想要一畝三分地”……“我還想要一點自留地/種上簡單的愛和白日夢/給愛我的和/我愛的人”(《一畝三分地》)。有人說,簡單就是快樂。是的,詩人不祈求高貴、豪華、奢侈的生活,只要求依水而建的小木屋、種上瓜果蔬菜和午後的落日、艾草的純粹和泥土的氣息、溫習相思的苦,最終的願景就是“種植村姑的純美和農夫的淳樸/讓我的兒女一出生就接觸/最原始的美麗簡單的愛,簡單”。就這麼簡單,簡單得簡直是人間淨土:“看山……郁蔥。看湖……清澈/看色……即是空/看二行濁淚,就想起/一汪清泉。這人間淨土/在一念之間。搖擺”……“我要在這淨土,聽誦經/靜止。夕陽的火焰/你燃燒吧/別讓天,一腳就踩進了黑/別讓一尊佛/從我的心中,跑了”(《人間淨土》)。

    是什麼給力使詩人沉醉於烏托邦?是詩人的自戀和自憐,是天機不可泄露的黃連和蓮花,是南無阿彌陀佛的青袍美人,是夕陽燃燒的火焰,是“看玉清宮的道長,烈酒穿腸過/痛快。半醒與半醉”(《人間淨土》),唯半醉半醒,才活出了自我的高度了,讓語言、敘述、文本,通通在一畝三分地裡淋漓盡致地生兒育女,終老“燃燒。煙。灰燼/我只愛你熾熱背後的滄桑”。對詩人來說,生活的經歷、詩書的閱讀、文字的創作,均是人生的取暖。“冰和另一塊冰在路之上/它們竊取來自海底的火焰/這太陽般燃燒的面目/無限的溫暖,非一日之寒的冰冷/融化了,一江的春水/向低處,奔跑”(《取暖》)。所以詩人不在乎一日之寒的冰冷,她在詞語開始沉默的一剎那間就可以獲取了晚風的溫暖和體內固有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