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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魚尾紋的風語』
江蘇☆金陵客
【金陵客，原名王向東，著名雜文家，江蘇省雜文學會會長】
●國家二級作家、詩人、雜文家、汕尾日報社總編輯、汕尾市政協學習和文史資料委員會副主任、廣東省作家協會雜文創作委員會委員、全國雜文學會聯誼會組委會副秘書長王萬然詩集『魚尾紋的風語』由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
●書法家、全國蘭亭獎書法大賽提名獎獲得者、《書法報》記者樊利傑題寫書名，
●著名雜文家、江蘇省
雜文學會會長、全國雜文學會聯誼會組委會副主任王向東（金陵客）作序】
萬然兄詩名遠播，最近要出版一本新的詩集，命我作序。我不懂詩，卻一直是他詩作的忠實讀者。自1992年他出版『海之魂』以來，他的詩集，我認真讀過好幾本。於是請他寄來詩稿，先睹為快之際，想說幾句心得，表示祝賀。
萬然兄這本詩集，擬名『魚尾紋的風語』。新穎，入時。曾經在《南方日報》讀到這首詩，其時就想，萬然兄怎麼會以“魚尾紋”入題呢？魚尾紋，本意是指在人的眼角和鬢角之間出現的皺紋，其紋路與魚兒尾巴上的紋路相似，故名魚尾紋。顧名思義，不過是“飽經憂患尋常事”的外象而已。既云「魚尾紋的風語」，當然就想問，這魚尾紋，到底是誰的魚尾紋呢？頗費一番思量，而終無有把握的答案，也就成為一件懸案。現在讀他寄來的詩稿，等於“從風的封鎖中”，“遊進了魚尾紋的”迷宮探寶，也就有了機遇，可以充當一次詩海“魚尾紋”的福爾摩斯。
或許不過就是大海之“魚尾紋”。請看《別問我大海是否有靈魂》：“大海是否有靈魂/最好去問問海灘上面那只破船/它趴在潮濕的地上/很早很早以前離開了大海的洶湧”。那只破船弓背朝天，眼觀潮起潮落，整天和海風交流心得，看得最多的，就是“海上一褶褶金色鱗片”，即大海之“魚尾紋”。請看《我不敢娶你，珍珠》：“珍珠，你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有魅力的美人/在太平洋的巨蚌裏，你誕生了/海水是你的空氣，魚蝦是你的/玩具。是什麼原因使你/不甘寂寞，在初夏/赤裸裸地躍出沉睡的海面？舞蹈”。這珍珠不是那珍珠。此詩寫於2006年5
月17日颱風“珍珠”登陸之前，詩後附錄詩人18日的日記，曰：“過癮。寫了這首詩，珍珠真的跑了。今天醒來，陽光燦爛，空氣清新，群山影翠。”可是在詩人“今天醒來”之前，這珍珠不正是大海之“魚尾紋”麼？恐怕比“魚尾紋”還要嚇人！大海究竟怎麼啦？大海可有明確的答覆？請看《天鵝翅膀掛上一輪紅日》：
“紅日撒下一片片波光粼粼/大海搖搖頭說，喝多了”。可是，大海怎麼能“喝多了”呢？
或許不僅僅是大海之“魚尾紋”。比如《交河故城》：“原始的黃土已被保護起來/我踩著紅磚和木板/和歷史隔離了幾寸/真的希望，有顆草籽/或者蒲公英，用它們的口水/把整個的荒漠淹沒”。這是一場殺戮給荒漠留下的
“魚尾紋”。比如《純粹的綠色》：“我沿著山道逶迤而上/那冷酷的石塊，灰白的灰燼/還有枯黑的松柏枝幹/焦黃的相思葉子/滿目瘡痍，連春風也在發抖”。
這是一場山火給心靈留下的“魚尾紋”。當然，此類自然之“魚尾紋”，也有來自今日人類對環境的破壞。請看《我的搖籃》：“我的搖籃/一面丘陵三面池/背倚大海。種地捕魚曬鹽/我的搖籃/沒有四季/只有熱天和寒天”。“我的搖籃”為什麼如此一臉“魚尾紋”的模樣？詩人沒有說。他只是說：“我的搖籃啊/籃弓似的池已變成黑水溝/我只想為故鄉種棵榕樹/用根鬚編個新的搖籃”，他只想給自己編一個沒有“魚尾紋”的搖籃。似真似幻，亦真亦幻。一個多麼讓人不能忘情的搖籃夢啊！相比起來，《誰家的新娘在哭泣》則更直白：“請你掀開蓋頭，看看：我的山體已經滑坡，我的莊稼已經泡湯，我的城市也在陪你傷心，街道變成了淚海，高樓像一艘艘擁擠的郵輪。”我的山體我的莊稼我的城市我的街道我的高樓乃至我的一切，都已經“魚尾紋”了。這是自然的“魚尾紋”，還是社會之“魚尾紋”？或許兩相交織？等到讀過《被綁架的佛》和《模範寺院》兩首紀事詩，那一種酸楚，那一份苦澀，那一絲無所不在的“魚尾紋”的影子，就更是嫋嫋娜娜，驅之不散。
詩集刻畫得更深的，是各種人物之“魚尾紋”。白起、唐僧、林沖，這些遭逢各異憂樂有別的古人，和今天芸芸眾生中的裝修工、女縴夫乃至“釘子戶”一起，和諧相處在萬然兄的字裏行間，欣賞彼此身上木刻般的“魚尾紋”，而且由此打開一扇窗口，瞭解並震撼彼此的心。《城市裝修工人》中的那些泥水工、油漆工、木工、電工，就是今天現實社會中的白起、唐僧和林沖，他們既有讓“女人們崇拜他如崇拜黃河”的魅力，也有默默“滋潤萬里河山和人民”的追求。
他們用手中的瓦刀或者自己手上的老繭，一天天把自己囚禁在鋼筋水泥之中，用別人的繁華來映襯自己這些“落魄的囚徒”。因此，“沒有歸期”的他們，一旦“帶
一身雪花/飄進了酒肆”之際，那種“囚徒的英氣”，確實夠詩人們喝一壺的。那個“六個兒媳你推我讓把老皮球踢在大街”84歲的阿婆，那個趴在人行道“讀著一本發黃的雜誌”的流浪女，那些擠在行李廂“像六條罐頭沙丁”由川入粵的“人魚少年”，也許不過是詩人偶然的淺吟低唱。可是，他們身上那些並不偶然的“魚尾紋”，卻是真實的鐵板銅琶般的民間疾苦聲。
或許還有令人痛苦的詩歌之“魚尾紋”。《請別跟我談詩》、《雅集》、《詩體》、《刪掉一首詩》等等，
都若隱若現地鋪陳並解剖著今日之詩風。其實，詩歌之有“魚尾紋”也久已。昔錢鍾書論詩評之難為，對鍾嶸『詩品』“痛言‘吟詠情性，何貴用事’”評價很高，
以為“於六朝下至明清詞章所患間歇熱、隔日瘧，斷定病候，前人之所未道，後人之所不易”。《管錐篇》命名此病為詩病中之“鍾嶸症”。此症即古代詩文詞章
“魚尾紋”之一種。今日文壇詩壇奇形怪狀多矣，詩文詞章之“魚尾紋”，也就花樣百出。才華賣弄完畢，不免就裝神裝鬼裝聖裝痞裝狂裝傻裝富裝窮裝男裝女裝老
裝嫩裝美裝醜裝陽痿裝亢奮，裝來裝去，一直裝得永遠失去自己。萬然兄《雅集》說“即使靈魂出竅/也會輻射出渾身的詩行”，現在是靈魂早已出竅，依舊渾身詩行。萬然兄曾經說到“詩的血液”。可是看看今天的詩人，有幾個人血管裏真的流淌著“詩的血液”呢？
萬然兄自云“不敢妄稱詩人”，卻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詩人。他在一篇論文裏說：“任何藝術形式都不可能保持永久的生命和活力。每種新的藝術形式的誕生，都是人們玩出來的。等到玩到有其理論的出現，它就開始萎縮、滅亡。偏激點說，藝術理論是藝術的桎梏，甚至是殺手。”他在給我的信中又說：“我的詩詞、詩歌基本是寫著玩的，更喜歡口語入詩。但有一個特點，不重複別人和自己，不拾人牙慧。”我不懂什麼理論，對那些“貌似權威趾高氣揚動不動就對讀者頤指氣使的筆墨”，只是和萬然兄有一種同樣的厭惡罷了。
或許我說的全是“風語”。
2011年3月5日匆草於泰州棲鳳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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