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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我這四十年
——紀念改革開放1978∼2018盤點
我的讀書夢：夢圓於1978年那個春天
小平給恢復高考劃了一個圈。幸運的我
搭上七七級這趟晚點12年的列車
後來發現，同車的成功人士多半轉乘飛機
一步登天。而我想，讀四年書哪夠
求真欲一生的奢侈，加上諂上媚俗這門主課
總也畢不了業，所以至今
我賴在讀書夢裡，不肯醒來……
我的愛情夢：四十年堪稱高峰體驗——
不成功的那種。女人還能夢哪樣
曾用詞語把欄杆拍遍，直到把自己
掛上危崖，將一葉歸帆懸賞
私奔過垂危過絕筆過，我像一行陡峭的
祈使句，被劫持於愛的未完成式中
勇猛踉蹌……感謝那麼多傷痛沒能贖出我
才留下那麼多情詩，等我來絕唱……
我的做人夢:
大半輩子包括四十年後仍在
臨帖描樣兒。主義的如椽大筆把人字
寫成複數和空心的枯筆，節節骨折
如我的脊樑……當體制公有了我們
把我們供上標語或社論，抽象地
被榮光。而我只想從人民退回到——人
到公民：於憲法暗結珠胎卻出生無望
我只好繼續描紅，在人民的唇上……
站在2018回望1978：女人一生長河一瞬
此刻，沒什麼金銀細軟趕來我的盤點
足夠了！只要還能讀書還能愛還會寫人字
三個不醒的夢，足以撐住我下輩子的失敗
……他們出生了。受苦了。死了。
——上帝筆下的人類簡史，沒什麼改變
……她夢想過。夢破了。再夢著。
——我如能再活四十年，這也不會改變。
（註：照理說我這個一級作家應該還有個
文學夢——其實無需多說：這片土地上的
每一次呻吟，牽動我每一個夢的碎片
所用以盛放它們的，即成了我的文學……）
（改定於2018.12.18）
●在國父紀念館
天下為公。從此不再
君臣父子
不再跪著。不再
仰視，也不俯視
比肩而立的，都是
兄弟姐妹了——
當我們都站著時
才量出
你的高來。
●101大樓 ✦2018.10.19臺灣之旅
白天，它的根部總是纏繞著
幾圈皮帶，腰更瘦了
我趕忙排入皮帶的尾端
把直上青雲耐心等待
膜拜者從五大洲趕來
任目光怎樣拔節
也夠不到
這細長的筍尖
相機們匍匐在腳下
卻把它橫豎請不進取景框
風不得不放低了身段
擠在長隊中打盹的時間
也矮下來
而空間開始慢——
高傲的逡巡被一根手指阻攔
●記方明詩屋聚會
——獻給《創世紀》的兄長們
此刻，只能是此刻——陽光
突然洶湧！滿屋子笑臉都是光源
光與光短兵相接撞響詩歌
詩歌與詩歌穿越海峽握手
歡樂，按捺不住漲潮的瞬間
午後的詩屋像船一樣漂動起來——
我看到你們的臉浮在光之上
綻放友情與詩情的雙重明媚
才到詩人留言冊龍飛鳳舞
又小心翼翼於紅色蓮花座雙手合十
當年的現代派至今仍像健碩的魚
騰躍在時代的潮頭浪尖
我知道你們年輕的秘密是因為
舒展的皺紋裡已裁去慌亂的歲月——
一群鄉音未改的大男孩
少小離家老大未回還
與親娘四十年才見到一面
“管管你不要哭！”龍應台遞來
360頁的書擦大夥兒的眼淚
也擦自己的。而你們只能用方塊字
壘夢裡故鄉，讓希望扶著鄉愁
在長短句上一路踉蹌——
又一路豪邁！1954年發誓開天闢地
在山溪旁赤裸相見的大男孩
到漢語裡創世紀的大男孩
怎樣用近一個甲子的耐力
堅守理想的高地
又怎樣將青春的反叛
堅守成終生的信仰——
直到把先鋒堅持到白了頭仍舊先鋒
直到把童心堅持到滿是皺褶依然童心
從白髮和皺紋裡洶湧陽光的大男孩
端坐文學史又溜出來翻跟頭的大男孩
一群平均八十卻永遠十八的大男孩——
哦，因為你們，我多麼想
當五洲四海趕來的詩人聚會退潮後
每一次，我都是留下拾貝的人
在這激情與陽光共舞的聚詩軒
此刻，只能是此刻——請允許我
斗膽預約：預約像你們一樣詩意的
我的耄耋之年……
●高雄夜市
在臺北看到藍天，在台南看到綠地
政治舉著清高的詞語，探出上半身
高雄不。高雄偏安南部埋低身子
興致勃勃，在一個個夜市間穿行
一邊千姿百態工藝品，一邊千奇百味小吃
熱辣的人間煙火逼著生活敞開它的感性
這使高雄像名字一樣越發性感了
連我這個玩了一輩子形而上常常上半身
找不到下半身的人，也忍不住買了一大堆
零食和飾物，犒勞我渴望完整的生命
我甚至想改姓高，以提高活著的熱情……
現在，我坐在深圳的書房裡讀詩
是《高雄詩選》：讀它別一番高傲氣韻。
2016.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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