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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故事
2004
✦ 聽女友電話一席談
不同於前蘇聯那間辦公室 咱中國的
辦公室 多半是男上司 女部下
才會有 故事
貓玩老鼠的故事 電話裡
女友憤憤地說
女友年屆不惑 今天看來有大惑
從年輕美貌 到徐娘半老 犯有兩個
致命的錯誤 一是天真浪漫
人品純正 不懂見了男人（尤其上司）
就做女人狀 得罪了不少熱情
二是太早離異 單身多年 處在
女作家張潔所說——好像不屬於誰了
就可以屬於任何人 的微妙境地
中國式的 門前是非多 電話裡
女友自嘲地說
大學畢業不到二十年 已換八家單位
其中一半 屬於逃竄性質——
一上司事業風光 家庭和美 換換口味
想拿她當正餐後的 甜品 一上司
善彈三部曲 一曲痛說革命家史
煽動她情感扶貧 義不容辭 二曲彈愛
正揭竿而起於 下半身 直奔主題
三曲定位今後 業餘客串 紅塵知己
免得他嫖妓 犯錯誤還破費 悄悄
舔完傷口 女友決心以後一聽到序曲
就橫眉冷對 效果不錯 結果不妙
其實不管什麼結果 都是她走人 事實上
多數鹹豬手師出無名 連個說辭都懶得找
想伸就伸 像到自家自留地 電話裡
女友的聲音有些哽咽
俱往矣 好在臉上年輪增長 女人會
遲早落個清淨 近年來 女友的確
開始轉運——不過 是從性騷擾 轉為
性歧視 上司瞧她 少了熱眼便也
少了正眼 單位有節目常說無法聯繫
尤其那個少壯派 比她小幾歲 農村人
當初稱過她才女 如今到處慫恿
外面女孩快來取代 本部上四十 不再
養眼的兩個老女人 今年春節
部門聚餐說段子 忽調笑道老娘們兒居然
還寫詩 又不是青春期發情……
女友從春天楞到夏天 剛剛回過神兒
直後悔 沒當場拿餐刀劃他那張
幾個月後提拔為副廳的
醜臉 並要
質問這痞子——吃的是國家的俸祿
你憑什麼要求女部下 竟用
小妾的標準 豈不在跟黨國 心理亂倫？
老婆檔次太低 就該在辦公室撒野找補？
就是這麼個粗鄙貨色 參與統帥著特區
精神文明建設 電話裡
女友的語氣從屈辱激憤 轉為悲哀
我忙勸慰她 辦公室故事即使鬧到
革命邊緣 一般也不宜使用餐刀 暴力
（既然革命如今都是 請客吃飯了）當然
無論性騷擾 還是性歧視 本身就是
一種暴力 二者殊途同歸 都是從荷爾蒙
出發的粗暴——熱 或冷 都沒把女性
當平等的人 這無疑是 精神的
經濟的 語言的 身體的……綜合性暴力！
它利用 社會賦予的權力開路 並以
生存條件長久脅迫 這比用天賦器官開路的
流氓犯 豈不更卑鄙 更下流 更
禍害國家形象？ 官商勾結是腐敗
權性勾結 豈不是更原始 更粗野
更蠻橫 更無恥的腐敗？
世界為什麼總在提醒 我首先
不是作為人存在 而只是作為——女？
尤其在辦公室 這個斯文優雅冠冕
堂皇的地方？電話裡
女友用壓抑不住的高音 發出一連串
天問
幾分鐘後 女友平靜下來總結經驗
積二十年女部下之歷史教訓 她發現
近之則不遜遠則怨 其實是典型的
男上司心態 再加兩句——吃不著葡萄
就恨葡萄不酸 摘到手的果子不再甜
她說不幸活在 感官和欲望都不需要
穿衣服的 特區 男上司的興趣
或曰性趣 從招聘你時就不需要
閃爍其辭 苛設年齡身高相貌 乃至
胸圍和腰圍 尚未踏進辦公室
就感到了權力對性的 赤裸裸訛詐
接下來的要求 叫作會來事 有眼色
不需要合乎情理的發生學 辦公室故事
在性騷擾階段 多為無故 之事——
無須愛 甚至無須借口 在性歧視階段
多為有故 滋事——因為性趣寡淡
而找茬生事 曾有一句讓特區
不以為恥 反以為榮的誇耀：這裡是
年輕女郎的天下！在上司曖昧的眼神裡
誰都能讀懂 它的微言大義 電話裡
女友冷冷笑出了聲
她旋即聲明 剛才的笑 是自嘲
嘲笑咱中國女性的 尷尬處境——難道
近一個世紀的婦女解放 就是把
對單個男人的不安全感 變成複數
把令強奸犯都自愧弗如的 以權訛性
公然到 辦公室那人模狗樣的地方
若天時地利人合作 可順理成章為
性交易 當然是公費埋單
段位高於嫖客
若天時地利（越改革越有利：長官一手
遮天 升職聘崗 加劇了人身依附關係）
人敢不合作 等著遭挾私報復 不就是
鹹濕話說一說 鹹豬手摸一摸
進一步的事情 還沒來得及做嘛 你能
拿出傷口 拿出證據麼——慘的是
你還真沒什麼能說出口
供上法庭的
貓鼠游戲的藝術……電話裡
女友恨恨地說
罷 罷 罷 下輩子投胎做男人吧！
女友聲高八度 自我調侃中透著無奈
她說 繞了一個世紀 我們還在
爭取做人 還在舊社會的老問題裡
打轉 看看職場上 女生就業調查以及
婚介所登記表 你還能悟出更多歪理
女友最後叮囑我 你這首詩結尾時別忘了
替我阿Ｑ一下——就說雄關漫道真如鐵
而今邁步從頭越 告訴親愛的讀者
我早已在精神上 把這類上司統統給
閹了哈哈哈哈……電話裡
女友爆出嘹亮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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