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離開    

它不是蛇皮羊皮也沒有

香奈兒那份時尚流淌的風韻

祖母最後留下的這一個手袋，色澤

平淡，布紋間淺淺的黛綠與鵝黃

柔軟的詩一樣的體溫和感覺。左右

兩條手腕彷彿兩支瘦削的骨骼

支撐著哪一片流離的歲月呢？任年華

在磨損的邊緣漸漸斑駁

而只要輕輕拉開，那銀色的拉鍊

熟悉的暗香便緩緩流竄，游走於

灰了白了的髮間。那一年她坐在

臨窗的位置，窗台的紫羅蘭正開得燦爛

南向的風吹著她的鬢髮(哦，那暗香)

兩枝織針，一針纏綿一針親愛

纏綿的一針織在身上，親愛的一針

貼上心頭。後來啊她把鏡頭拍下的

那抹微笑，收藏在手袋隱密的間格

小孩一樣害怕什麼人會把它偷走

我小心翼翼地拉出如拉出一個

多年珍藏的秘密，剪裁過的照片

淺淺的笑意自紋路間淡出

點點的遲暮在眉睫處挽留

杏燈下倒出來的這一大堆記憶——

琥珀色的髮夾依舊，梳子依舊

入籍時用過的簽名筆依舊

沉甸厚重的放大鏡曾經

透視過哪一段風雨哪一節淒迷？

橡皮圈紮起的紅包祝福猶在

那是哪年一病沉沉美麗的哀愁？

而這一根，啊，這一根不小心躺在

舊存摺和地址簿之間

的髮絲‥‥許多年了依然銀光雪亮

好像有些什麼猶在那裡閃爍

好像記憶可以不老生命繼續溫存

好像——她，從未離開。

         (2010年元月23日)

         (披刊於世副2010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