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港掬古

詩：王貽高  &  文／圖：李奕釗

──1977年5月刊於明道文藝第14期（彩色頁）

引  言

        鹿港，位於彰化西海岸的一個古老海港重鎮，根據鄉土誌記載，約四百年前荷蘭據臺時期，因有土著──巴布薩族之馬之遴社居住，故稱為馬之遴。明朝末年，漢人移住，稱為鹿仔港，鄭成功來臺，對岸商船已有潛至貿易者，其時港口設在正口，配運官粟，艨艟舟船皆泊於此。

清雍正六年，彰化縣府設倉廩於鹿港米市街西畔，夙為米穀之集散地，因廩之方者叫<鹿>，故而定名<鹿仔港>。光緒初年，始將< 仔>字削去，遂稱鹿港。

     [一府二鹿三艋舺]，史稱臺灣文化第四期為鹿港期，自清乾隆五十年迄道光末年，是鹿港最輝煌繁盛的黃金時代，當時人煙稠密，商況繁榮，車馬輻輳，文物聚萃，帆檣林立，漁火萬點，其水天相映，景緻綺麗，故有<鹿港飛帆>之蜚譽，號稱<彰化八景之首>。四百年來，歲月撕碎了蒼茫的人世，由於港口淤塞，滄海桑田，船舶難航，乃異昔日之觀，鹿港這個古鎮也逐漸退出龍虎風雲的歷史舞台，終於為人所遺忘，儘管如此，當吾人身臨鹿港的古閣危樓，紅磚長巷，深院書苑，寶殿佛寺時，觸摸那負荷歷史文化的遺跡，徘徊於瀰漫古香古色的建築，總讓人有一般「與先民神交」的喜悅，總讓人不由得伸手去擷掬那絲絲的古意，藉此緬懷，藉此憧憬，藉此發思古之幽情。（圖片由王貽高翻攝）

一線天

祇因為靠海

外頭的風沙總是肆意地將我們的衣衫撕成好看的雲

先民說：

就築起牆來吧！

那窄窄的巷空出的兩面牆何曾不是我根根欲裂的血管

當風起時

請陽光從天窗進來

請擁抱我且讓我替你用力

推

開

先民說：

就築起牆來吧！

我們也需要一條可以伸腰的巷

註：密毗的高牆，深邃的巷道，構成天之一線，此為鹿港古巷冬晴遺跡中最富民俗情調的羊腸小道，寬僅容身，途迴路轉，可避海港風沙撲襲。一線天多見於九曲巷中；圖中所示，舊稱田仔墘，今名景福巷。身臨斜陽古道，令人思之悠悠。

六如居的北苑

秋割之後   除了給孩子們講故事

我們竟忘了炎熱的午後額上汗水的鹹味

        喝一口茶吧

        讓心事在杯底下冷卻

於是我們爭執著

雲不是雲

山不是山

          或者

雲是山

山是雲

          那麼河流就輕柔得像伊的髮

我們仍然爭執

我們喝茶抽菸談月色

祇是  回程的時候

一塊塊紅磚已在相互的交談中黯然失色

註：六如居在今鹿港長興里，為一百年古樓，該樓主人自號澡雪居士，乃一宏儒碩學之士，平日常邀文友共聚一堂，煮茶論道，品茗之餘，吟詩作詞，暢談琴棋書畫，風流儒雅，盛負一時。

意 樓

樹  

依然翻來覆去的

從不理會季節的轉換

並且非常感情地述說那古幽思

除了眺望

要懊惱的是

那口向南的綺窗

竟然開得比月亮還圓

婦人啊

是否允許我輕輕的觸及

那斑斑脫落的

一如妳淤血的傷口

請讓我替妳喊

痛

註：意樓位於鹿港金盛巷內，為一閩式閨樓，今名<天遺室>。傳聞百年前貞婦尹娘守節之所。新婚燕爾，其夫趕赴唐山省試，臨行手植楊桃一株，指云：「見樹如見人，吾試畢即返」。孰料一去音訊杳然，新婦守樹盼歸，竟鬱鬱以終。

金門館

仰望

如同我們經年累月的身軀

矗立在風中雨中

這是神的意旨  跪下

讓來時的路不安地在我們的膝下低徊

跪下

如初生之嬰孩吸吮著母親的乳房

無須見證

讓張張虔誠的臉在肅穆的祠堂

悠然昇起

且以自己的姓氏為榮

註：金門館又名浯江館。嘉慶乙丑年間，浯江人崇祀蘇王爺，捧其神像由越府路過鹿港，而神低徊不去，卜之，神意曰：「此吉地也，其將駐留於此」。浯人許樂三乃捐地建館，清道光甲午年四月乃具此規模。當時海防衙門的巡檢士卒，大多為金門出生者，乃結合共建此廟，每年農曆四月十二日有祭祀盛典。

                  1977年5月刊於明道文藝第14期（彩色頁）

                  2015.11.1寄自多明尼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