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與狗的早上

          ■ ■ ■  懷念越華詩人陳本銘（藥河）

清早，我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詩集，沿著一行棗子樹走到農場的小山坡上。

山坡上兩株榕樹是我15年前親手栽植的，當初選定兩株原意是想讓它們結伴。如今，榕樹那粗根不僅僅是往地下紮緊，部份裸露在地面的根鬚也往斜坡蔓生，看得出它們強韌的生命力。

三公頃的土地，家也蓋在農場裡面。沿著四周圍的籬笆全都種滿檸檬樹，田地中央種的五百多株分別是不同種類的番石榴，每一株都是經我靠接完成。農作物經過昨夜的一場大雨洗滌，在和煦的陽光下顯得翠綠潔淨。兩株榕樹濃密的枝葉已相互挨在一起偶爾被風撩弄得簌簌作響，那閃閃發亮茂密的葉子也為我遮擋了大部份的陽光，僅少許的光線零零碎碎散落在我身上。

此刻，我心裡沒有農事的羈絆，閒靜恬適，坐在樹蔭底下，隨手翻閱詩人陳本銘紀念詩集『溶入時間的滄海』。而在懷福園和我一起走過16個年頭的狗兒也形影不離的尾隨在後任意在我腳旁趴了下來，將下巴直伸輕輕貼著地面，瞇上眼睛自個兒想牠的心事。

我不只一次的讀秋原兄為詩集寫下長達16頁兩萬多字的序「溫柔的磨蝕」及簡短的後記，更多的時候是愛讀文字以外他們那份醇厚真摯的情誼。其實，今早上山，我也沒有特意想要認真去細讀哪一首，多半還是想把詩集握在手心去感受它的重量，好讓這位在越南出生成長與我有著類似體驗及歷經越戰的前輩詩人離我更為近些；以能深切感受當詩人伏案構思以至每完成一首詩時的滿足和喜悅。雖然和詩人緣慳一面，所幸仍可進入他詩中認識這位熱愛生命、執著又灑脫的詩人。

詩人逝世12年後至2012年10月詩集才得以出版。詩集內一百四十多首詩，概括詩人1960年代至2000年的創作，正如秋原兄在序的結尾寫著：詩中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是詩人靈魂的每一個脈搏。我打開詩集，並用手輕輕觸碰他那依然跳動的脈搏；讀他寫給戰爭的詩、讀西貢印象、讀擊我之骨、讀生命四題（死、生、病、老）

、讀致死亡（經常的來客）、讀他的鄉愁、讀……，我甚至極為荒謬肆無忌憚玄想到在詩集的封底左下方的條碼循著密密麻麻粗細的線條的縫隙間，尋找我唯一的出口，好把我簡短的留言透過超越時空的密碼塞進裡頭，讓詩集的作者也能讀到我對他的尊崇與懷念。

一個人的早上啊！有老狗陪伴，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不必刻意整理思緒，閒雲野鶴，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沒有藩籬……。

    從山坡地到住家，距離只有百步，我一面走一面把詩集緊貼在胸前，口中還念念有詞：感謝秋原詩兄，您送給我的這份禮物實在太珍貴了！

                                                      2015.4.23

                      刊於  中華副刊 2015.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