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舊照

     朋友日前寄來一張黑白相片，相片右上方用藍色原子筆潦潦草草寫上：「看舊照，念故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要和我開個小玩笑或是隨興寫下。我仔細端詳，然後驚愕──確實是生命中幾張重要熟稔的臉孔！那是一張四十年前大學畢業的好朋友合照。

    你的眼光立即投射向那個站在校門口右邊的唯一的女孩。

    剪一頭短髮，穿著端莊，模樣清純，圓領黃色襯衫配碎花長裙；有著醉人的酒窩和甜甜的笑容！

    她那嬌柔的身影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你的心底。你至今依然形單影隻，一些有關她過去的點滴片斷，你都是在無意間從別人的口中輾轉得知。思念，尤其是夜深人靜，總是伏處思動，伺機走入你現時生命的縫隙，迅速繞道，瞬間拐進泛黃歲月的巷口，成為不經意的遐想，如夢似幻……。

    此情可待成追憶！相愛三年，含羞帶笑夾雜些許苦澀的初戀啊！早已付諸流水。

    照片左一是小陳，他是我的學弟，同是中文系畢業，後來棄文從商，五年前雄心勃勃由台灣返回越南投資設廠，來不及再相約，去年九月不幸罹癌過世。

    正中央的是小薛，香港僑生，唸外文系，是個熱血文藝青年，醉心翻譯、寫作，在大四那年已經出版了個人詩集和一本短篇小說，曾獲得多項小說及新詩獎。詩人如今何在？不知道還有沒有繼續創作？

    左二是寄相片給我的朋友，他是緬甸僑生，傲骨嶙峋，大家都稱呼他「阿排」，已退休，現在一家三口在美國舊金山定居，曾經是一名傑出的建築師，那時的他可說是春風得意，工作和家庭都美滿。阿排和我自從步出校門，一直都有保持聯絡。二十年前我到西雅圖出差，曾路過舊金山和他小聚，故友情，總年輕。

    風流雲散，世事無常。這些朋友在大學時代，大夥兒經常處在一起，相濡以沫，促膝談心，天南地北無所不聊。

    唉！別時難，再見面也難，天人相隔更是無望。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我突然想起李太白《送友人》這首五律，其中又特別偏愛「落日故人情」這一句。也許，就那幾分悲涼吧！

   「看舊照，念故人」。阿排，沒想到你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竟像是一顆小小的石子，投擲在我平靜已久的心井，無端激起了幾聲十音雜陳的回響……。

                                                   ──2015.03.10

                                                   ──2015.08.01刊於中華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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