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這兩年,我才察覺,五月的加州,有一片紫藍的天空。 

 

在河檜故園,雖然只度過短短的童年,那田壟與青草嶺,卻深深烙在記憶中,西貢的二十多年青春,是不堪回首的惆悵;加州,三十多年旅居,一個安家的地方,竟是一段黑白的歲月,有失落與傷痛,失落了的是青春,痛的是已失去父母,慨嘆那個曾經熱鬧的窩

,已成了空巢。 

 

    如今,身心安頓了,才發覺此地竟有個藍色花季的天空。

 

尹雪曼的海外夢迴錄,曾勾畫起年少的無限夢想,當年作家筆下,那個尤加里樹的異邦,常是尋夢的去處,而此刻置身其中,卻更懷念故地的蕉風椰雨,在那四季分明的東岸

,度過了兩個銀色的耶誕;冬日,在溫暖壁爐旁邊,窗外是一幅如畫的雪地松杉,羽毛般的飄雪,詩意而清逸,但我更愛西貢的雨,如今遷到加州,又見棕櫚,像是見到故人。

 

曾聽說這是西方的鳳凰花,但這紫藍的花季,竟是如斯短暫,驪歌還在彼此起落,花影已闌珊,我無意去查證它的名字,記憶中,它的名字配不起伊的幽雅,我懷念色彩鮮艷的鳳凰花,也更欣賞紫藍色花海的雅緻,以及那帶著淡淡的憂傷,我會抽空停泊在碎花樹下,一任相思伸向無邊的以往,伸向芽莊那白色沙灘的海韻,伸向西貢林蔭夾道撲面的風雨,我的另一半常說:西堤的鳳凰花比不上芽莊的美,而河檜的更美。

 

    在學生時代,鳳凰花開是憂鬱的季節,暑期開始,我們互道珍重,相約花季凋謝後再見,畢業驪歌過後,何時再相逢?當年訂下的十年之約,經過二十年之後才陸續聯絡上,然後是一小撮的慢慢整合,跟著是三十年,四十年的聚會,與會的人數越來越少,我們這班已晉級祖父母輩的同學,見面時依然是當日的調皮搗蛋,不同的是,當日是笑向明日的陽光,如今是笑出淚影的感恩。

 

    歲月的年輪,輾過生命,留下結疤與不癒合的傷痕,歲月途中,失去了青春,失去了談心的友人,人生只能相伴一程,終極是目送,在機場目送,在墓地目送,正如臺灣作家龍應台說的:人生是無盡的目送……

 

                                               2014.07.20                                  

 

 

2019.6.30後記:

當年寫這篇短文的時候,是我心境最低谷時刻,那一段時間,在家臥病一年多,屢次進出手術室,受盡化療的折磨,更同時遭逢母喪,想到因同一病症而逝去的文友,心情枯槁而寫下的。今天再讀到秋原文友這篇文章,原來我們都以紫藍的花朵,去懷念同一個友人,感觸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