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框的懸崖(組詩)

馬群佔領天空

 

馬群佔領天空

鐵蹄下雲朵四散逃亡

地上的風模仿著馳騁

它一張嘴 

濃重的鄉下口音洩露了

它的複製是多麼蹩腳

 

馬群集體緘默

它們高貴的嘶鳴

將與閃電一起閃亮登場

 

人間聽到的雨聲

還只是前奏

待雨停風止

所有窗戶  所有門一起打開

人們歡呼陽光歸來

這時候一陣馬嘶

沒有誰願意搬到耳朵裡

去分辨真偽

 

 

向自己的影子開槍

 

  握在手中

平舉  瞄準  食指搭上扳機

緩緩用力

 

槍響時

開槍者閉上眼睛

 

開槍者竭盡所能

參與了搶救

 

站在被告席上  開槍者發現

作為物證的槍  槍口裡

長出兩片嫩芽

 

 

床的關節炎犯了

 

床的關節炎犯了

骨頭與骨頭直接對話

針尖對鋒芒

誰也不肯後退半寸

碰撞  擠壓  刺刀見紅

 

一張孤獨的床

夜半時分  終於憋不住

喊疼

 

 

給夏天鬆綁

 

給夏天鬆綁

延請至上座

啤酒喝起來  龍蝦剝起來

歡笑聲從一雙筷子

向另一雙筷子移動

 

短暫的拘謹之後

兩大杯啤酒入喉

夏天赤膊上陣

它成了席上當然的主角

  熱鬧  熱火朝天  熱氣騰騰

這些夏天喜歡的菜餚

次第入席

風忍不住踮起腳尖  伸長舌頭

從門框裡擠進身子 

只為嘗一嘗歡笑聲

 

不止風  那些蒼蠅  蚊子

吵鬧著  也想分些殘羹剩飯

安慰日益消瘦的胃囊

更可悲的是那些蟲蛾

佔不到座位

與燈光為敵  白白送上一條條小命

夏天感慨萬千  幾聲歎息

空氣又升高攝氏5

 

月光不敢瞌睡

 

月光不敢瞌睡

多麼疲乏也不敢瞌睡

她來到人間不易

舉目無親  言語不通

喏大的世界  她不可能打招呼

至每一滴露水

她不可能陪笑臉

至每一粒纖塵

她的亮  溫和  暗淡  低密度

看不見人間太多秘密

與螢火蟲相比

她明顯處於下風

一隻螢火蟲路過

馬上招來一群追逐者

每個人都想據為己有

帶回家在清醒的時候

照亮自己的夢境

 

 

頭條新聞

 

魚放的煙幕彈

浮出水面

 

岸邊等候已久的新聞記者們

眼裡噴出火

 

記者捕獲的真相

紛紛醒目於第二天

晨報日報早報晚報

頭條

 

 

我已經老了

 

我已經老了

更多時候

我一個人靜靜望著遠方

發呆

好像我生命中至為寶貴的東西

遺落在那裡

究竟是什麼

我又說不清

 

 

 

 

誦經的和尚

瞅空給菩薩發短信

內容無非問候之類

不一會菩薩竟然回了電

你請我吃晚飯還是吃夜宵

我都空著

 

和尚一愣  旋即啞然失笑

上回喝醉  把菩薩的尊號

賜給了一哥兒們

 

 

下酒菜

 

瓶子裡伸出的手

緊緊握住

杯子裡伸出的手

他們旋轉著

步入舞池

三步  四步  華爾滋

瘋狂個夠

 

掌聲

是今夜最奢侈最廉價的

下酒菜

 

 

 

 

握在手中 

細細把玩

其形狀其顏色其質地其稀有程度

這些低眉垂眼的石頭

人們給它們取一個鮮花般

清純的名字

 

我就是一塊低眉垂眼的石頭

跳不出你的掌心

我不是鮮花般清純的玉

百分百不是

也許我的許多想法

 

 

眼眶的懸崖

 

一顆碩大的淚珠

側身於眼眶的懸崖

隨時準備說永別

 

這樣的姿勢

已完美保持了千年

這樣的姿勢

還將完美地保持千年

 

時代的價值觀

一再曲解這顆淚珠的心事

有說悲痛欲絕者

有說喜極而泣者

官司打了千年

仍是一筆糊塗賬

 

作為侍候眼睛的清潔工

淚水責無旁貸

把目光擦洗得一塵不染

隨便一瞥

便明瞭千年前的世界

與千年後的世界

人心沒什麼大不同

 

 

草 根

 

向下拓展疆土

向下

穿歪門

闖邪道

勇往直前

 

如果暗中殺出石頭

那就以黑制黑

將石頭綁架

藉此增加自己的體重

 

陽光掘地三尺

挖出一截或一捆

你的兄弟姐妹

笑聲嫩脆

心地清白

 

 

夏夜即景

 

  起了一身痱子

我給它撓

 

風被撓得破了皮

洇出的血

張嘴咬住我的手指

再不鬆口

 

 

一個人的海

 

添淨腮上一滴

大海  淪為舌頭的俘虜

 

 

光禿禿的桃樹

 

坐在光禿禿的桃樹下

陽光同時伸來一萬零一隻手

全部取走我心中一萬隻鮮桃

剩下的那隻手

不願空空而歸

強行擄走我一身力氣

 

 

                      2012.9.14